三个月的塞外生活很快就过去了,如月回到京师府邸后还总是想起频繁的缠绵情事,快乐的同时她不能忽视愈发沉默的乌林,如月觉得很对不起她,所以每次和她说话都存了一万个小心,更是不会主动提到胤禛在自己这里的任何事。

非印和李瑶都没有心情去管弘昀之外的事,这孩子的病并不乐观,焦急的当然还有胤禛,他本来就子嗣单薄,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若是弘昀不幸,对于他的打击会是很大的,很清楚未来帝王会有几个孩子的如月更担忧的是非印,深怕失去弘昀后她会像上次一样陷入崩溃。雍亲王府在入秋后被阴云笼罩着,太医进出频繁,照顾弘昀的女人们个个心力憔悴。

如月听到最多的议论就是,二阿哥的身体很好啊,不过是染了风寒,怎么就好不了了?也听说弘昀的嬷嬷哭诉说这段日子二阿哥一直被魇,还出现过梦游,一个人来到后花园对着井看半天,说不准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为了此事李瑶还大闹了一场,指着那嬷嬷的鼻子骂她不安好心,说她咒儿子,直把本就烦躁非印气的当场各打五十大板,一个被禁足一个被撵出了府邸。

因为罚的重,就再也没有人敢说了,如月知道胤禛很不安,于是她特意留心了弘昀的住所数日,并没有什么非人存在过的迹象,也去那口井看过,就是寻常的水井,打上来的水也是干净的。直到这日去探看,弘昀正睡着如月就去了外屋,刚走了两步就听那孩子哼了几声,回头看到他挥着手,蜡黄的脸上都是虚汗,弘昀突然闭着眼坐起来哭道:“走开!走开!老虎,你不要吃我!”如月一惊,她经历的事多立刻让碧玺不要妄动。环顾四周什么异象都没有,如月小意上前。手搭在还在说胡话的弘昀的额头,很热,显然在发烧,被她一触,弘昀就安静下来。但他并不往后躺倒,还是闭目坐在那里,如月刚让碧玺去请大夫过来。弘昀蓦睁开了眼,如月的手腕被攥住。低头去看只见一双冷的像冰的眼,神采完全不是孩子该有的。

“不用费心思了,他活不了了。”

“你是谁?!”

“不是才见过吗。这么快你就忘了?那时我说过总要你们付出代价的,他的命就由儿子来替了。”

“赵玄坛?!”

他冷冷的看着如月,如月挣脱出手退了一步,“那件事跟胤禛没有关系,和你坐骑签下血盟的也不是他。为什么你不找正主却要来找他?还有这孩子,无端死去,这公平吗!你是神仙怎么可以这样!”

他嗤笑一声道:“公平?凡人跟神说公平?你不知道瘟神从不走空,敢利用我就得舍得出来。那个女人想强大,我就让她失去力量。他看重子嗣,我就让他失去儿子。这就是代价。”

“你!”如月大怒。她已经不顾及到他是神是仙了,纵身上去一把勒住他的脖子:“滚出去!”

赵玄坛本尊自然是在仙府之中,他在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的脖子真的被一股极大的力量给攥住了,而且痛感像电流一样直击心脏,他的分神更是受到了重创,直接从弘昀的身体里震了出去,弘昀的本神回窍,他看到怒目而视的如月被吓惨了,脖子又被攥的痛苦,他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这时碧玺带着大夫来了,短暂休息过后的非印也跟着一道进来,当他们看到这一幕都吓了一跳,非印更是头一蒙,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上前揪住如月把她从儿子身边拉开,抱着弘昀上下打量,这孩子被如月吓的只会哭,非印忙让大夫过来看诊,自己则站起身来。如月正要解释,非印一巴掌就打过来了,她条件反射的避开后,非印的已经愤怒到失了理智,她的第二掌如月没有避,如月知道这时候还是让她打了泻火比较好,清脆的耳光让太医看诊的手都抖了一下,碧玺在旁边不敢劝阻,只是焦虑的看着,凭对主子的了解,她知道福晋气极了,可这是琅格格,是王爷最疼爱的女人,这要是出事了……还没的等她理出个头绪,非印喝道:“你这个贱人,想害我儿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装的天真的样子,心里比谁都毒,持宠而矫?哈哈哈,别以为你会比阿哥重要,不过是个女人,不过是得了四爷的恩宠,你没儿子就想杀我的儿子?!”

如月冷静的看着双目充血的女人,她居然一点都没有生气,这是已经快崩溃的母亲该有的反应,护子心切,而且自己那样子也很难不让人误会,所以如月尽量放柔和语气道:“福晋,您听我解释,我没有想害二阿哥,他当时被魇住了,我去帮忙。我觉得他是因为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所以……”

如月还没说完,非印从桌上过茶壶就砸了过去,如月躲开了袭击手被热水溅到了,第三掌第四掌接着就打了上来,“你以为你是谁!你比文大师还要厉害吗,不要脸的贱人让你害我儿子……”耳环打掉了,落在地上碎了,如月摸着耳朵,又摊开手看,一小滩血红殷殷的,她的火气已经上来了,可一想到非印的压力和痛苦心就软了。而非印看到如月无辜惊讶愤怒最后变成同情后,她脑中理智的弦断了。

身为福晋要做的远比内宅其他人要多,胤禛不在府邸时她要担负起内宅的所有事物,现在她不但是福晋更是王妃,所以即使是儿子病成这样,她依然要保持风度和端和,非印能忍住躁动暴怒,能忍李瑶的撒泼,能忍乌林的木讷,甚至能忍胤禛常年浮于表面的尊敬和客套,可她不能忍受琅如月!从她回到雨桐院的那天起,这个女人就成了肉中刺,从样貌到言语都让她愤怒,从救过侄子和丈夫的恩人到最恨的人,八年里诸多事件的堆积让非印恨她的一切。也许是因为琅如月拥有她想要的一切,丈夫的爱,友情,亲情,美貌。青春,还有很快就会有的孩子。而且她则是在不断失去。最后只剩下一个躯壳。非印尖叫一声疯了一样的去打她,碧玺看得呆了,弘昀连哭泣都忘了,太医惊恐的瞪大了眼,这可是雍亲王的嫡妻。难道是因为孩子生病让她疯了?这样的殴打对于如月来说自然不同于和江湖高手过招,她护住了脸面,免得被抓伤,到后来实在是被打的太过疯狂。非印气血攻心晕了过去。脸上还带着狰狞的王妃昏倒在地上,披头散发脸颊红肿的格格神色冷峻的站在那里,碧玺不知该作何反应。她不敢动。

如月略微整理了一下后,对碧玺道:“你来照顾福晋吧,我要回去了,这样子实在不好看。等福晋醒了我自来受罚。”

如月向外走,她看到门口长廊上有只黑虎。它似乎在笑然后就消失了,如月闭了闭眼,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怜的孩子,可怜的胤禛……还有可怜的非印。

如月回到雨桐院时的样子让邱娘吓了一大跳,她不是多话的人也不禁问了句:这是怎么了?如月没有回答。玉烟拉住还想追问的邱娘摇摇头,妇人很快就想到在府邸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做。如月自己在处理这些伤。对着镜子看到里面那张可笑又可悲的脸,她想自己也许没有资格愤怒,那样的情况谁见了都会误会的,而她心情又压抑了那么久……可是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咸的泪水划过受伤的地方刺痛着,如月无声的哭着,慢慢拾掇着自己,重新梳好头发才发现耳垂被撕裂了,衣领和后颈的头发都染上血。

如月拿过帕子开始擦,一擦就痛的让她吸气,手背上被烫的地方也开始火辣辣的痛。内宅果然不如江湖来的爽快,如月拭去了眼泪叹了口气,她想自己真的没法子处理这样的关系和情绪,某一日爆发出来后果一定很可怕。她这么想着起身换了件干净的氅衣,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自己的样子。

这日如月一直没有出寝室,最后她侧卧在炕上睡着了。直到觉得耳朵又开始痛,她皱着眉呻吟着坐起来,然后看到了胤禛。穿着朝服的男人正看着自己,如月迷迷糊糊的问了句,“四爷,已经过了四更么,啊,我起来晚了。”

“还痛吗?”他的脸上平淡的看不出情绪。

如月这才想起发生了什么,外面还有天光,她低下头道:“是我不对,让福晋误会了。”

“知道错了就去向她道歉。”

如月的身子颤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是。我这就去。”她这么说可是没有起身,依旧低着头的补了一句,“二阿哥的事……那会儿他被附身了,我出手了,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胤禛的手托着她的下巴抬起来,他看到了眼泪。“月儿。”他用了最温柔的声音,这声音熨帖的让如月委屈极了,她哽咽着说:“您现在该去照顾二阿哥,还应该请高人来驱邪,他需要帮助。”

“我才从弘昀那里过来,他还在睡……”胤禛小心的避开如月的伤口,手指轻轻擦去她的眼泪,“你说的事我已经让文觉在做了,但是……好像不能避免。”他看着如月的眼睛,脸上流露出绝望和痛楚,如月看得怔了,“胤禛。”她忍不住用了不合规矩的称呼。

“你也知道的,知道留不住,知道会死。”说着他搂住了如月,把头担在她的肩上,“这是报应。”他的声音里有了哽咽,“报应。”

“不。”如月紧紧回抱着他,“不是那样的!”她忽然觉得自己的伤痛和委屈在面对要失去孩子的父母时是多么不值一提,弘昀只是个牺牲品,他父亲的牺牲品,这些话如月不会说,永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