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雨生两眼一睁,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一个陌生的屋子里。明亮的阳光已经从那窄小的带铁栅栏的窗孔中射了进来。

“我睡了多少时候了?”雨生悚然一惊。

“不多不少,你睡子整夜了!”一个阴冷冷的声音回答道。

“那么,今天是初九了!”雨生不由脱口说道。

“不错,是初九了,不过,这对你来说,已经无所谓了。”雨生一听此话,心头一颠,伸于一赶紧去摸腰间,然而,腰间已经没有了那柄软剑,再去摸自己胸门,胸前空空如也,连挂在心口的那把钥匙也没有了,一句话,身上此刻除了穿的衣服还在,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顿时,雨生记起了昨晚上在江边发生的事,于是,他明白了,自己现在落在焦铁鹏、公孙水这一伙歹毒的贼人们的魔掌之中了。他们趁他昏迷时,已经将他身上的东西全搜光了。

他一翻身,坐了起来,这才看清了屋子中的情景。

这是一个专门审讯犯人的所在,墙上挂着一些血迹斑斑的刑具和镣铐,当中摆着一盆燃得正旺的炭火,里面胡乱插着几把烙铁,自己屁股下的那粗糙而潮乎乎的则是一张老虎凳。

屋子那边放着一张长桌,桌上排列着的就是他的那根带软剑的皮腰带、已经空了的小玉瓶、拴着红线的铜钥匙,还有装路费的褡裢袋。在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人,这人四十多岁年纪,穿着华丽很有气派,稀稀的焦黄胡子,脸上瘦得刮不出一两肉来,两眼深陷,阴沉得叫人不寒而栗,而最令人注目的是,他的左边衣袖是瘪瘪、空空的,于是,雨生立刻明白了,他就是被杜师母废掉一只胳臂的焦铁鹏!

在焦铁鹏的旁边,得意洋洋地站着的正是公孙水。现在可以看出,他的确是跟公孙金、公孙木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在眉眼间隐隐带着一股邪气。

“小兄弟,我问你几句话,你若是老老实实,便有你的好处,你若不识好歹,就有你好受的!”焦铁鹏问,“你说,这把钥匙,是干什么用的?”

雨生怒视着他,一声不吭。

旁边的公孙水说道:“焦大人,别跟他啰嗦了,反正杜老头的秘药已经完了,没有解毒的秘药,杜老婆子一准死定了!”

“不!”焦铁鹏眼睛一瞪,说,“那婆子功夫厉害,加上那老尼姑的帮忙,谁知道她到底会不会死,这一回一定要弄个清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不终究是个心病!”

“唔,有道理。”公孙水说着,拿起那把钥匙走到雨生跟前,“这把钥匙到底有没有用啊?雨生兄弟,你不说,也就罢了。看来,这把钥匙是没啥用的了,好吧,索性就把它毀了吧。”公孙水手一扬,竟然就把那把钥匙扔进了火正旺的炭火盆中。

“不!”雨生着急了,他一时竟忘此刻自己身处的险境,想到的只是,这钥匙是见杜师母的证物,没了它,怎么能见到杜师母?他一步扑过去,不顾一切,伸手就去抢那火盆中的钥匙,只听得“嗤”的一声,钥匙是抢到了,但烫得他手心中冒起了青烟,但雨生仍然攥着它不肯放手。

后面两个大汉抢步上前,硬是使劲按住了雨生,公孙水扳开雨生的手,夺走了那还很烫人的铜钥匙,哈哈笑道:“得了,你已经告诉我们了,这钥匙有用得很,可不能少呢!”

焦铁鹏赞许地点点头:“嗯。”随即便命令道,“这事儿,还得由你再去走一趟,事成之后,我重金酬谢!”

听到“重金”,公孙水眉开眼笑:“放心,我只要带上这三样东西,装成这毛孩子模样,不愁菩提庵的老尼姑不相信我!”焦铁鹏手一挥:“把这小子锁好,待到将那老婆子收拾掉,再来收拾他!”

“遵命!”两个人汉用老长老粗的铁链子将雨生扎得像只粽子一样,锁在一根柱子上,“咣啷”,又在那铁门上加上一把大铁锁,并恭恭敬敬将钥匙交给了焦铁鹏,焦铁鹏这才放心地带着公孙水走了。

现在,雨生别说逃跑了,连动都没法动,他的心中,别提有多焦急了,他此刻想到的并不是自己的安危,他想到的是:那公孙水装成自己的模样,带着软剑、玉瓶、钥匙,这家伙又是那么擅长哄骗,菩提庵的觉空师太怎么会想到他是假的呢?一准会信以为真,领他去见杜师母,而杜师母吃了他的假秘药,也就死定了。

想到这,他猛地一使劲,想能从铁链中挣脱出来,可任凭他使多大劲,也休想挣动半分,倒惹得看守的大汉从铁门的小窗里骂道:“别做梦了,你逃不了的!”

听那说话,好像不是江南口音,雨生便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活不久了,这里是扬州城!”雨生明白了,自己在昏迷中,已经被他们弄过了江,此刻离杜师母只是咫尺之遥了,可是,自己已经永远也到不了杜师母的身边了,这真叫人揪心哪!

就在这时候,忽然听见门外来了一个人,神气活现地命令道:“快,把门打开!”那声音是公孙水,奇怪,他又到这儿来干什么?

看守的大汉惊讶地说:“公孙先生,这钥匙刚才可是焦大人亲自拿走的,你不是也看到的吗?”

那公孙水似乎被提龌了:“对了,对了,刚才焦大人交给我的,瞧我多糊涂,竟给忘记了。”说着,当真摸出了钥匙,嚓啦嚓啦开起锁来,不一会,门被打开,公孙水进得屋里,便朝雨生嘻嘻一笑:“小兄弟,焦大人唤你去,有话说呢!”说着低下头,哗啦哗啦开那铁链上的锁。

雨生一看机会来了,待那铁链子刚一松开,便猛地一拳朝公孙水脸上打去。这一拳可是凝聚了他心中满腔仇和恨,用上了他全身的力气,若是被他打中,这位公孙水的脸准被砸个扁捶个烂,往后也就不再能装成男男女女地去骗人了。

可这公孙水却也不含糊,觉察到拳风过来,千钧一发之际把脑袋一偏,这一拳就打在左肩膀上了,“砰”的一下,公孙水―个踉跄,几乎跌倒,可奇怪的是,他好像并不在乎,也不发火:“好小子,劲还挺大的嘛!”而雨生也感到这一拳打上去有些不对劲,按理,这肩膀应是肉墩墩的,可怎么竟像砸在一个木麽德上了。

这时,看守的两个大汉跑进来,七手八脚抱住了雨生,那公孙水却说:“你们闪开,让我带他走!”扭头对雨生说,“乖乖地跟我走,有你好处,真的,一会儿就明白了!”说着,还朝雨生眨一卜眼。

雨生弄不淸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心一横,走就走,看你能把我怎么样!头一昂,噔噔地就朝外走去,公孙水赶快跟上,还丢给看守们一句话:“没你们的事了!”

出了牢房,外面又一道门,门口也有把守的人,但看到公孙水,都十分恭敬畏惧,显然他们都认识这个公孙水,是焦大人跟前的红人。就这样,从这高墙深院里一层层出来,经过几道岗哨,便来到一条幽静的巷子里,雨生也感到纳闷,这家伙怎么把自己带到外面来了?那公孙水瞧瞧四周无人,便对雨生说兄弟,我是公孙金呀!”

“公孙金!”按理说,一听此话,雨生应该欢喜得跳起来才是,因为他连做梦也总是在想着这位好人哥呀,可是,此刻他却冷笑一声:“公孙水,你又在搞什么鬼?”

“我真的是公孙金哪!”公孙金从背后又伸出一只手来给他看,但雨生还是摇摇头,因为公孙水难道就不会也给自己装上一只假手吗?不能再上他的当了!

“我真的是公孙金,你还记得在猛沙河上,你救了我,我摸了你的玉瓶去换酒,后来,我一酒壶砸死了刀症脸,在八卦寨我一进门就撒了一泡尿……”

“公孙大哥!”雨生这一回相信了,面前的这一个的的确确是公孙金,因为纵然公孙水可以装扮得丝亳不差,但他不可能知道这些只有他与公孙金两人经历过的事。

“公孙大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又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的?”雨生关叨地问道。

“这可说来活长,走,咱们先出城,一边走,我一边讲给你听!”

原来,那天在八卦寨,公孙金为掩护雨生脱险,跳上屋顶之后,便遭到寨中许多人的围攻,箭如急雨一般朝他射来,他一边躲闪一边用那只假臂上下遮挡,尽管那只假臂被射满了箭,却压根儿没事一样照常挥动自如,这可把下面的人都惊呆了,以为他有神功,乃枪不能伤,趁此机会,他便踩着屋面,逃了出来,别看在那层层屋子里难以摸到出路,可在屋顶上却反而一览无余,认准了方向便很容易就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