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离开兰若寺独自游荡江湖已经一年有余,在此期间她去了许多地方,把以前说过的想做徐霞客的话实现了一半,就连距离江宁很远的西安府也去了一趟。如月作为一个普通人游历了三百多年前中国的的大好河山,终于让她体会到交通不便利带来的各种麻烦,不过快乐更多,正因为慢和险阻才有了悠闲赏玩的情致和期待。若不是几个月得回去一趟,她可真想去更远的地方,比如期望已久的开放城市广州,或者北上去关外看看雪吃吃鳇鱼。

如月不断的行走,因此结识了许多人,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领教了南北各省不同的人文,因此她不但提高自保能力又更加懂得如何跟人相处。如月觉得一直过这样的日子也是很好的,很合自己的性子,难解脱的只有对亲人的思念。一个月前如月去了天津,当时她非常冲动的想进京看望甄氏和济兰,好在理智说服了感性。

如月在寂寞中漫游到安徽时,遇到了正和地痞周旋的商人王柏,出手相助后这人也很客气的请自己吃了顿饭,言谈间听说他想出海做紫檀生意,就给他说了海上的风险又给了建议。王柏对她小小年纪竟有这番见地很是吃惊,如月胡诌了理由就说自己认识这样的朋友所以知道,没想到王柏还邀请她一起去海外,并很得意的透露了抱负以及暗示了有海图。如月对萍水相逢的人怎会轻易相信,随意找了个借口就拒绝了。分手后她很快就把这件事忘了,没想到在扬州城外的这间道观里居然又和王柏相遇了!

“林笑,林月如。”王柏重复着这个名字,“若林贤弟不介意。我就称你月如吧。”如月听他态度亲昵,语言讨好便知这人一定又会邀请自己出海。想到海外风光和这些日子的寂寞,她有些动心了,于是就听他怎么说。王柏显然怕被别人听到说话,又怕离开了太招人注意,于是就凑近如月耳语道:“真没想到月如不仅对海上之事熟稔,还会说西洋话,这太令人敬佩了。上次愚兄给你提到的那件事。月如可改了想法?我真是急需像月如这样的人才呢!”

“说实话我可从没想过去那么远的地方,毕竟我也只是听人说的,真的去了未必能帮上王兄的忙啊。”

“哎,只就你会洋话熟知西洋各国情况这一点就已经很有用了。月如是担心所得吧?”

“嘿嘿。”如月笑了,“我虽不看重钱财,不过也是需要的。”

“那是自然的,钱这东西越多越好。想做什么都行呢,哦,方才听你说话,好像在家里过的并不如意?”

如月继续憨笑道:“是不如意,想见的人见不到,想要的身份也没有。钱呢。更是不够花。”

“所以嘛,要出去闯荡才能有钱,男人没有钱怎么能成人上人?你放心,若是跟了我,我王柏觉不会亏待与你,月如行走江湖也定是聪明人,所以咱们要是定下了,你我之间定是会有文书契约的。”

“这个是大事。我得好好想想。哦。王兄下来是什么行程?”

“明日进苏州城,用两日整顿一下再南下去广州交货。要不月如就跟我同行,这段日子你呢也可以好好看看我王柏的为人!”

“这个嘛,你不是要在苏州待两日吗,这两日就让我想想可好?”

“好!若是不嫌弃。明日我做东咱们在苏州最好的酒楼吃上一顿,再教些妓女小官儿来陪。可赏脸?”

如月哈哈笑道:“那敢情好。不过呢,小弟只对饭菜有兴趣。女人嘛还是留给王兄的好。”

“莫不是月如有了心上人,哦,就是那个想见想不到的人?明白明白。忠叔,你熟悉这里明日就去办这些事。”

忠叔犹豫点头,又猜疑的看了眼如月,如月哪里不明白这位老仆怕自己不靠谱想给主子提醒呢,她并不介意这态度,就对王柏道:“啊,王兄我去看看画,你先自便。”说完如月就重新来到画前看有没有干,那边忠叔果然拉着王柏到一旁小声嘀咕起来。

“小兄弟,你小小年纪本事不小啊。不过真的跟那人走吗?”

问话的是那个镖师头领,如月笑道:“不是我跟他走,是看看要不要跟他合作。还没定,过两日再说。大叔,你们也进苏州城吗?要不一起?”

镖师愣了愣又低声道:“你还真是自来熟,不怕被人骗?小兄弟,这世上别有居心的很多呢,别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多谢你。我晓得的,”如月看了王柏一眼,对镖师头领笑道:“这天真阴冷,我有好酒要不要来点?”说着她从游山具里又掏出两壶酒,就手扔了过去,“十年的茅台。”

镖师头领单手抄住酒壶,他心中暗思这酒价值不菲,居然随手送人,卖画为生,嘿,这少年显然也是个深藏不露的,既然如此好像方才的提醒有些多余呢。若不是看他年纪跟自己小儿子差不多大却孤身游荡于江湖,存了怜悯之心也不会这样多事。他想到此处反手将酒扔了回去道:“也多谢你,不过正在押镖,吃酒怕误事。”

如月不以为意,接过酒又看了眼一直眼巴巴盯着自己的那个洋人,他此时已经让同伴吃了药睡下了,这会儿非常的想和唯一能跟自己交流的人说话,如月扬了扬手道:“你也来呀。吃酒驱寒。”

那洋人马上就过来,但看到其他人鄙夷的眼光又想起前几日受到的毒打,这心里就打了鼓,畏畏缩缩的过来挨着如月坐下了。

“哼,我们走!”那老年书生突然起身,瞪着如月道:“我们是读圣人书的,绝不和夷人同坐。”另两个书生听了这话犹豫了一下却没站起来,离开了火堆真的会很冷的!

如月意外瞥过去一眼,这人还真是够酸的,她无意起事端便不再理他,只跟那洋人说了起来。未料这书生见读圣人书的同类居然没动弹就动起了火,指着骂他们枉自读了那么多年书,难道不知道圣人说过智者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两个年轻书生被说的甚为困窘,不晓得是该离开还是该继续坐着,洋人则一脸茫然看着他们,如月见这场面觉得好笑,微微笑了只当没听到。

那年老书生一转头正好看到如月在笑,他的火立刻转移了发作对象,嘲弄道:“你们就跟某些人不读书只通外族奇巧**技的无知之人一般,看看,弄得什么不伦不类的画,都是什么东西,一点意境全无!这能被称为画?实在好笑!你们两个还读什么书,看那一脸向往的样子,不若去做下九流的商人不是更好,阿才,我们走,不要再跟这些人坐在一起了!”

和忠叔说完话的王柏听到那人说什么下九流的商人,一时没忍住开口道:“你说什么呢?”

那书生不屑的盯了他一眼,“堂堂大清朝子民居然要去番邦,真是丢人!”

王柏最恨人家看不起自己,他发怒道:“商人怎么了,你穿的衣服用的东西难道不是从我们商人手里买的?一个穷书生说什么清高话,不过就是个秀才,有什么好得意的,有本事去考个状元回来,那时你再说这样的话才够分量!”

那书生顿时眼一瞪:“商人和贱民没什么不同,没听过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吗?我只是秀才不假,但就是比你高一等!”

王柏还待说什么,却听一旁少年大笑,貌似他跟那洋人谈到什么好笑处才大笑的,可这笑接的真是时候,反倒像是嘲笑书生的话一般。

“你笑什么!!”书生被激怒了,他不顾书童的阻挡上前瞪着如月。如月似是才发现到他过来,很讶异的抬头看着怒气冲冲的人,“大爷。你在跟我说话吗?”一个年轻书生忍不住扑哧笑了,如月还是带着笑意对被称呼为大爷的气白了脸的年老书生道:

“啊,我在笑这个洋人居然没听过夜郎自大的典故,因为他们国家没有成语,所以我就解释了一番。他方才一直在说自己的国家如何先进,说我国虽然富饶鼎盛可在机械测量地理水利航海上没有什么大建树。我自然就说他夜郎自大了,正准备告诉他我们千年前就有都江堰,运河绵延千里,郑和早就下过西洋。而我们大清朝才是真正泱泱大国,海纳百川,兼容并蓄。不像他们那样的弹丸小国,连家族的首领都能当成一介领主,还那么排外征战不休,我们这里可是连洋人都能做官的呢!更难得的是我们当今圣上英明神武,不仅精通科考的种种,也懂西洋的科技,还让传教士做皇子皇孙们的老师。孔圣人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这些西洋来的人可得好好学着点呢!哦,对了,我是一介白衣,不晓得这么给他们说行不行呢?您老是读书人,给点建议吧。”

道观里一片安静,只听到年老书生喘粗气的声音,王柏点头道:“月如果然是真正读过书的,说的好!”

如月笑道:“我可真的没读过几天书,我也是出身商家呢。说起来近些年好的多了,朝廷对商人的限制放宽了许多。”

“可是海禁却在反复!”王柏叹了口气,“要是能多开通口岸就好了。”

年轻书生道:“开通的多难道不怕有危险,听说福建那里还是屡有倭人和海寇骚扰呢。”

另一个书生附和道:“我看这事儿还是谨慎点好,虽然通商是方便了,可还是弊大于利。”

“难道有了长城就能挡住入侵?因噎废食乃下策!”如月就嘴反问了一句,她一说完就知说错话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