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苏州城郊外雨下的很大,官道和小路上却人喊马嘶,火光点点,偶有犬吠之声。如月伏在树丛后观察着,方才有一队人马经过,他们并没有穿黑衣,但样子就是水手的打扮,有的还是赤足骑在马上,他们说着暗话焦急地在搜寻。王柏被冻得瑟瑟,他不敢动只是极小声的问:“都是杀那人来的吗?到底是什么人呢,竟会这样被追捕,难道是匪类?”

如月沉默着心中却在思量着如何脱逃,看他们的架势难道那人从道观跑了?真厉害,那么多人都围不住,可是到底是为什么呢。正想着又有一队人过来,他们是步行,带着狗,用长枪扫着树丛。如月见状忙示意王柏跟着离开。他们又一次来到河边,在一株树旁潜伏下来。王柏也没心思问话了,他看着湍急的河水发呆,就听少年沉声道:“走水路。”

王柏惊了一下,“我不会水。”

“先沿着河道走,若是他们下来就暂时潜水。”说着她揪下一株老芦苇,只留下了中空部分给他做了个动作,“这样在水里能多待一会儿。”王柏忐忑的接过,“那然后呢,沿着水走就能逃出去?总要上去的呀。可他们这么多人,这样密集的搜索,迟早是会被发现的。”

如月道:“这道河是太湖的支流,再过不到五里就会到太湖,在那里有我的船。”

王柏大喜,他不顾肩膀疼痛也不再抱怨,而是催促着如月快走。如月却让他等等,她撕下衣襟替他将伤口包扎好。王柏低头见他垂眸专注的样子,心中竟一动。继而又自嘲的想都这会儿了居然还有这种心思。

等休整好二人再次上路,这次他们走的很快走了没多久王柏真的见到了河流的出口,果然如林笑说的连着太湖!他喜道:“这里是太湖哪处?”

如月道:“鬼拐子湾,我的船离这里不远,凫水过去也就半个时辰,你可得撑住了。”

“你是这里人吗,对路熟悉的很呢。”

“在这里住过几年,也常驾船在太湖写生。”如月简单解释了一句就忙着下水了。王柏是北方人不谙水性。难免紧张,如月安慰他道:“你会些武术体力够,比平常人好的多。只要下水后不胡乱扑腾我就能带着你走,切记遇险不能惊慌,否则为自保我可就不管你了。”

王柏忙应了。如此二人就下了水,起初王柏很是害怕紧紧抓着同伴,待边游边行了一段路他就放下一半的心。又游了一会儿。他们见到方才下水的地方已经有火把的光。二人心有余悸的互看一眼,继续游水,很快他们见水上有快船经过,如月反应快拉着王柏就潜入了芦苇中。

“水上也有他们的人!”

听到同伴的声音都颤了,如月知他害怕,她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暗道追的这么紧不晓得那人是什么来路,大约是跟盐漕帮务有关,叛徒吗?她想不出个所以然,等搜索的船离去了他们才继续动身,又游了一刻钟筋疲力尽的王柏终于听少年道:“看到船了。你在这里等,我去将它划过来。”

王柏的第一反应就是觉得他要弃自己而去,脱口就道:“我跟你一起。”如月看了他一眼,神色不变:“那你跟紧了。”如月观察着又调用心法听。判断无人这才带着王柏游了过去,上了船后快速的划开进了芦苇丛,未等他们喘气很快又有燃着火把的船搜索而来,船头立着一名大汉,此人一脸的彪悍。目光炯炯,手持一对分水峨眉刺。他额上系了条红带子,上面绘着个白玉小刀的图案。如月见了一惊,真是江淮四的人!等船走远了,如月才松了口气,回头就见王柏抱膝坐在舟中瑟瑟发抖。

“你还好吧。”如月说着挨着他坐下。

“不好。我怕逃不出去。你说他们真的会杀我们吗?我们可什么都不知道!”

“要是讲道理方才在观里就不会杀无辜的人了。若是被逮住,一定是灭口。”如月平静的说着,此时她才觉得冷,但只是抹了下脸又将头发绞了绞拧出水来。

“那可怎么办呢?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你熟知地形,能跑出去吗?”

“我得想想怎么走才不会被发现。等天亮了就好了,他们总不会光天化日的杀人。一定想在夜里将事情了结了。我们只要躲过这段时间就能安全的多。”

说完如月便闭目努力安下心,开始想选怎样的路径才能出逃。王柏也不敢出声打扰,他暗思自家的货怕是完了,忠叔也死了,能帮自己的人少了一个,这个林笑……他偷偷去看少年,忽然发现他的形容有异,可是太黑了也看不清。要是能逃出生天,一定得拉拢上这人,虽然年纪小可就这份临危不乱的行止便知是经历过风雨的,将来不论去不去海外有这么个帮手会好很多。

他们各有所思无声的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如月道:“好了。大概有法子了,不过就看老天赏不赏脸了。”说着她嘱咐王柏道:“一会儿你就呆在舱中,我去驾船,没事儿就别说话,那些江湖人耳力可是好的很!”

王柏见少年起身揭开舱板,将一床被面扯了下来,他让自己拿着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将被面裁成一幅三角旗,又取了白色的帕子飞快剪剪绣绣弄了个小刀图案,最后将旗子系在船头。如月见王柏举着火折子定定的看着自己,淡定的走了过去吹灭了火。“我孤身行走江湖,什么都得会不是吗?”王柏见如月闪身出去了这才放下了手,为什么他要在脸上涂东西呢?他呆呆的想着。

如月驾着小舟,慢慢从芦苇中出来,按着设想的路线向东行去,雨打在她的身上再被江风一吹冷的紧。如月忍着冷轻巧的撑着船,暗道若不是有行船的经历今日就惨了,看来技多不压身是至理名言啊。黑压压的湖面上,风吹的急,芦苇发出哗哗的声音,不远处能听到人声,如月巧妙的躲着搜索,船无声的在狭小的航路里行舟,不多时她听到有刀剑磕碰的声音便立即遣回到芦苇里,很快她就见到离船不远的一个废弃的码头上人影幢幢,听到有人呼喝有人惨叫,王柏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从舱中探出半个头来悄声问道:“怎么了?”

“大概是遇到正主了。”

“被追杀的那个人?”

如月嗯了声,一道闪电划过,她看到斗笠男子一剑砍掉一个人的头,又反手一剑刺进了后面那人的胸口,但他同时被第三人用枪刺中。那几人都是以性命相搏直让如月看得心跳加速,王柏也看到了,他不过就是个商人,遇到最凶险的事也不过是在家中被人排挤栽赃陷害而已,他哪里见过这等鲜血横飞的搏杀,王柏心里害怕异常,颤声道:“走吧!快走!被发现就完了。”

如月没搭腔,因为在这道闪电过后她更加觉得斗笠男子一定是自己见过的人,她习绘画练写生十几年练就了一副观察力很强的眼,对人物的形貌举止总会抓住重点,那人的眼神身形绝对熟悉,可在哪里见过的呢。那边战局将结,她想再等等看,能否想起这人是谁。于是如月让王柏退进去,自己跳到水中悄悄潜水到了近处。

斗笠男子明显体力不支但仍坚持着,对手只剩下两人了,他一咬牙主动仗剑扑杀过去,那二人也是勉力支撑,十几招后斗笠男子刺死了一人,自己也被一掌打翻在地,另一人立即去拿起地上卷刃的刀就砍,斗笠男子已经起不来身,只是在地上滚着躲刀锋,眼见着滚到栈桥边了,他突然暴起一把铁蒺藜就撒了出去。那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痛喝一声,本以为会死没想到对方力道太小只是皮外伤罢了,他大笑着用力一刀就砍了下去,斗笠男子借着最后一丝力气向后闪了闪,刀锋只是堪堪掠过,但就是这一闪脚踩空了,人一下子掉了下去,但他出手很快竟攀住了木板试图往上爬,努力了几次都失败了。

对方继续大笑,那汉子捂着伤俯身喝道:“这回看你往哪里跑。”继而又问:“账本呢?”斗笠男子并不答话,只是仰脸看着他,电闪雷鸣里汉子看到他露出了奇怪的笑,“笑什么笑,我管你是谁,在江南这地界被我奇老三遇到你就……”他笑声未绝七窍突然出血,奇老三瞪着眼脸上狰狞的扭曲了,“毒……”他颤着手拔下一枚铁蒺藜,“不,我不……信。”说完他一边吐血一边眦目看着半吊半空的男子,用尽最后的内力抬脚猛踢过去,“老子……要你陪葬……太湖的鱼会把你……吃的……干净。”

说完他笑了最后两声就倒地气绝,斗笠男子则被踢到半空,他在剧烈的疼痛里好像看到芦苇里藏着一个人,那是谁?没等他多想便晕了过去,人重重的摔进湖里,很快就被水淹没了。

雨仍在下,雷声不断,如月潜到那人沉下去的地方,在黑暗里摸索了许久才在一大堆淤泥里摸到人。晕死过去的男人很重,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驮着浮出水面,如月伸手在他脸上抹去了易容,她的心咯噔一下,继而苦笑道:“果然是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