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氏心里不晓得是个什么滋味,当时跟那个男人郑重说过的,如果说服不了自家人那就不用提亲,如果处理不了府里的妾那就不要提亲,如果不能全心之爱自己一个再不纳妾那就不用提亲。如今他来提亲,那就是说……可是他真的能守信还只是一时的托词呢?甄氏心里很是纠结,长的再像也不是罗臣,他再好也只是个通常意义上的古代男子啊。

“怎么忽喜忽悲的,我可是听说了你们相识相交的事儿啦。真是缘分大了去了,若你们能成也是桩佳话,凌柱的为人听说是不错的,连王爷也说此人忠厚仁善,从没有什么乌七八糟的男女事儿,就是放在孩子的心上重一点,不过也就一个儿子,现下还小,能养亲的。其他都是女儿,早晚要嫁的,嗯,他家的老太太又跟着大儿子过,怎么看都是不错的。虽然,典仪的收入是不怎么高,他家也没旁的收入,我想妹子也不是缺钱的,人嘛,还是得看人品的。是不是?”

甄氏道:“王妃说的都对。我还是得回去想想。毕竟婚嫁是大事,麒哥儿和月儿都大了,这事我不能一个人就决定下来。”

王妃也不勉强她,又说了一会子话甄氏便告辞,见甄氏六神无主的样子王妃知她现在正乱着,就没有再挽留,只是心里嘀咕,这要是真成了,再过半年女儿再嫁了人或者儿子娶了媳妇到还是件妙事,这家人赶婚事倒赶得巧。

甄氏回了家左思右想了一番,说起嫁人可不是头一回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自己也是喜欢那人的。可就是觉得不真实。她觉得一切被命运安排的太精巧,巧到让人心悸。凌柱的样貌不断在脑海中出现,渐渐的和罗臣重叠,一样的深情无限,一样的关心呵护,如此怎能让她这个零落天涯之人不动容呢?他们私下见过好几回,每一次甄氏都是欢喜而回的,这种感觉让她很享受。不过。一想到他的某个女儿将会是未来的皇太后,怎么就感到怪怪的,还有那不省事儿的老太太以及总无事生非的亲戚,都将会是闹心的事儿,最要命的是那个穿越来的曼珠,她的存在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谁也不知道。一条无形的线莫名的让他们连在一起,目的总让人忐忑。但又无力违抗。

下午济兰回来,甄氏把一双儿女唤道跟前如实讲述了此事,如月先是吃惊接着就偷偷对她竖了大拇指贼忒兮兮的笑了,济兰很沉稳的听完了话,没露出什么异状。

“那么母亲意下如何?”他问。

甄氏道:“我也还在犹豫。凌柱的为人是好的,连我提的几个苛刻条件都应允了足见其诚心。对他……我也是有好感的,觉得是可以托付之人。只是,有些事我不得不考虑,所以想暂缓,至少等到选秀结束,你们的事儿有了结果再说。”

济兰和如月互相看了看,如月道:“若是明年我们中谁要成亲了,母亲当如何。反之又如何?”

甄氏道:“若是你们当中谁明年成亲了,我自是不会凑在同一年的,传出去实在不是个事儿。即使你们不成亲,我也不想这么急,算是给自己和给他一个反悔的机会。毕竟他的女儿不俗,要是成了凤凰。我还真不敢攀高枝儿了呢。”说着她看了眼如月,如月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但马上又若无其事起来,甄氏继续道:“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可以看清楚很多事。怎么着我这个当娘的最该放在首位的是你们。”说着看着济兰道:“麒哥儿,从小我就没瞒过你什么事儿,现下你也大了,甚至到了说婚论嫁的年纪,我更不想遮掩什么。我是怎样的人你最是清楚,当年你父亲负我害我,老天有眼我侥幸活了下来,从那一刻起我就立誓要要好好活下去,从没想着为他守身,这么多年一个人是因为没遇到好的。再婚这件事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丢脸的,如今遇到了他……虽说夫丧从子……若是将来我决定要嫁他那就是定要嫁的。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如月吃惊的掩住了嘴,济兰也很是动容,这番话绝对是叛经离道!可也的确如甄氏所说,济兰太清楚自家母亲是什么样的性子了。他垂头沉默了半晌才道:“母亲这些年为了操持这个家太苦,付出也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如今您想怎么做儿子都会支持。儿子绝不违背母命。”

甄氏似是没想到儿子答应的如此利索,原本做好争辩打算而摆出的严肃表情一下换成了惊愕。如月却是松了口气又扑哧一声笑了。

“好一个母命不敢违,在江宁你浪荡江湖的时候怎么不说母命不敢违的话?还不是我行我素,气的母亲直跳脚也没用。反正咱们家向来都是做那些没规矩的事儿的,谁也别嫌谁不合礼数,嗯,我也想好了,要是我嫁了人然后过不下去和离了,你们可别叨叨个没完不让我回来呀。”

“呸呸,好好的姑娘家还没嫁就说什么和离?!晦不晦气?!”

“月儿你整日都在瞎想什么呢?”

见两人都皱眉瞪自己,如月伸伸舌头小声道:“不就是常看的书里的情节么,先做好最坏准备不行么。”

济兰何等耳力,立即叱责道:“可是太闲了,看得都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书?”

如月立刻装柔弱的扑进甄氏怀里道:“娘,看哥哥又凶我。他自己是找到合意的了,站直了不说腰疼的话,谁知道我将来会怎么样,期望越高失望就越大,想坏一点也没错吧。”

甄氏佯装生气的拍了下她的背,“你啊,怎么就两种性子呢。在外我看还挺知礼的,一回家就成了这么惫赖胡闹的样子,真盼着将来有人能管住你,好好磨一磨你的性子。不过话说回来……”甄氏看向无奈摇头的济兰,“乌林前两日来的时候带过来不少礼物,嗯,她给你做的那双鞋子可有试试?”

见如月奸笑,母亲期盼的样子,济兰有点不自在的咳嗽一声道:“嗯,试过了,挺好的。”

这些日子济兰跟乌林真的挺好的,而且有越来越好的架势,只是这二人相处方式对如月而言太闷了,下棋有什么意思呢,射箭射的多了也很无聊,济兰那些兵法论也就只有乌林能认真听了,所谓一个萝卜一个坑,他们还真般配。和之前相比,近期乌林来的次数增多了,听扎琴意思好像他们的额涅的上层路线走的并不理想,不消说济兰这个备胎显然就成了不错的选择,她自然不会再阻止女儿来琅府玩的。济兰呢,不知道是不是如月的错觉,她觉得自家哥哥看乌林的眼神比以前更加温柔,而且身上的物件儿从用如月做的变为用乌林做的了,说实话如月还是有些吃味的,不过也没招儿,这就是男大不中留啊。

如今见他这副承认“我在恋爱中”的样子,如月想起今日上午去耿府找他们,当见到二人独处下棋的身影她立刻识趣的悄然退下去,在寻扎琴的路上她的心里酸溜溜的想:我的春天在哪里呢?

康熙三十八年的最后一个月钦天监算得封印的吉日是十九,于这日后若大的北京城便从井然有序混乱成一锅粥,这是南来的琅家始料未及的。

京官们在这放肆的节庆里大摆筵宴,互请酬谢,酒楼楚馆开始了最繁忙的一个月,以前门为主,京城里主要的道路皆拥挤不堪,车如流水马如龙,夸张到连立足之处皆无。红顶子们忙,流民地痞也忙,在这个时候是他们收获颇丰之际又无人来管,哪有不出来捞一笔的道理,故此市肆摊贩们最恨此季。

三十八年的冬天是多雪的冬,被白雪覆盖的北京没有了往日的黄尘,只剩下一味的枯冷和刮不尽的冬风,唯一的点缀是愈来愈多的红色灯笼。琅家门前的树早已凋零,乌鸦的巢在风中瑟瑟颤动。如月此刻正坐在温暖的屋子里认真剪着窗花,铜茶壶在炉子上咕嘟响着,白色的蒸汽让室内很湿润。她今日穿着竖领出风毛的翠缎斜襟袄,腰身是改过的,并不显得臃肿,身下的红裙边绣着几点黄色的梅,一段系着五彩头绳的乌黑辫子垂在腰际,印着窗外透进来的光,整个人显得恬静温柔。很快一个喜鹊报春做好了,她放下手里剪刀,俏皮的笑了笑,起身活动了下筋骨,又瞥了眼座钟。

“盘金他们怎么还没回来啊。”如月还没说话,一旁的揉着眼睛的镶玉已经开始嘟哝了,她的面前是一篓子的瓷制的珠子,和一幅半成品的珠帘。“接个人怎么就接到现在了。菜这么热来热去可就不好吃啦,难道生生要从午宴变成晚宴么?”

“现下京城这样子路能好走吗?还那么大的雪。”流苏给如月倒了茶,如月捧着接过来道:“你急,估摸着他们更急呢!反正就快见到了。”她笑盈盈道:“不晓得阿隆索可有什么好玩的带来,一想到今日就能喝到惠泉红梅,我这心里……”

正说着就见鸦九挑开门帘一脸激动的道:“姑娘,人来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