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注视着他,抱拳道:“四哥不愧是修身养性的居士,说话总有禅理在里面,弟弟受教了呢。嗯,几日未见四哥好像清减了些,想必又是事事亲力亲为吧。”

“本分而已。”

“四哥您勤勉是好,可也不必把自己逼的那么紧,天下之帐不是一日两日能处理的好的,徐徐图之方是道理……朝堂之弊也不是一日之功,给彼此留点余地不是更好。”

胤禛看着对方真诚的神色,挑了挑嘴角,沉默少许才道:

“八弟果然是好性情,什么事儿都能活匀了办。我呢,就是他们说的刻薄性子,一贯只认黑白,错就是错,对就是对。是我的事绝不会推脱半分,再累再苦我也认了。是谁的错儿,被我查到他们也得给我认了,管他是谁!”

胤禩明白这话一半是说给自己听的,一半还带着老九和老十还户部钱的事儿。他也没有尴尬,只是微笑道:“真还是四哥有底气能说出这样的话,要是放做其他人我定会笑他不自量力。唔,说来弟弟也有些时日没瞧见太子了,听说又病了?不晓得要不要紧,没有他镇着,六部怕是要乱呢。”

胤禛抿了抿嘴,他不去看胤禩笑得意味深长的脸,皱着眉去看湖面,“做臣子的自该为主上分忧,太子病了,你我更该用心做事不是么?”

胤禩嘿嘿笑了几声,不言语了,他看向湖面,本来悠然自得神色忽然就僵了,就听身侧那人清冷的声音响起:“弟妹好兴致啊。”

远处朱赫正在溜冰。她跌跌撞撞的,一会儿工夫已然摔了好几跤了,一旁的仆从紧跟满跟着想要扶她,却被推开了。有位穿绿的女子来劝,不晓得说的什么,朱赫竟退了下去,重新坐回到拖**去了。

随扈艾蒙道:“八爷,要不要奴才去看看。”

胤禩摇头道:“齐嬷嬷已经过去了。不用去打扰他们。见了我必会拘束。”

此时又换那绿衣女子滑起了冰,也是刚滑了两下就摔倒了,被人扶着站起来没多时又摔倒了。

“那是琅如月?”

胤禩看了他一眼,“四哥认识她?”

“这么出名的人,怎会不认识。即使在八弟府上也见过数回她家的马车,八弟平素就礼贤下士,对救命恩人怕更是上心呢。对她你应该很熟悉吧。”胤禩听出他话里有话,略一想便笑道:“和琅格格相熟之人是朱赫,而她常来我处也只是为了看望若迪,想来四哥也是知道那件事的,难得琅格格用心相助。”

胤禛不置可否,胤禩又道:“皇太后很喜欢她。说她性子好又聪明。按这样下去,明年估摸这会被指婚,说不好与你我会更熟也未可知。”

胤禛的眼角一跳,在短暂的沉默里他看那抹绿云渐渐滑得好了起来,流畅的步伐让圈子越来越大,甚至还夹杂了些花样,已经有人开始围观了。

胤禩沉吟片刻试探着问道:“四哥,说到明年的选秀。可有中意的人?”

胤禛也不看他,只盯着在冰面上的琅如月道:“听命便是。这种事我向来都是无所谓的。”

胤禩的笑容沉了下去,他也转过头看着冰面道:“四哥不怕内宅人少,德母妃也会嫌人少的吧。到时……”

胤禛打断他的话道:“故此才说听命,额涅招人进府也是应该的吧。我毕竟子嗣单薄。”

胤禩见他到现在都是那副样子心里微怒。他正要再说什么,就听那边一阵叫好声。去看时琅如月正在做漂亮的快速旋转,身法很是特别。

“户部还有事。我这就先走了。”

胤禩回过头,胤禛已经跟他拱手道别了,他只好躬身道:“四哥慢走。”

见四贝勒走远了,艾蒙才凑近道:“爷,要我去查查么?四爷没问有点不寻常啊。”

胤禩冷笑道:“四哥何等样人,要是为这事儿沉不住气就不是他了。那事你不用查,知道这件事的总共不过那几人,能透给他消息的却没几个。不是十四说漏了嘴,就是她家出了奸细。好了,此事就此作罢,往后不要再提。静观其变吧。”

说着胤禩看了看手里的梅枝,又望着胤禛的背影,面上阴晴不定待那群人消失良久他才对艾蒙道:“回吏部。”

艾蒙应了,一低头见那枝梅跌落在地,胤禩却头也不回的走了。梅枝已然断成了两截,几点红色印着雪白分外鲜明!

冬游积水潭后的两日若迪去世,她终是没能完成和如月的约定描完那幅九九消寒梅花图。得到消息后如月大哭,去祭拜的时候她带去了九十九只纸鹤和一些二人常折的物件,连同纸钱一起烧了。家里诸人都很担心女儿的情绪,未料祭拜回来后如月神色飘忽,一回来便闷头在屋里画起了画。来探望如月的甄氏发现女儿画的不是以为的若迪肖像,竟是一只样貌古怪的大鸟。

“这是什么?”

望着纸发呆的如月哦了声,静默了一会儿才道:“若我说我知道她真的是解脱了,你信吗?”

甄氏呆住,怔怔道:“其他人这么说我定是不信的,可你,那还真不好说,可是在丧礼上出了什么事。”

如月道:“我去祭拜她,心里难过极了,可一进祭堂就在她的灵柩前看到了一只蓝色的大鸟,就是我画的这样子,以前我从没见过这东西,古怪的是其他人好像都没看到。”

“……就像七夕时在什刹海你说的那种五彩鱼?”

如月点点头,又道:“那鸟本一直立在棺椁上注视着八福晋,后来我来了,它便在灵柩前转了三圈,然后便落在我的前方,直直的瞧着我。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我觉得它和若迪有关,要么是她的化身,要么就是……”

“嗯?”

“说不好,总之看到这鸟我就觉得若迪或许真的是解脱了,真的去了所谓极乐世界?”

“然后呢?”

“然后就消失了。”

“消失了?你确定不是幻觉?或者是眼花了?”甄氏落出了获悉奇闻异事的听者惯有的表情,“即使都是真的,你有没有想过,你突然有了这个能力是为什么。这事儿我一直捉摸不透,为什么在江宁时没有到这里反而有了?你说老天爷到底想干嘛,或者说想让你做什么?”

“不知道。总之现下我知道若迪很好就是了,她可是一直向往围墙之外的生活的,成了鸟可就如愿啦。其他的我没多想,随便吧。”

如月见甄氏皱起了眉一副相当不满的样子,知道她会继续说教。弄不好又要被拉到庙宇道观里去叩头烧香,便推说自己很累要休息,甄氏无奈只得回去。撞鬼,将死之人的灰黑烟雾,五彩鱼,蓝色的鸟……天知道之后还会再见到什么。如月靠着门叹了口气。

转眼已过腊八。江宁来信说琅小山等人已坐船北上,按着时日算年前将到北京。这消息多少抵消了如月因若迪去世而悲伤的心情,虽然宝络来不了很是遗憾,但杜嬷嬷和阿隆索的到来还是非常让如月期待的。头七之后朱赫也有请她去府里坐坐,但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推掉了,好在朱赫并没有为难她,大约是压根顾不上吧,如月这样想。

年底到了。甄氏的应酬也多了,济兰忙于公务,准备过年的事儿都压在如月身上,她在这些年也有了经验,提前也有了准备。见女儿操办的像模像样的甄氏不禁老怀安慰,又见儿子跟乌林相处融洽更是让她盘算起是不是该再换套大些的房子。说成亲很快就会成亲,成了亲很快又会有孩子。孙子……一想到这个甄氏这心里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感叹。岁月催人老。自己穿越来已经十几年了,连孩子都要成婚了,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本该轻松的可心一点也没轻松,自己的将来又在何方?

这日甄氏应邀去裕亲王府,见正屋只有西鲁克氏一人,牌友们一个都不见她心里便是一跳,莫不是有事儿?果然,王妃亲热有别有深意的拉着她的手坐下,虚寒问暖了一番后,说了一段让她差点没呛到的话来:

“玉洁,有些事儿你可真不该瞒我,你我是什么关系。你既然有了可意的人,就早点说嘛,害我还到处为你留心。”

甄氏强忍着咳嗽把茶咽了下去,诧异道:“此话从何说起。”

王妃看着她,用‘我就知道’的语气说道:“还瞒我。唉,说来也是,毕竟是女人,再嫁这种事却也难以启齿。哪会像男人说再娶就再娶,说纳妾就纳妾呢?你又从小跟着汉人长的,到底……”说着她了解似地拍拍甄氏的手,“早就给你说过的,咱们满人家在婚事上没那么矫情也没那么多框框,再嫁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何况你那先夫实在不是个东西,不为他守着谅谁也说不出个什么来,再说了,能嫁个好人,也是为你和孩子们好么。”

甄氏心里大约有数,只是面上苦笑道:“您到底想说什么呀。”

“还给我掩着做什么,人家都提亲提到我府上来了,你瞧瞧,彩礼什么的都在呢,连媒人都跟着一起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甄氏的脸这回真的一下红了,她难掩激动的握紧了手里的帕子,低下了头。

王妃一看便晓得她定是明白的,又想起昨日的情状,心里暗道:她一直不说难道是郎有情妾无意?还是旁的什么?也是,依着她的眼光和家里的财力,莫不是嫌人家门槛低了?王妃试探道:“妹子,可是不愿。若不愿我回了他,谅他不能如何。”

甄氏忙道:“您还没说是谁呢!”

王妃奇道:“难道不就是那个钮钴禄凌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