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爷子虽是公子哥出生,但自来家中都没有养奴的习惯,顶多是请几个年轻的媳妇子帮忙照料家中活计。肃三的父亲茂孮跟杨老爷子也是好友,虽然也是隔辈亲,甚至杨老爷子还要小两岁,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以至于后来他离开,娶妻生子复重病,一度都是杨老爷子掏腰包在维持他们的生活。

茂孮的发妻生了肃三后难产而死,曾有一度,肃三差点被杨老爷子认做儿子。是茂孮坚决不肯乱了辈序,后来娶了填房,生了康六平七兄弟二人。康六性子懒散,耳根也软,而平七被母亲惯成游手好闲的,把家财败尽,还对肃三呼来唤去,气得茂孮一病不起。杨老爷子知情后,便把肃三带到身边来,正好给杨茂礼当陪读,后来康六在家也受不住平七刁难,也跟着异母兄长来到木云。

因肃三模样性情都像极父亲,认真严谨稳重,所以很得杨老爷子赞赏,连后来肃三媳妇也是杨老爷子做主给证婚的。康六虽然懒散,但好在心底也不坏,所以杨老爷子看在旧友的份上也就容着他一起,直到后来康六被杨茂昌借口赶了回去。

所以,在杨家,看上去肃三夫妻俩是在杨老爷子一家帮忙,其实在杨老爷子眼中肃三与杨茂礼兄弟三人并不多大区别,所以才赋予他那么大的权利。

清曼那一声奴才,把肃三骂得脸上发青,也把杨老爷子气得周身发抖。杨茂礼看着忙出声打圆场,“清曼,不许放肆!还不给你肃三哥道歉!”

别人或许不知,但杨茂礼心里清楚,杨老爷子对肃三是多么的看重,否则也不会把杨老太太乳母的孙女嫁给肃三。杨老太太是家中唯一的女儿,又早年丧母,是乳母带着长大的,所以乳母对杨老太太而言如同母亲一般。而杨老爷子把乳母的孙女嫁给肃三,足见对他的重视和信任,连杨老太太也一样。

可如今清曼却当着他老人家的面这么诋毁肃三一家,杨老爷子怎能不气!

清曼被杨茂礼忽然暴喝给吓了一跳,眼泪在眼眶里打滚,朝母亲望了一眼,方氏也不悦,“大哥,曼儿年纪小,有些说不对的地方你当长辈提醒就是,这么凶她做什么。”

杨茂礼见父亲脸色不虞,板着脸道:“我记得清曼年头过笄礼了,都是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不能说小了。况且这肃三康六在家帮忙都是看着情分的,算起来跟清曼一个辈分,都是杨家子孙,什么时候成了奴才了。这般年纪还说话不经思考,你这做阿姆的也该反省一下了。”

杨茂礼向来都不对女眷发狠话,所以听他这么说,方氏也愣了一下,接着恼羞成怒。“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看茂昌不在,就当我们母女好欺负是吧。仗着阿爹偏心你,你们就站一起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

杨妈妈也不知丈夫怎么如此激动,但方氏如此咄咄逼人,她也恼了。“少卿,这是你对你大哥该有的口气吗?阿爹还在呢,这么大声嚷嚷什么呢!”左右见在场的人都各自摆着脸色,心想今日定然得不出结论,便给丈夫使了颜色,又朝杨老爷子说道:“阿爹,我看今日这事也是理不清楚的,如今天色不早,不如早些都回去,待明日茂昌来了再商量。”杨老爷子点了点头,算是应允,肃三感激地朝杨妈妈行了礼,准备离开。

“阿姆,还商量什么,柏青休想娶清嘉。”清曼在方氏身边小声嘀咕了一句,却不料杨老爷子听力极好,竟被他抓了个现成。

只见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冷冷地瞟了清曼一眼,吓得她周身打了个冷战,低声道:“哼!我杨桂芳的孙女要许配给什么人,我还是能做主的。”说完也不管被吓得呆在原地的清曼母女,甩手离开。

肃三一家朝杨茂礼夫妇行礼后也匆匆离去,方氏向来都是气焰嚣张,杨老爷子虽不大待见倒也没说什么,可今天他的口气却令她感到颜面落地。这还好在么当着吕氏的面,否则她连死的心都有了。

“阿、阿姆,阿公那个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是不是也会把我嫁给那些又穷又丑的人?”清曼被吓得有些结巴,脸色只能用苍白来形容。

方氏心中咯噔一下,安慰清曼也像在自我安慰,“放心,就算是,你阿爹也不会同意的。”她原本只是想先声夺人,把柏青臭骂一顿好断了他这非分的念想,没曾想到向来都低调好说话的肃三媳妇竟然也出声跟她顶嘴。更让她没想到的是,事情会闹到杨老爷子面前,而且看情形,杨老爷子和杨茂礼都是站在肃三那边的。

心里有些犯堵,也不知为何,搀起女儿急忙回家,决定找丈夫问个清楚。

因忽然召开的临时家庭会议,原本应该肃三媳妇做饭的事就落到清若身上,才做好了三菜一汤让清如帮忙送到各处,最后自己才带着食盒来到自家小院。看见父母都沉着一张脸,便知晓今天的事没有处理好。

“阿爹阿姆,不如先吃饭吧,别饿着。”正好清如也回来,姐妹二人开始布菜,“阿爹,你看我今天特意做了你最爱吃的云耳蒸鸡和火腿冬笋汤。”

杨茂礼先缓过情绪,起身去洗了手,回来见妻子还坐在原位赌气,软了声音劝道:“好了,你也赶紧去洗洗手,吃饭先。”

清若瞧着情况不对,忙给清如使了眼色,清如立即蹭过去,对母亲撒娇,“阿姆,是不是阿爹做错什么事了?不如,咱们先吃饭,吃了饭好有力气审问他。”

杨茂礼有些啼笑皆非,却见杨妈妈飞了个眼刀过来,“你自己去问你阿爹,平时从来都做惯和事佬,今儿不知怎么地转了性,把老二媳妇凶了一顿。本来她们就嫌事情太少不够乱不好发作,你这倒好,白白给她机会发作。老二一家不把肃三康六他们当平辈这又不是今天才有的事,你至于这么激动吗?”

杨茂礼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有所不知,平日里他们背地怎么说,只要肃三自己不介意,阿爹也不去说什么。可是如今清曼当着阿爹的面,说肃三他们是奴才。”见清若母女三人同一个表情,又道:“肃三他生母跟我阿嬷是堂姐妹,肃三媳妇又是我阿姆乳母的亲孙女。就不说这些关系,冲着肃三能拿着知海堂的账本,你们也该知道肃三在阿爹心目中的地位了。”

清若听了大吃一惊,她原以为肃三不过是同族宗亲,又和杨茂礼他们比较亲近所以受杨老爷子重视罢了。照这么看来,柏青和清嘉的事不但有戏,就连跟清如也不无可能。

“可是闹成这样,二叔他不一定会同意吧。”清若小声道。

杨妈妈立刻附和:“就是,你刚刚还落了老二媳妇的脸,这下看你怎么收场。”

杨茂礼苦笑,“刚刚阿爹的脸色难看成这样,我若不开口,等他发火,我怕事情更难收拾。”他又何尝乐意做坏人,但杨老爷子的脾气他比谁都清楚。

清如托腮在旁听着,转着眼珠子,好奇地问:“阿姆,如果老二不同意,就算阿公做主把清嘉许给柏青又如何,不照样成不了事?”到底是他亲生女儿,他比谁都更有权力决定把清嘉许嫁给谁。

“你傻啊,阿公现在是咱们杨家嫡支里辈分最高的,他都开口了,就算老二不同意,别人也不敢再向清嘉提亲,到时自有理事会那帮老头子去处理。”只是这样的话,牺牲的只有清嘉。清若叹了口气,所以千万不能嫁给太亲近的人,别说血缘混乱,利益也会冲突。“不过事情若真闹到那个地步,就是勉强结亲,也算不上喜事吧。”

不知为何,清若忽然为肃三感到同情,他是打算侍奉杨老爷子百年后离开杨家的,却不想反而跟杨茂礼三兄弟都搅和在一起。如今还要跟杨茂昌结为亲家,这下连给他离开的机会都没有了。

杨茂礼点点头,“所以明天还是好好劝说,欸,我倒不知道柏青竟然如此用情执着,这么真性情的人,清嘉也算有福气的。”清若姐妹互相望了一眼,默契地吐了吐舌头。

清如忽然想到了一点,“清嘉不是明年才及笄吗?那清曼怎么办,妹妹可以赶在阿姐前头出嫁不成?”

“这倒是,侯家媳妇的丫头今年也及笄了,好几家上门说亲,正愁不知选哪家好。还有面线街徐家丫头也是,我这才想起清曼今年也十五,就顺口说了句,结果你猜我听到了什么。”杨妈妈忽然兴奋地眼神亮了起来,见众人摇头,得意地说道:“她们说咱们杨家的丫头是不少人盯着的,但唯独清曼没人过问,就连清嘉都有人过问。”

“这是为什么?”清如跟着兴奋起来。

“还能为什么,你阿嬷病倒的事,不说整个木云,至少前前后后几条街的人都是知道的。就你阿嬷病倒后分家,照顾老人,还有先前桃花会的事,不少人家都不敢跟老二他们走太近,生怕被人在背后数落。要不是清嘉平日还经常回来看你阿嬷,恐怕如今她也跟清曼一个样。”用她的意思来说,这就叫做因果报应。杨茂昌一家能把推卸责任把事都落给杨妈妈一个人做,那就由不得别人用别样的眼光去看待清曼清嘉。

毕竟一个不孝顺的人养出来的子女也不好说能孝顺到哪里去。

在古代,一个女子还未出嫁就被人冠上不孝顺的罪名,基本就是嫁过去等着被休的命,谁还敢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