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中午,来到一个小镇上,车马停在一家饭馆门前,田师爷跳下车来,对那些车把式和差役吩咐道:“我跟甄公子先去用饭,你们几个照料好车马,不得有误。”

两人走进饭馆,要了些饭菜,正待吃,只见门外又进来一个人。这人头戴一顶破斗笠,压得低低的,頷下一把乱蓬蓬的络腮胡子,一坐下来,就低头只管吃喝。

田师爷瞥子眼后,赶紧用膝盖碰碰甄英,惊惶地说:“公子,你看那人坐的模洋。”甄英一看,果然,这人坐的姿态与众不同,他看上去好像是坐着,其实那屁股离凳面还有半寸,就这么悬空着,他却安然地挺着腰杆大吃大喝。

田师爷轻声嘀咕:“这人样子不善呀。”甄英不以为然地笑道恐怕又是道台老爷派来的吧?”

田师爷急忙说:不,不,除了那两个被你打倒的,道台老爷再也没派别的人了。公子,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话音刚落,那边戴斗笠的人已经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嘶哑;“两位爷们,看你们车上的旗号,是中州城里甄家镖局的。久闻大名,今日有缘相会,令人高兴。来,让我敬你们一杯,请!”不待这边作出回答,只见他手掌一扬,酒杯已经倏地飞来,端端正正落在田师爷面前的桌上,田师爷低头一看,只见那杯中盛得满的酒半点也没溅出,连晃也没晃一下,脸上顿时有些变色。

这时,甄英却说:“田师爷,这一杯酒,我代你喝了。”说着,轻轻一招,酒杯到了手中,头一仰,酒已喝干,然后,也满斟子杯,说子声:“多谢了,让我回敬一杯。”手指一弹,那酒杯已经不偏不倚飞到戴斗笠的人的桌上,也是半滴酒未溅出,而且仔细看去那酒杯还矮子截。那人伸手去取,只见桌面上已留下了一个圆溜溜的环痕,敢情刚才那杯底已经嵌入了桌面。

戴斗笠的人端着杯子,站起身来,赞道:“好,年轻人果然有些功夫,不过,前方路上险阻甚多,还要多多留神才是。”说罢,放下酒杯,一扭身就出了饭馆门,扬长而去了。

甄英望着这人背影沉吟着,因为他总觉得这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可田师爷呢,却松子口气,说:“公子,你方才露的这一手,好厉害,一下子就把他吓走了。”

甄英摇摇头:“田师爷,你错了,那人决不是被吓走的,你刚才看到他喝那杯酒了吗?”

田师爷想了想,说:“没喝哇,我看得清清楚楚,他只是端在手掌里,然后就放下杯子走了。”

甄英说:“你去看看,那杯子里,还有没有酒?”田师爷起身过去一看,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因为那杯子里非但一滴酒也没了,而且于得好像用火烘过一般。

甄英说:“那是他用内力将酒逼成水汽而化掉了。刚才我看到他手掌里冒出一股股白汽,就知道这人功夫不同一般,只不知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田师爷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宜在此久留了,赶快走吧。”于是,两人没心思再吃了,急忙招呼随从们起程赶路。

夜幕降临时,甄英他们已在一个县城的招商客栈里歇了脚,为了准备明天早起,大家早已睡下。他们包了一个套房,外面一间是车夫和差役们睡,差役们轮流值夜。里面一间是甄英和田师爷睡,在两张炕中间,放着那些从车上搬下来的贺礼。甄英特地将道台所说的那个红木弥勒佛的包放在炕头的桌子上。

这天晚上月光很好,透过窗棂把屋子照得很亮。半夜时分,甄英突然感到有些异样,猛地惊醒了。他警觉地微微睁开眼,只见一个黑影,背有些佝偻,正像一个鬼魅一样悄没声息地潜进屋来。甄英屛住气息,半睁着眼,存心要看看他究竟想十什么。只见这黑影径自来到那桌子旁边,打开那个包,从锦盒中取出那个弥勒弗,就着月光看了一下,便转身要走。

甄英感到惊疑,很显然驼背人是专门来盗这弥勒佛的,而这个红木弥勒佛又能值多少钱?但不管如何,不能让他盗走佛像。

说时迟,那时快,甄英一抬手,便听得“啊”的一声,那小银锤已闪电般飞出,正击中驼背人的手腕,于是“噗”一声,弥勒佛掉落在地上,只见那弥勒佛竟然像一个匣子一样,掀了开来,从中“当卿”滚出一样东西。

不待那驼背人有所动作,甄英身子已经跃起,直扑过去,一伸手,便将那滚出来的东西抢到手里,另一只手则将收回的小银锤,又打将出来,直古那驼背人的下三路。可那驼背人也十分厉害,脚尖一踮,身子朝后倒拔而起,闪过这一锤,随即撞出门去了。

甄英怎肯放走那人,紧追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在屋脊上跳跃腾越,行走如飞。眼看就要追上,甄英手一扬,那小银锤直击那人背心,可那驼背人仿佛后面长眼睛似的,回手一剑,“当”的一声,恰好格开了甄英的银锤。可是他没想到,这正是甄英的绝招,只待对手用兵器来格挡,他那银锤上的钢链便会像蛘蛇一样缠上对手的兵器,而小银锤就会出乎意料地从另一方向击中敌人的穴位。

那驼背人也不是好惹的,他将头一偏,恰好闪过了从后面击来的银锤,同时,一使劲,想收回手中的宝剑,可是这样一来,那钢链缠得更紧了。眼看甄英随着钢链直扑到跟前,驼背人一抖手中的剑把,便听得“铮”的一声,这宝剑的剑头,竟脱开剑身,像一支箭样朝甄英的心口射来。

甄英万万没想到这宝剑上还有这么歹毒的机关,要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不由得“啊”的一声惊叫了起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旁边射过一颗铜弹,不偏不斜,“当”的一下,把那几乎触到他胸口的剑尖打掉了。

那驼背人看到这一着没有奏效,也不敢恋战,丢下被缠住的半截剑,乘甄英惊择之时,一个腾身,就逃得没影了。

甄英轻轻地嘘了口气,一扭头,只见月光下一个戴着斗笠的黑影,巍然吃立在屋脊上。不用说,刚才那颗敉了他命的铜弹,就是这戴斗笠人发来的。甄英心中十分感激,正想上前致谢,可才一眨眼,那人已经不翼而飞,而且一点声息也没有,环顾四周,竟然也不知他上哪儿去了。

甄英只好回到住房里。此刻,田师爷刚刚醒来,似乎有些做作地揉着眼皮问:“出了什么事?”

甄英回答:“有一个贼来偷盗红木弥勒佛。”

田师爷叫道:“啊呀,糟了,盗走了没有?”

甄英说:“没有盗走,被我抢下来了。”奇怪的是,听到此话,只见那田师爷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情,随即又显出如释重负的高兴样子来:“谢天谢地,那个贼呢,抓住了吗?”

“没有,被他逃走了。”甄英冷冷地回答。说完,他从怀里掏出刚才从弥勒佛里掉出来的那件东西,问道:“田师爷,请问,这藏在弥勒佛里的是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

田师爷一看他手里的东西,脸上有些变色,但马上赔着笑轻声说:“公子别生气,听我慢慢说来。这藏在弥勒佛里的东西,乃是一件稀世珍宝,名叫诸葛报时炉,是这一批贺礼中真正的贺礼。”

甄英一听,想起那天道台叮嘱的一番话,再仔细看这手中的东西,乃是青铜铸成,扁扁的,圆圆的,形状象是人洗笔用的盛水钵盂,如饭碗那么大小,正中有一个凹穴。钵的外面则浮凸着十二条盘旋的姣龙,每一条龙首都张着大口,口中有一个小孔,每一个龙首旁则刻着一个篆字,依次读去,正是:子、丑、寅、卯、辰、已、午、未、申、酉、戊、亥。

田师爷说:“据说,这是三国时,蜀汉丞相诸葛亮为在行军打仗中,能随时知道时辰,而精心制作的。你看,只要在这凹穴里投入一些点燃的香料,按住与此刻的时辰相符的那个龙首,然后再放开孓,那香烟就会从这龙首口中吐出,而且成一缕线向上,纵有风也不散,待到这一时辰一过,这烟又会自动地转为从另一个龙口中吐出。为此,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一看这炉上哪一个龙首吐烟,就能知道,此刻是什么时辰了,不信,你可试试。”

甄英从桌上捻下一点木屑,在油灯上点燃,放人那凹穴中,然后照田师爷的话做。果然,一松开按住龙首的手指,那龙首中就吐出一缕白烟来了,而且用嘴去吹时,也只歪而不散,甄英不由减道当真是件宝物。”

田师爷说:“所以才叫做诸葛报时炉。据说,诸葛亮当年就制了这一个。多少年来,此炉流失在世间,后来被我们道台在偶然机会中用重金购得。这一回,为了报答他的恩师李中堂才特意把此炉作为生曰贺礼送去。因为宝物珍贵无比,道台老爷怕泄露出去,为此,才没有告知公子。还望公子宽恕,体谅此中苦衷。”

甄英想子想,便问:“既然如此,那今夜夹盗宝的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田师爷愣了一下,摇摇头:“这,我就说不清了。不过,我以为,现在公子已经知道内情,就求公子将报时炉放在身上不离左右,这样才万无一失!”

甄英说:“好吧!”从此以后,甄英干脆就将这小小的报时炉系在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