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的眼神坚定没有一丝犹豫,他知道琅如月快要死了但不能去救她,也明白她的意思,可心中不能控制的痛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大约有可惜有无奈有抱歉,欠她的必定全力偿还。胤禛就这么看着如月走向死亡,有一霎竟想喊住手,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只是攥紧了手,任由心越跳越快内息开始出现混乱。

毫无征兆的,胤禛发现箍着如月的方有道额前多了一个东西,一把寸许长的白玉刀,金色的珠子微微闪着亮。下一刻这彪悍的大汉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轰然而倒,警觉的任秦淮立时松手拽着半昏迷的如月闪到了一边,他只看了一眼就震惊无比的瞪大眼,咬着牙对胤禛身后喝道:“顾云!”

如月在迷糊中听到有人叫喊,她的嗓子虽然很痛,不过倒是可以呼吸了,缓了一会儿她睁眼就看到一艘船箭一般向这里靠拢。船上只有两个人,她都认识,摇橹的是龙渊,一身白衣**船头的正是顾云!

救星来了!这是如月第一个念头,她知道自己的命有一半是保住了,可是胤禛呢?她去看他,本应很狼狈的衣衫不整的皇子同样傲立在那里,即使受了那么重的伤,他的背还是挺的那么直,气度半点未减,如月暗自佩服。跟他们相比,看着掌握主动权的任秦淮反而像是落了下风,从发现他将自己挡在前面时,如月就知道这一局已不在这人的掌控下了。

“四阿哥。”顾云没有上他们船,而是站在自家的船上负手而立。他连看也没看任秦淮,只是淡笑着向皇子打招呼。

胤禛对他点点头,似乎对此人的来到一点也不意外。“好久不见了,顾当家。”

“是啊。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遇到,看起来,您好像遇到麻烦了?而且还是大麻烦。”

“既知是大麻烦你怎么会不清楚缘由,说这些话没什么意思。想邀功就请自便。”说着他侧了侧身,将如月二人亮了出来。

任秦淮喝道:“顾云你这是什么意思?想抢功就算了,居然还敢杀帮中兄弟,即使你抓了他去跟老帮主邀功也掩盖不了你杀人的事。我会作证的。我……”

“我杀了他,还会留你吗?”顾云随意的说道,任秦淮又恨又怕,他将如月向前推了推,“要杀我?那我先杀了她!”

“随便。”顾云冷淡的吐出这两个字,任秦淮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正要说些狠话。就见顾云居然不再看自己,而是又开始对胤禛说话,态度很是温和。

“在下来此不是为了擒你。”

“哦,那就是为了账本?”

“非也。账本是见面礼,方有道是投名状。四爷觉得如何?”

胤禛皱眉思量着,任秦淮已经被顾云的话惊呆了。他嘶声质问道:“顾云,你他妈的没疯吧?跟他联手,你敢出卖老帮主?你,你……你同我再不和也不能拿整个江淮四,不,是九十四个码头兄弟的命来换你的前程。不管怎么说当年也是老帮主收留了你,你要是背叛了,我们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你!你该知道帮中是怎么对付叛徒的!”

顾云笑了。“我的事你又怎么会明白,前程?嘿!银子和权力不过就是工具,我待在这里这么些年就是因为漕运这块板子能借力。否则你以为我看得上区区一个江淮四的当家之位吗?四爷,先前的事你觉得用这两样东西能交换吗?”

胤禛冷笑道:“不要说账本是你故意给张桐的,我倒是更信是他用命换的。这个人不过是一个东堂的二当家。分量不够。”

顾云道:“四爷算的真清,不过若不是我在一年前替你的那个细作抹去了偷窥的痕迹。你觉得他就算舍了命能拿到账本吗?至于方有道,他是没什么分量。不过不是还有个任秦淮吗?”胤禛不语,顾云的眼看向了曾经的兄弟。“借你的命一用啊。”他轻描淡写的说着。

后者极为紧张,他再看不起顾云的出身也绝不敢看不起他的手段,这人在帮中功夫排名可能不是第一,但杀人的数量一定是头一个。任秦淮几乎想将整个身子缩到如月的身后,他拿出匕首对着纤细的颈子。这时如月却笑出了声。

“笑什么!”

“任堂主你杀我的时候真威风,现下见到顾当家就成了缩头乌龟了,还真是能伸能屈的大丈夫。你这种人怎么也比不过他的,死在他手不若自行了断的好。”

“闭嘴,你这个贱妇!”恼羞成怒的任秦淮很想现在就杀了如月,但他又不敢,连打她都腾不出手,这感觉非常憋屈,忽然他看到岸上有个熟悉的身影,知道是谁,他大喜过望的喊道:“庄兄,快来助我!”话出嘴边任秦淮就觉得嗓子一甜,他发不出声了,五脏六腑痛的搅成一团,接着他看到自己的血从胸口喷涌而出,溅了‘挡箭牌’一身。

任秦淮捂着伤口试图保命,但一看到顾云手里拿的东西,他的心冷了,知道自己今日必死。顾云拿着的是帮里唯一的一个机关弩,系在手腕上专用来偷袭,距离近的时候能连射三人,箭簇重而锋利无比,一但留在体内箭头会再出五枚暗钉,所以谁都知道这个叫做“三梦惊魂”的暗器一击必中,中者必死。老帮主连这个都给他了!!但是怎么能……载倒在地时任秦淮看到那女人的胸口也涌出了血,真狠呐,顾云,死在你手我无话可说!

如月痛极,她已经没力气用心法了,只能喘着气去压住伤口,汩汩的血流了出来,速度之快就像生命的流逝。但如月很快觉得自己落入一人的怀抱,竟然是胤禛!他低头看着自己,“你怎么样?”

如月望着那双深的见不到底的双眸摇头苦笑道:“不知道,要是止不住血大概会死。”

胤禛抬手想止血自己却痛的皱了眉,如月看到他额上见汗。就虚弱道:“你先顾好自己吧。这里的人可还没走完呢!”

胤禛不听她说仍是忍着痛点了她的穴道,又看着顾云道:“你果然够狠,不知道她是琅济兰的妹子吗?她死了你还敢去见他?”

顾云面无表情的扔过去一个瓶子,“死不了,算准的。”

胤禛哼了声,撕开如月的衣襟给她敷药止血,如月忽然笑了:“四爷,这样不合规矩的。男女授受不亲。”

“你闭嘴!”他低声道。如月只是无声的咧着嘴笑。

顾云看向了岸边,“四爷,庄西涯是你的人吧。”

胤禛连头也没抬,“已经不是了。”

如月疑惑的重复着这个熟悉的名字,她想起这人是谁了,不禁敛了笑意,“他……不就是……啊。好痛!”她正想说下手轻点,却意外看到胤禛脸上的表情,于是她什么也没说。

“账本的事我领情了,不过庄西涯就是你的投名状。杀了他,我就答应你的事。”

“这个交易不对等,伤他可以。杀他,做不到。太难。”

“你要加条件?”

“嗯。我要整个姚家的主家,不只是姚梦龙和姚原。”

“三百多口人,你杀的过来?”

又听到了认识的人名,这回如月真的不能再淡定了,她去看顾云,这人的脸上挂着笑,像蛇一样阴狠的笑。“只要你能给我。我自然不怕辛苦。”说完他皱起了眉回首去看,“哈,又来了,这回可真是要热闹了。”

胤禛和如月都看到有艘点满了火把的大船驶来,胤禛冷笑道:“是你们的人。”

顾云对龙渊道:“不要手软啊。”

一直沉默的龙渊微微笑道:“怎么会。”

说完这对主仆就转了方向向大船进发。没一会儿爆炸声响起,嘶喊的惨叫的刀剑相撞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开始晕眩的如月完全靠在胤禛身上了,她看到那燃烧起来的船疑惑道:“顾云到底是不是江淮四当家?”

胤禛搂着如月盯着岸上骑马的那人看着。“他谁的人也不是,他是专门为复仇而生的。”

“他到底有什么大仇。”

“姚家杀了他全家。”胤禛简短的说了句,顿了顿又补充道:“他母亲是从西域买来供人玩赏的奴隶,姚梦龙是他的父亲。”

如月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茫然的啊了声,只觉得胸口发闷,喉头一甜吐了血出来。她半眯着眼,看着映红了半边天的火光,“我们能逃出去吗,是不是又来船了?顾云能杀的了这么多人吗?”

“能,因为我的帮手也来了。”胤禛平静的说,然后他发现如月已经晕过去了,她长长的睫毛垂着,眉头因痛苦皱着,脸很脏还肿着,血和泥糊在全身,连头发上也是,胤禛想起了第一次见她的样子,好像也很狼狈,第二次也是,后面的都是,几乎很少见她端庄的样子。以前厌恶,现在觉得她应该被原谅。胤禛重新抬头,东西两边分别来了快船,一艘船上的男子没到近前来而是跃到陆地上跟庄西涯交起了手。胤禛知道伍十弦非常愤怒,他和自己一样,最恨背叛,不论庄生有什么理由,这次都绝不原谅,做得出就要付出代价!

另一艘船上的女人轻巧的跳了过来,她一袭青衣,蒙着脸,梳着螺髻,霸道的眉向上扬起,女子稳稳的走过来向胤禛行了大礼道:“属下来迟还望主子见谅。”

“你怎么来了。”

“太子爷不放心就遣属下暗中跟来了,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让您受苦了。请主子责罚。”

“锦瑟,我说过的,从你去毓庆宫的那日起,我就不是你主子了。太子才是。”

“属下只认您一个人,太子……我只是奉您的命保护他而已。”

“你……算了,先把那些人打发了。”

“是。接您的船马上就到,是直接北上,还是去清算?”

“先取回账本再说,”说着胤禛实在忍不住的捂着胸口咳嗽起来,锦瑟立即上前,焦急道:“主子伤的可重?”

“还能撑到船来,哦,那边不需要你了。”

顾云一身血的飘然而至。他看着锦瑟道:“原来你是四爷的人。”锦瑟哼了声不去搭理他,顾云不以为意,淡然道:“伍兄那里不需要我帮手吗?”

“不用,那是他们师兄弟的事。你的事我们上了船细说。这里,你想好怎么解释了吗?”

“不用解释,一看就知道是官府的人下的手,”顾云将手里的朴刀扔了,“大概以他们的本事还看不出刀伤有伪吧。”

“那就好。”他欲起身又看了看怀中的如月,对锦瑟道:“你抱着她一道上船。”很快江面上来了艘华丽的大船,胤禛看着它在晨曦里慢慢靠近,他的脸上终于显出了疲色,伤口的疼痛已经让他摇摇欲坠,可是顾云的事必须先了了。胤禛这样想着重新坚定起来,率先走向了搭过来的船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