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平安无事,初七一大早,船就到了闽浙交界的铜牛镇了,猛沙河到这里拐了一个弯,向东而流,往北去的人就必须在这里上岸,改从陆路走了。

雨生上了岸,往镇口走去,他想在这里雇一辆北去的马车,好在身边有钱,搭乘马车可就能快多了。

镇上有一个挺大的集市,有各种卖吃食、山货的摊子,也有几辆等待乘客的带蓬有车厢的马车。雨生远远瞅见了,心中欢喜,打算前去问个价钱,就在这当儿,斜刺里蹿出了三个汉子,一个挡在前面,另外两个一左一右,恰好把雨生夹在中间。

雨生吃子惊,抬眼望去,这三个汉了一个个膀圆腰粗,目露凶光,两手叉着腰,分明是随时准备动手的架势,便装出怯怯的样子:“你们、你们干什么?”

“别害怕。”当头的那个逼上一步,“只是想问你几句话。”

“什么话?”雨生明白,这准是跟那八卦寨一样,也是焦铁鹏手下的人,刚才一上岸,就觉察到似乎有人跟着,没想到他们会来得这么快。雨生早先曾听杜师父讲过,江湖上有用飞雜传信的方法快送情报,看来那寨中已经把搜寻拦截自己的命令传到铜牛镇了;但是,听这口气,他们还不一定就认准了自己,自己得见机行事。

“你是从河的上游来的吧,打算往哪去?”

“我去山东,找我舅舅。”

“小小年纪,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不害怕吗?”

“是有些怕的,不过不要紧,我有……”

“你有什么?”三个人顿时一凛,手赶紧伸到背后去,不用说,他们背后都藏有兵器。

“我有钱呀!”雨生傻乎乎地晃了晃手中的褡裢袋。

“兔崽子,倒吓了我一跳!”左边的那个家伙没好气地“啪”地一巴掌扇了过来,按理,雨生只要一矬身就可以躲过,可是他没有躲,故意挨了这一巴掌。

“你怎么打人哪?”雨生装出很委屈的样子叫道。

“我打你怎么了,你有本事来打我呀!”说罢,那家伙一腿扫过来,又把雨生踢了个踉跄,跌在地上,另外两个则冷眼看着。很明显,他们是在引诱雨生出手,以验证一下他到底是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孩子。

可是雨生却只是捂着肚子在地上滚着,叫着,始终不还手,任凭那家伙的脚尖雨点般地踢在他的头上、背上、屁股上,只是很小心,不让他踢在自己的腰间,因为那儿有软剑。

就在这当儿,却跳过来一个人,这人大叫一声:“王八蛋,三个大人欺负一个小孩子,太不像话!”说罢,一拳就朝踢雨生的那个家伙脸上打去,这一拳来得那么快,几乎没看清他出手,已经“砰”地打个正着,那家伙被打得目艮冒金星,“哇”地叫了起来,而另外两个家伙也立刻围住广那人:“你是什么人?多管闲事!”

“我是他大哥,怎么样?”那人理直气壮地说道。

而雨生定睛一看,果然惊喜地大叫了起来:“大哥!”立刻跳起身来,一把搂住了来人的胳臂,那激动亲热的神情,绝对是假装不出来的。

三个家伙互相对视了一下,大概传来的信上没有提到这孩子有大哥,再者,看这来人的出手,分明是个不好惹的角色。那个当头的便拱拱手说:“这么说,我们是认错人了,误会、误会。”说罢,一挥手,也不多话,便杨长而去了。

雨生一时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待那些人稍一走远,他便急切地问道:“公孙大哥,我一直在为你担心哪,你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

那人却显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小兄弟,你在说什么呀,我干吗要逃呢?我可压根儿不认识你呀,刚才是看你被打得可泠,才忍不住跳出来帮帮你的忙的嘛,小兄弟,你莫不是被打糊涂了吧?”

这么一说,雨生不禁也愣住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眼前的这一位明明是刚分手了一日一夜的公孙金嘛,你瞧他那瘦长脸,那扫帚眉,那说话时的声音腔调,还有那高矮肥瘦,怎么不是公孙金呢?不过就换子套新些的衣服嘛,没准义是在什么地方顺事捞来的!难道他又喝酒喝醉了,一时忘了先前的那些事?

雨生真像是坠入十里迷雾之中了,他说:“公孙大哥,你怎么会不认识我了呢,我是雨生呀,你还记得那八卦寨、铜鱼儿、磁铁块吗?还有你给我的金戒指!”

“金戒指?”那人笑了,“我自己正要钱用,哪来的金戒指给你!”

看他那模样好像并不是在开玩笑,雨生忍不住到他背后去摸摸,又捏捏他的胳臂,弄得那家伙咯咯笑着:“你干什么呀,弄得我痒痒的!”

这一摸,摸出名堂来了,他只有两只手,而且全是货真价实的。

“这么说,你真的不是公孙金?”

“搞了半天,你把我当公孙金了,哈哈,这是常事、常事,小兄弟,告诉你吧,我叫公孙木,是公孙金的弟弟,不,是他的哥哥!”

雨生一听明白了:“你们是双胞胎!”

“我们是孪生兄弟,可不是双胞胎!”

“这是什么意思?”雨生有点不明白了。

“不管他了,既然你是公孙金的好朋友,那么,也就是我公孙木的好朋友了。”

“这是当然,再说,刚才你还救了我呢!”雨生感激地说。“刚才,那三个人为什么要打你呢?”公孙木关切地问。

既然是公孙金的亲兄弟,雨生也就毫不隐瞒地把自己受杜师父遗命、赶送秘药、遭遇公孙金、八卦寨盗药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他,末了,忧心忡忡地说:“只不知公孙金大哥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公孙木劝慰道:“他这个人,办法多着呢,那些个毛贼不一定逮得住他的。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雨生把自己想雇一辆马车往北去的打算告诉了他。公孙木说:“行,这里赶到扬子江边,快一点的马车走两天也就够了,再坐船,一过江就到扬州了。好在我眼下也没什么事,就替公孙金送你一程路!”

雨生听了,很是高兴,这么算来,最多再需三天,就能到扬州了。

“走,咱们先去喝上一杯!”公孙木兴致勃勃地说,雨生此刻也着实饿了,便随着他找到一家酒馆坐下。

公孙木喝酒像喝水一样,一仰头就是一大碗,然后用手抓一大块肥猪头肉往嘴里一扔,说道:“你瞧见了吧,我可不像公孙金,把酒壶吊在屁股上,喝上一天也喝不了一壶。我要么不喝,要喝就喝个透,喝得越透,我的功夫越好。”

—眨眼工夫,一坛子酒、一大盆肉已经一扫而光,公孙木却面不改色,反倒更加神采飞扬,他一抹嘴:“兄弟,哥这会儿口袋还瘪着,这饭钱就你付了,待会儿给你亮几手漂亮活儿。”两人出了洒馆,来到镇口,见那些马车夫闲着没事,正聚在一起玩般子赌钱,公孙木哈哈一笑:“这就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中我意!”走到那圈子外,才看子一眼,就大大咧咧地嚷道:“呸,呸,你们这还算玩赌,太臭,太臭!”

那几个车夫恼了:“你算什么东西,跑来咋咋呼呼的,有本事来跟我们赌一场!”

“赌就赌!”公孙木对雨生说,“兄弟,把钱给我!”

雨生有些迟疑,低声说:“木哥,这钱可是要作路费的呀!”

“没事,木哥输不了!”他接过雨生的褡裢,将里面的银子、铜钱一古脑儿倒在地上,“瞧见了吧,我输了,这些钱全归你们,你们输了,就得免费送我们到扬子江边!怎么样,这么个赌法,不亏待你们了吧!”

那些车夫,见了这么一大堆钱,可眼馋了,一个个争着说:“让我来!让我来!”

一个个头最胖的车夫将别人一推:“我来给他些厉害瞧瞧!”将一对骰子抓在手里,又是吹气又是搓地捣弄子阵子后,一甩:“哈,一对红双幺!地牌,除非你是天牌!”公孙木笑了笑:“小意思!”接过骰轻轻一扔,只见那对骰子胡乱地转了一会后,突然停住了,众人一见,不由都叫起来了:“双六,当真是天牌!”那个胖车夫惊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一个愣头青车夫说:“看来,你手上是练过骰子功的,我不跟你玩这个了,来押宝,我做庄,你来押,怎么样?”公孙木说:“听便!”

那个愣头青车夫拿来一只茶盅,等一对骰子在地上转得滴溜溜的时候,猛地朝罩:“行,你押吧!是单数还是双数?”公孙木说:“得了,别说什么单双了,干脆,我吿诉你吧,是三、六!”揭开茶盅一看,凑在一起的几个脑袋一起叫道:“三、六!”愣头青说:“我服了,你这是什么本事?”公孙木笑道:“没别的,不过是眼尖、耳灵、手快!怎么样,带我们上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