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柏看了眼发窘的少年,又见诸人的表情就接话道:“勿议国事,勿议国事!月如要不要吃点东西?”

如月刚点头就见那老年书生神色激动道:“黄口小儿妖言惑众!到底是什么人教的出你这样的学生?你才看过几本书就敢在此大放厥词?”

“这位老先生不必如此激动,我觉得他没说错。我不懂海禁,想当初鞑子进关拿了这天下,可不是就是因为吴三桂反了水?崇祯皇帝太无能。可不关关卡什么事,还是得看人,你能耐了管他如何最后只有俯首称臣!”说话的竟是那个镖师。

老年书生还未来的及开腔,年轻书生道:“如今说的海禁,跟你说的不是一回事。我老师讲海外的东西会迷乱心智,让人存了投机取巧的心,放大了说会让国体动荡。”

老年书生点头道:“说的好。就是此理。我朝乃天朝上国,他们不过是来朝圣的蛮夷小国,即使有些长处也不过是让人玩乐的东西罢了,玩物丧志害人不浅!”他说的激动竟然踩了火旁的油画几脚,“这种异端邪物就该彻底清除!”

如月本不想跟这种酸儒理论,但见好不容易晾的快干的画无端遭袭,几个黑脚印早已破坏了原图,她忙抢过画疼惜的擦着,一见弄不干净,气的她霍然而起,对着那老书生就大声道:

“你真是个腐朽的只知读八股文的酸书生!读书读坏脑袋了。海禁是什么,说白了海禁就是闭关锁国,朝廷拿着玩物丧志做借口愚民,肃清沿海一带不过就是怕反清的动摇统治。没听过师夷长技以制夷这句话吗?不知道西方资本主义萌芽早就在十七世纪的英国开始了吗?你看不到坚船利炮不仅是西洋人开拓殖民统治的利器,也迟早有一日能成为侵略咱们这个天朝上国的工具吗?去看看咱们的海船。再跟人家比比,不思进取,不懂居安思危,不晓得自己的短板在哪里将来有后悔的一日!看你的样子就这道是听不进去了,你这种小白,不,是老白,怎么又能明白什么是时代的进步!”

如月这一通话说完。只将老年书生气的指着她直哆嗦,其他人则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王柏才小声道:“呃,月如,你说的话我好像听不太懂,西方资本主义萌芽?这是什么意思啊。”

如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内心却在流泪。我怎么就说了这些呢……“没什么,西洋人的话翻译过来的,以前政治老师教的。”

“郑智,这位郑老师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啊。真想不通。”

如月嘿嘿呆笑了两声,蹲下去收画了。那老年书生此时才回过神来,自然又开始新一轮的责骂。如月这回不接话了,只当他不存在。突然那书生的声音戛然而止,如月觉得脸上落了东西,伸手一摸,热热湿湿的,借着火光她见手上的竟然是血,再抬头就见那老书生捂着脖子,一截黑色的短翎从指缝里露了个头。他突兀着眼犹自站着。如月反应极快大叫一声:“大家快趴下!”说着她猫身一扑将王柏扑倒,紧接着只听惨叫声此起彼伏,箭簇破风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如月抱着王柏连滚带爬的转移到柱子后面,还没反应过来的青年急促的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如月不理他。侧头去看情况,老年书生已经倒地死去了。那个书童只叫了两声也被射死,镖局的人死了大半。带头的中年男人也受了伤。两个年轻书生死了一个,另一个趴在地上直哆嗦,火堆旁的洋人肩上中箭正向门外爬去,另一个还躺在远处不知生死。樵夫不见了,他竟跟靠着神像底座的三个男人打了起来。又一声惨呼,这是王柏的属下发出来的声音,又一声,这回是那个忠叔。王柏激动的拔出刀要冲出去,如月把他拉住了。

“你去就是送死,他们不是劫财的,是杀人来的!!”

“忠叔死了!!”王柏红了眼,如月冷静道:“你还活着!”

“他们为什么杀我们,我初来乍到的可没跟谁结下梁子!难道是廉氏那个贱妇派人来的?”

如月不知廉氏是谁,她暗自分析着又从柱子上拔下一枝黑羽箭,仔细看过后道:“这种弩弓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弄到的。杀人如此不及后果,绝不是一般的劫财杀人,我看对方是想专门杀死这里的某些人,其他人都只是陪葬的!”

“要杀谁!”

“我看是他们。”如月用眼神示意王柏看过去,那里的四人战的正激烈,三人中的一人突然回身一掌打在斗笠男人的身上,斗笠男子瞬间就飞了出去,重重的跌在火堆旁,当他艰难的翻身起来,如月见到了他的脸,一脸病容的普通人的脸,那人的目光和如月对上了,相视那一刻这锋利的眼让她心里一惊,好熟悉!但还没等她想出来只见又一阵箭雨飞了进来,那人连避带闪的躲着,不肖多时他身上就中了好几箭,好在没在要害。

那边以一敌二的同伴大声叫道:“爷,快走!”斗笠男子也不多话,疾步就向门外跑去,未料这回遇到的不是箭而是十来个背着弩弓的黑衣人。

“月如,咱们怎么办!”王柏紧张的扶着她的肩头,“再想不出法子会死的!”

“的确如此。”如月观察了一会儿心里大为疑惑,这群人……如果没看错绝对是江湖中人,难道是帮派间的纷争?可这些的确是军队的弩弓箭翎。那男人又是谁呢,眼神很熟悉。现下不容她多虑,逃出去才是正理,她注视着火突然有了个主意,就对王柏道:“这里没有窗咱们只能从大门冲出去,不过不知道外面会不会有埋伏,一会儿你跟紧了我!”

“你有把握吗?”

“一半一半,不过待在这里绝对只能是死。”她定睛看着王柏,“你想好了。”

王柏忽然这么近距离的跟一个人对视,看到的又是一双清亮秀丽的眼,一时居然恍了神,惨呼声又一次想起,如月再次转头去看,原来是那个樵夫,他被斗笠男子的同伴砍断了一臂。“决定了吗?”

“好吧。就赌这一回,我王柏绝没可能那么倒霉的,就这么死了我可不甘心!”

如月也不再说废话,从褡裢里拿出几个黑弹子递给他,“我让你扔就扔。”说完她突然扯下幔帐双臂用力一挥又向火堆处一跃,很快那幔帐就着了火,如月喝道,“跟上!”

如月挥舞着着大火的幔帐,王柏躲在她身后,二人向门口冲去,那群人看到此景显然大为意外,他们分出来几人开始截杀如月,但碍于火势并不能近身。于是有人开始取下弩弓,此时如月离大门就只有五步远了,她大喝一声:“扔!”王柏使劲将弹珠扔向那群人,顿时一声巨响,那东西爆炸了!借着这个机会如月已经带着王柏冲出了大门,后面有人隐约喝道:“雷堂的开门红,他们是谁?!”

“不管了,先杀了他!”

如月大惊,雷堂开门红,能知道这个名字的……难道是江淮四的人?这么想着她回身看了一眼,就见那群人依旧围着斗笠男子,双方势均力敌,那人挡开一剑后吐了口血,想来是方才的被偷袭的结果。

如月顾不得多看,幔帐已经烧到头了,她立即扔向从房上跳下来的埋伏者,从靴子里亦拔出短刀,挡着飞来的箭向大门处奔去,她扫了眼就见院中的马匹早就不见了,于是立刻放弃了第一方案。此时王柏痛哼一声,他的肩头中了一箭,也是他硬气居然将箭尾折断继续跟着如月狂奔。天黑路滑还下着雨,二人跌跌撞撞的跑着,后面的追兵跟着很紧。王柏急道:“怎么办。跑不了了。他们太快。”

如月头也不回道:“跟紧我就是了。”她的踏雪步子如今练得也能称上二流高手了,不过带着个王柏就慢了许多,等他们来到古桥追兵的箭已经能射到他们了,“跳!”如月大喊一声,也不给王柏反应的机会,将他一推王柏大叫一声便坠入河中,如月跟着也跳了下去。

秋季本就水盛,加之半个多月未停的大雨,这道小河水势暴涨,这二人跳下去后转瞬就不见踪迹。黑衣人站在桥上向下射了一会儿箭,其中一人道:“不管他们了,先去杀了正主。”另一人道:“正是,就是不晓得他们怎么会有开门红的。”

先前那人道:“怕是堂中兄弟偷偷卖给了别人,此事日后一定好彻查!不过现下还是正事要紧,这要是让他逃了你我就不只是受帮规挨香板之罚了!”说完他们便速速重返观中。

且说如月被水流冲向下游,她熟悉水性并不怕,心中只是担心王柏,幸好半路见他被斜伸出来的树枝所绊,人到还清醒,见了如月他激动的大呼:“我在这里!”如月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王柏这才只是挥手。如此二人终于暂时脱离险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