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赵启走了曹颙方问道:“济兰兄可是带,呃,令弟出来玩的?”,济兰看了眼妹妹脸上竟有些晦暗,不过这表情转而即逝,他微笑道:“正是,他初来江宁便带他出来看看。哦,今日得了个好东西。”说着他把手里长匣子打开,众人都围过去看,原来是两把带鞘的短刀。戴诺拿起其中一把,抽出刃来,一道亮光印在他脸上,寒气刺的脸生疼,不由便拿远了些,轻弹一下,刀发出清亮悠长的声音。

“咦,唐刀?倭刀?怎的这般短?不是古物,嗯……在花家的收藏里见过类似的。只是没这么短,也不是这样的刀背。”戴诺放下这把,又拿起另一把仔细看着,也是金银包铜嵌象牙的刀把,黑漆刀鞘,不过那把刀身刻着古篆“苍”字,这把刻着“曜”字,他皱眉道:“这种打法我没见过,不过还真像花家的手艺。”

济兰道:“老戴果然好眼力,这两把刀是花家老三打的。”

戴诺奇道:“被逐出家流落海外的那个?”

济兰道:“正是,去年就听郑爷提过,说花三辗转在南洋朝鲜日本拜访了数位铸剑师,历时十数年,终于自己体悟了一套技法,打了几把极好的刀剑,不过都流落到异国了,落在郑爷手里的本只有“苍”,后来才得了这把“曜”。说是里面掺了世间难寻的金石之物,才得以如此锋利。”

“啧啧,真是好东西!我也要。”戴诺满眼艳羡,说着便起身要去,济兰拦住他道:“不用去了,这是遗作。花三前个月故去了。”

戴诺闻言便呆了,然后又是一番捶胸顿足,后悔没早点听说失了先机,他爱不释手的把玩了好一会,又还刀入鞘放了回去,意兴阑珊的道:

“也就是你用了,罢了罢了。”说完再也不看短刀,反而定定的端详了一会济兰正色道:“方才没注意,你怎么瘦了些,是不是还长高了。”

济兰知他性格也不恼,也正色道:“瘦倒是没有,高却是有的。”

林笑在旁看得惊奇,哪有人换话题换的这般快的,她和曹颙对视一眼,都悄悄笑了。几人闲说了几句,盘金回来复命,说是在揽月楼定了位置。济兰还未来的及邀请,戴诺便说这顿饭他请了,要给新结识的甄嘉接风,济兰曹颙知道拗不过此人,只得无奈同意。

江宁有二楼,一曰清风,一曰揽月,具是一等一的高级酒楼,身处闺中的林笑都听说过它们的大名,也知前者以粤菜为主,后者以为浙菜为主,没想到能亲身来此处,她心里自是极高兴的,不过当身边还有一个目光灼灼的人缠着问东问西的可就没那么愉快了,幸好有兄长和曹颙帮衬,要不然言多必失,保不准就漏了陷儿。

林笑随众人来到揽月楼前,只见停满了车马,里面时不时有笑语声传出,再抬头去看,只见此楼共四层,飞檐画栋,颇为气派,“揽月”两个字写得龙飞凤舞,她不由点点了头。

一进大厅,菜香夹着热浪迎面扑来,未到饭时,这一楼大厅已是坐满了人,众人正要上楼,不想被戴诺拦下了。此人一向在吃喝玩乐上的要求很高,于是皱着眉语带不满的问:“三楼满了?不能吧?”

跑堂的解释道:“五爷,都订满了,您看,这二楼也不错……”

戴诺打断他的话颇认真的对着笑容可掬的跑堂道:“爷从来没在你家二楼吃过饭,那里真如你所说的不错,那日后我就不去三楼了,还省了我的银子,如果不怎么样,爷就去清风,据说那里新换了一个厨子,是从广东明家挖来的,还不错。你觉得呢?”

作为服务性行业的龙头企业,雇员们自是极有眼色的,就像现世的交警记得下所有不能拦的车牌一样,哪位不能得罪哪位是金主自是拎得清,何况这几位都是江宁数的上的富家少爷,特别是这位时而糊涂时而挑剔的戴五爷。跑堂的头上有点见汗,他赔着笑道:

“不给谁面子也不能不给您五爷面子,只是雅间真的没了,要不在三楼大堂给您几位加个位置?”

怕戴诺再较真,曹颙接话道:“行了,就这样吧。今儿有什么戏?”

“回曹爷的话,请了小蓬莱的沈大家,四出折子戏。《风筝误》、《罢宴》、《意中缘》、《絮阁》。”

“我看就这样吧。”

连济兰都发话了,戴诺便不再说了,他回头道:“小嘉,可有什么忌口的?”

林笑一听小嘉二字便是一阵恶寒,怎么那么怪啊!见妹妹不吭声,济兰接话道:“我这三弟喜荤不喜素,你只管点肉便是了。”

戴诺听了一呆,自语道:“和你不一样啊,”转而又喜道,“我也喜欢吃荤的,这里的卤鸭胗、狮子头和东坡肉最是美味。”

曹颙打趣道:“这话怎么听的那么耳熟,我记得上次你和宋烟来这里吃饭,不是说自己最喜欢吃素的吗?”

戴诺被揭了老底,立时手足无措起来,他急忙解释道:“一年前的事你还记得那么清!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我本就喜欢吃荤,再说小嘉是济兰的弟弟,那可不一样!”

见两位友人都笑了,他拉住林笑的手道:“我真的喜欢吃肉的!”这回连林笑也没能绷住,见‘甄嘉’的笑颜戴诺一下子又成呆头鹅,曹颙嫌他麻烦,便连拉带拽的将戴诺拖到三楼去了。

林笑没有去过其他酒楼,不过穿越来几个月对那些值钱玩意儿大抵也有所了解了,且看这些门窗桌椅的选材做工,再看盘碗酒具的成色,便知这揽月楼的确是舍了重金建的了,也不知东家是何许人,竟这般大的手笔。

再看大厅中央金碧辉煌的戏台上,雌雄莫辩的盛装戏子依依呀呀的唱着曲儿,只有琴箫相合,像类现在的清唱,倒是脱俗的很,只是他们的座儿临窗,离戏台稍远,没有扩音器听的有些不真切,不过这倒合了林笑的意。此时窗子半开,她能看的到对面的茶馆也是高朋满座,也有人向他们这里张望。再看四周,都是些身穿绫罗绸缎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男子们,摇着折扇轻声细语的,个个都看着挺有教养的。不过这个时候可以不做事的在这里享受的大约是和自己一样的闲人吧。

林笑不由暗叹一声,她举杯斯文的喝着极好的龙井,戴诺在点菜,曹颙和济兰正闲聊着某府某官的轶事,她边听着边向街上看去。下面是江宁最繁华的街道,来往的大都是华服的男子,如果有女子也多中下阶层缠脚的汉家妇人在为生计奔波,大家小姐真的是不会抛头露面的。她想起影视剧里奔放的和男友逛街的古代少女,又不禁一声叹息,艺术果然高于生活的。

除了这些人在街上流连的最多的就是行乞者,这情景倒让林笑想到现世,不过那些人大多是骗子,据说他们的收入并不比一个普通白领差。但是现在,所见是真的可怜人吧。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破衣烂衫的人特别瞩目,他们像是美玉上的瑕疵,一院子牡丹丛里的杂草,与繁华是那么格格不入。

林笑注意到两个人,是个妇人领着个孩子,他们并不要钱,女人蓬头垢面拖着步子,一手拿着碗另一手拽着孩子,都是瘦得形销骨立,林笑看着揪心,便一直看着他们,没想那妇人正走到酒馆门口忽然就倒地了,孩子也被拽倒,当即大哭起来。看到此处她不禁站了起来,曹颙见状探头一看道:

“怕是打粥的。”

“打粥的?”林笑完全没听过这个词,她有点着急的又去看,妇人周围已经围上了人,却没一个去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