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再次来到这个小院,曼琳自从病倒在曼玠的屋中就没再挪过地方,如月不知道会听到怎样的话她有些忐忑也有些期许。待收拾了复杂的心情,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的她才跟着小桃进了院中,一进来就见到了伺候曼琳的丫鬟红菱正蹲在地上收拾,不过几日这丫鬟竟也消瘦憔悴到这种地步,如月见了很是心惊。红菱疑惑的看向小桃,小桃则避开了对方的目光。她慢慢站了起来,轻声道:“琅格格,您来看二格格吗?”

如月点头正欲进屋,红菱拦住了她,“琅格格,对不住,老爷有令,除了定下的几人其他人都不能进屋的。”

“那你家老爷今日在吗?我同他说。”

红菱摇头,小桃在旁解释道:“老爷为了二格格的事好久没去府衙了,他说他去去就回的。怎么到现在还没回吗?”

红菱叹道:“大约事儿多吧。琅格格对不住了,奴婢不能……”

如月理解的点头道:“我晓得的,不过你家老爷不在合该有人能做的了主吧。能不能让他决定一下我是否能进屋?”

红菱犹豫道:“是有人,不过是庄大爷在管事,但现下他也不在,说是外出去查一件事。”

“没关系,我等一会儿就好。在这儿行吗?”如月指了指桌子,红菱听她这样说了又怎好赶人走,怎么说也是未来福晋的嫡小姐呀。于是忙去擦拭桌椅,又让小桃伺候,她自己则进屋去照料自家主子去了。

小桃给如月斟了茶,如月也没喝,只是皱着眉看向屋子。“你家二格格怎么样,不是说……”

小桃会意,低声道:“太医说了,那样硬挺着太痛苦,所以开了鸦片膏子,吃了能止疼。现下怕是喊累了睡着了吧。”

如月怔了怔,“鸦片?那不是会上瘾吗?”

小桃含泪道:“太医说了最后几日就过的舒服些好了,不等上瘾怕人就……”她说着又抹起了泪。如月无言半晌。才吐出一口气,她看着依旧开的茂盛的夹竹桃,心里被堵的难受,她使劲攥紧了手。

“大格格,三格格你们来了。”

曼珠正和曼玠并肩而来,阳光下她依然貌美如花,即使是憔悴也有着憔悴的美感。让人心生疼爱之心,她瘦了,人显得格外苗条,穿着素色的氅衣,整整齐齐梳着小把子头,只戴了半月形镶珍珠的梳子。曼珠的眼肿着。显然是刚哭过的,被她握着手的曼玠亦是红肿着眼,他们看到如月都吃了一惊。

三人相见也没说话,各自坐下后,曼珠才道:“你来了。”

如月点了点头,她装作无意的看了眼曼珠的手,左手没有那枚钻石戒指,“你们还好吧。今儿我实在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她并没有说出是小桃找的自己,曼玠和小桃都递过来了感激的目光。

“你有心了。可惜我们都进不去,阿玛不准。小桃,二格格如何?”

“由红菱和侧福晋看着呢,现下正睡着。”

曼珠有气无力的哦了声。她带着点嘲讽意味的道:“妹妹今日怕是白来一躺了,没有阿玛和那位庄大人的准许谁也不能进去探望琳儿的。”

如月道:“嗯。刚才小桃跟我说了。”她又看到了去拿茶杯的曼珠的右手,那上面也没有戒指。如月的心开始跳快了。

三人又一次无话。过了一会儿红菱推门出来,她一见到曼珠曼玠也在脸色变了变,但还是对如月道:“二格格醒了,她听说如月格格来了,一定要见。”

曼珠警觉的看向如月,见后者露出吃惊的表情,这才看向红菱喝道:“混账,你主子现在是什么情况,能胡乱见人吗,我和曼玠阿玛都不让进,如月格格是客,怎么能进去?不怕过了病气?那怎么跟琅夫人交待!”

红菱素知曼珠的厉害不敢反驳,可想起自家主子说的话心中就更加害怕了,害怕到不敢去看曼珠。她小声道:“就说几句话,应该没有事的吧。”

曼珠冷笑道:“那就让我也进去,我还有话同琳儿讲呢。曼玠也想看看多日未见的二姐呢,行不行呢?”

红菱咬着嘴唇不吭声了,如月叹了口气道:“要不你就转述一下曼琳格格的话吧。”

红菱的额上见汗,她支吾着不吭声,曼玠霍然站起来,这腼腆温柔的女孩儿大声喝道:“为什么不说。是有什么要避讳人的话吗?为什么只能对如月姐姐说呢?二姐还是觉得我们要害她吗?”说着曼玠委屈的哭了,“为什么呀!她是我的亲姐姐呀,我不会害她的,大姐平素对她那样的好,更不可能了。她怎么就不信我们呢!”

曼珠咬牙道:“这还用问,一定是有人在她耳边嚼舌头说我们的坏话,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一个,看我不揭了他的皮!”

红菱完全说不出话来,她垂着头瑟瑟发抖,小桃也低着头生怕曼珠的火气发到自己的身上。而这时一个黑眼圈黄着脸的中年女子推门冲了出来,嘶声道:“这胆小的不敢说。难道我这个当亲娘的还不敢说,我忍得太久了,今日一定要说出来!我女儿说了,是你害她的,曼珠,是你!你不但害她,以前还要害这个如月格格,说她会坏了你的事。如月格格。”说着这个状似癫狂的女人跑了过来,拽住如月的手道:“是真的,我女儿亲口说的,你要远离这个女人,她是个恶魔,她要害死自己的亲妹妹,还要害死你,是真的!可是给谁说谁都不信的,老爷不信,玠儿不信,珏儿不信,连丫鬟们都不信……没天理呀!”

如月还未说话,曼珠一把揪住她就推到在地,“你这个疯女人,从来都是这个样子,平日给琳儿说了我多少坏话。说我在利用她,这些话我就当没听到,算了,可现在……”她咬牙恨声道:“不要以为我跟曼琳好就会给你面子,再胡说我就……”她想了想,对满脸愤怒的女人道:“这样的话说多了,就没人信了,你看看我阿玛信吗。他不信的,因为我是他亲生女儿,最爱的亲生女儿。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曼琳是病了,她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鼓动着才说这样的话的,你好歹是个快四十的女人了,长长脑子好不好!别在这里添乱了!”

马佳氏哭着蹬腿道:“我说不过你。你这个披着人皮的狼,我可一直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早早的跟男人就勾搭上了,连选秀也不去了,等福晋被你气死后,就更坏更更贱了。还带坏了我的女儿。我,我……啊,琳儿。”屋里传出的惨叫声转移了女人的注意,她忙不迭的奔了进去,红菱见状也跟了进去。

在曼琳的惨叫声里,三个脸色苍白的女孩儿沉默的站着,曼玠无声的流着泪,曼珠的怒意还未消。如月叹了口气,她知道今日定是见不到曼琳了,再呆在此处只能是徒增混乱。正要开口,却听曼玠喊道:“我受不了了,为什么好好的一个家变成这个样子了。为什么呀!真是被人诅咒了吗。你说呀,姐。”曼珠神色不动。也没有安慰,曼玠哭着跑走了。小桃忙追了过去。于是院中就剩下了曼珠和如月。

曼珠苦笑着摇头道:“上天这是想要干什么呀。你知道吗?这个家的人都快疯了。”

如月只是看着她没有表态,曼珠看了看那屋子,转过身来,拉住如月的手道:“心里好乱。陪我喝酒吧。再不发泄一下我都要疯了。”

见如月不走,她疑惑道:“怎么?”

如月想了想道:“酒就算了,不过,我是有话要同你说。找个清静所在吧。”

所谓的清静所在就是曼珠的住所,这里也是小院子,却种着名贵的花,有兰草有玫瑰有牡丹,牡丹和玫瑰都已经开花了,没什么香味,颜色倒是好看的紧。见如月在观花,曼珠无所谓道:“别人送的。喜欢吗,也送你啊。”

如月摇摇头跟着曼珠进了屋。这是间精致考究的屋子,常制之外还有不少稀罕之物,最特别的就是那把小提琴了。桃木色的琴身,被养的润润的,显然主人很爱护它。“给你拉一段吧。哦,随意坐。映雪,这里就没你的事儿了,让他们也退出去。”曼珠嘱咐完毕,就手取了下来,她略一思索便将琴架在脖子上,调整好了姿势,拉了起来。

不通音律的如月意外的发现自己竟然知道这首曲子,现世在微薄上经常会被转载的经典曲目,如月见她拉的投入,自己也暂时放松了情绪,坐在椅子上认真听了起来。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曼珠是很有魅力的,沉浸在音乐中的少女脸在发光,神态安宁,配着绝世的容颜任谁在此刻都会动心吧。如月又想到她的所作所为,心就寒了,真的是天使的容颜恶魔的心思。琴声再悠扬也掩不住濒临死亡的呼号,她伪装的再好总有人会发现的,只希望早点被人发现。

一曲终了,曼珠小意的放好小提琴,又用帕子抹了抹汗。拿过一个酒壶,两个酒盅,给自己和如月倒了各倒了一杯。碧色的酒在酒盏里轻轻晃动着,淡淡的酒香飘散开,曼珠道:“汾酒,三十年的。来一杯?”说着就端起来一饮而尽,似是被酒呛到了,她猛烈的咳嗽起来,如月叹道:“不能喝就别喝,借酒消愁是没有用的。”曼珠听了哈哈笑道:“那你说拿什么来不让自己疯呢,每天都听到她这样喊,每天都被人议论,而且还不能出府。要是你会如何?你酒量好,那就陪我喝!”

如月看了看酒,又看看她,“真的不是你吗?”

“你说什么呢,什么是不是我?”

“害曼琳的人。”

“哈,”曼珠不可置信的望着如月,指着她道:“你在胡说什么,你真的觉得是我?可我为什么要这样。”

“你怕她会在选秀中抢走属于你的东西。因为听了我给你说的康熙四十一年的事。”

曼珠的表情慢慢沉静下来,她淡淡道:“你觉得我会信你说的?你的话抵的上我们的姐妹情深?”

如月沉默了一会方道:“你的戒指呢。那个五克拉的钻石戒指呢?”

曼珠蓦的收回手,眼光凌厉,如月不为所动只是平静的看着她,曼珠又笑了,她重新将手放到桌上,“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曼琳的事跟我的戒指有什么关系?”

“你心知肚明。不能解释一下吗?”

“没什么好解释的,我不想戴了,送人了。”

“送人,送谁了?”

“你真要知道?”曼珠搬弄着自己的纤长美好的手指,上面丹蔻涂得很均匀,“送还给胤禩了。我都要去选秀了,人生要重新开始了,我不想再跟以前有任何纠结,哪怕,是我最喜欢的东西。不信你去问啊。”

曼珠的琉璃色猫眼闪着狡黠的光,如月的心微微沉了沉,她果然不肯承认,而且既然这样说了一定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没人能捉到把柄。下来该怎么办呢,如月下意识的拿起了那个酒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