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月已高悬,夜色清冷,清若将食盒收拾好送回厨房,正好看见肃三媳妇也回厨房。

看见清若来,满脸笑容地接过她的食盒,“今日真是麻烦若姐儿了。不过若姐儿的手艺真是越来越精了,我家小子足足吃多两碗饭,都不知是哪里学来的性子,嘴巴挑的很,今日可把我乐坏了。特别是那个云耳蒸鸡,鸡肉嫩滑可口,也没有腥味,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清若听了也十分高兴,“这倒不难,先用红薯粉将鸡肉腌一会儿,盐不要太早放,太咸就会硬。再切些姜丝,就能去味了。”肃三媳妇听了十分受用,又是连声感激,她趁机问道:“三嫂子,柏青在家吗?”

肃三媳妇顿了一下,摇摇头叹了口气,“都说是孽缘啊,这浑小子怎么就尽不让人省心呢,你肃三哥气得晚上吃不下饭。”因清若喜欢待厨房,肃三媳妇跟她处得多,说话也没太多遮掩,“若姐儿,要不你帮我去劝劝柏青吧,你的话他还是听得进去的。倒不是我嫌嘉姐儿,只是这亲事,诶,真心攀不上啊!”

清若抿了抿唇,以前的柏青是性子单纯耿直,对她们姐妹也亲和,所以对她的话也算听进八成。如今柏青已经是十七八岁了,又在外头历练过几年,未必还能听得进她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说话。

“三嫂子,你也不必担心太多,柏青不是小毛孩了,他这么做必定有他的想法。再说了,清嘉堂姐的为人你也看在眼里,确实是个好姑娘,若有机会跟柏青走在一起,也是件美事。顺其自然吧,子孙自有子孙福,再不然还有阿公呢,你就别担心了。”清若宽慰道。

从杨茂礼的话听来,杨老爷子应该早把柏青的亲事放在心里的,若不是清嘉,应该也会安排个不错的人家。只是清嘉这么贸然出现不免会打乱了他的计划,连肃三都差点成了杨老爷子的干儿子,把柏青招来当孙婿也未尝不可啊。

而且今时不比昨日,清如那会儿,肃三只是跟着杨茂辉身边跑事的小管事,而柏青也不过是个不成气候的毛小子,什么前程都没有。如今在海亭,别人不知道,清若可清楚得很,但凡他们一家有饭吃有钱赚的一天,总是不会亏了他一份。再说了,若殷时那事能成,说不定以后海亭还要靠柏青。清嘉要能跟柏青在一起,就算海亭的事被掀开了,杨茂昌再怎么样,应该不会打海亭的主意了吧。

清若左右思量一番,更觉得清嘉能和柏青在一起,应该好处良多。

离开了厨房,清若决定去柏青的偏院看看,不料正好在院门遇见柏青的弟弟柏然,得知柏青跟殷时后脚刚刚出去。问了方向,清若忙追上去。

跑得太快,撞上忽然出现的人,险些跌倒在地。她余惊未退地捂着胸口,抬头看见殷时的脸,气得踩了他一脚,乘机退了几步。

“黑灯瞎火的,想吓死人啊!”清若顺了好一会气才缓过情绪,没好气地瞪了殷时一眼。

殷时也冤枉,他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见肃三一家回院子脸色都不佳。肃三拍桌子把柏青骂了一顿,柏青也硬脾气,不顶嘴也不认错,肃三差点就想动手了,好在肃三媳妇护着。正好看见殷时在院子里,就叫他把柏青带出去散散心。他们出来没多久就听到身后一阵小跑的脚步声紧跟上来,殷时见柏青心情沉郁,便想带他甩开来人。不料追上来的却是清若,她跑太急,没站得住脚,一个劲就撞到他怀里。

不说清若鼻子有没有撞痛,他的胸口倒被她震得生疼,见她吓得后退生怕她跌倒伸手就托住她的身子往回拉,一个柔软的身体拥入怀抱,扑鼻的是她身上那少女特有的淡淡清香,殷时还没来得及回神,就挨了她一脚。他好心护着她不受伤,她倒是先下手为强,戒备的眼神活像他是故意蹭她豆腐的贼人似的。

“恶婆娘,我之前怎么会觉得你可爱呢!”殷时不满地控诉。

清若翻了白眼,懒得搭理他,径自走向柏青,“你的事我听说了,你打算怎么办?”

柏青愣住了,他没想清若居然这么开门见山,看着身高不及他鼻梁的少女却一脸严肃正经,他迟疑了一下,“换个地方说吧。”清若点点头,跟着他朝前走,拐了几个弯,最后来到祠堂后巷。

比起其他巷子,夜晚的祠堂后巷显得十分寂静,因着嗣院在不远处,前头又是供奉祖先牌位的祠堂,所以夜间没什么人敢走到这边来。夜光皎洁,遍洒大地,比之人间无数灯火都要明亮,再过两天便是十五,微缺的明月无损它的光华,竟把后巷照得无比明亮。

柏青走过去用袖子轻轻扫了扫檐下石阶的灰尘,给清若腾了个位子,清若也不矫情走过去便坐下。柏青据她稍远一点也坐了下去,一路跟在后面的殷时见状,走过去挤着他们两人中间就坐下去,气得清若不得已起身,跑到柏青另一边坐下。

柏青见状,失笑道:“小若你跟殷大哥怎么好像八字不合似的。”

“柏青,这丫头是我侄女,叫我叔叔,按辈分你得叫我叔公才是。”殷时裂齿笑道。

“柏青,别理他,让他自作多情去。你还是说说你和清嘉堂姐的事吧。”怕夜归杨妈妈会担心,清若直接就切入正题。“你们什么时候走到一起的?”

算起来,最先发现苗头的人是清若,但最晚知道事情的也是她。想起清嘉不时曾提起清若的为人处事,柏青想了想,决定坦白:“当年我被阿爹打的时候,清嘉来看过我几次。后来我去海亭回来见我鞋子磨破了,第二次回来她就给我做了两双新鞋。我是知道她心里想的,一开始不肯收,她就丢在我屋里跑了。我怕被我阿姆看见要问,只好偷偷带了去。”

柏青想起以前的事,嘴角微微弯了弧度,似乎特别温馨,“后来,她怕我拒绝,每回做了东西都是丢窗口就跑开了,老是收别人的东西,我过意不去,一次出门就想买个礼物算回礼给她,可半路被小如截了去。”

清若也想起了这事,当时清如还拿着那支珠花回来给她炫耀,说柏青为人重情重义,到现在还惦记着她。不曾想在那时,他们已经暗生情愫了。“这么说你们早就私定终身了?”

“什么叫私定终身,你这丫头从以前开始说话就不好听。”殷时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清若忿忿地瞪了他一眼,柏青打量了他们,觉得有些好笑,“小若,你跟殷大哥以前就认识吗?怎么你们总是斗嘴。”没想到他话一出口,清若立刻飞了他一个眼刀,柏青立刻闭嘴。

她不知殷时今日怎么了,处处与她作对,看着月亮西移,心想不能久待也就无心跟殷时斗嘴。

“柏青,你可曾想过我二叔不会同意你和清嘉堂姐在一起的,你也知道的,他们向来结交的都是城里镇上的有钱人,如今让他同意你和清嘉堂姐的事。我并不是说你不好,我怕就算阿公点头了,他那关也不好过。”清若是有心帮忙,却苦于她对杨茂昌没有好感也没有办法。

柏青低了低眼眸,轻声说:“我没曾想事情会这么快,我和清嘉说好了,待她及笄后,我再去求三老爷,我自己也攒下一点银子……”柏青自己越说越没谱,原本对清嘉信誓旦旦的保证如今说出来好似一文不值。

清若见此,摇了摇头道:“你一个人能攒多少银子,再多也总不能多过那些富家少爷们吧。怎么没想到找我阿爹商量呢。”若杨茂礼知道了,定然不会不帮。

“大爷对我们家已经很好了,我怎么好再麻烦他。”柏青想着靠自己的能力赚够媳妇本,只是没想过望山跑死马。

清若听了很无奈,大概像清嘉这般软弱善良的人才能跟柏青这般憨厚老实的愣头青配对吧,偷偷侥幸清如当初没有死认理,否则早晚也会被柏青的温慢性子给折腾疯。

这边柏青跟清嘉互许终身,那边杨茂昌夫妇又不可能这么轻易答应,纵使有杨老爷子在靠山,路漫漫且艰难。这事又不比当年发策跟卫墨拿那般箭在弦上,也不是孔安宁和卫濛那种门当户对的问题。所有事情基本只差杨茂昌这边松口,可偏偏这牙咬得最紧。

殷时在旁看着两人心事重重,蹙眉一脸困惑,“你们至于这么纠结吗?事情不是挺简单的嘛。”

“简单?”清若瞪大了眼睛,表示不可思议,“你要知道我二叔那人,本来眼光就高,而且柏青算起来还小了清嘉一辈,就算我阿公同意,他也不会同意。”

“除了钱,你觉得还有什么能让他点头的?”殷时狡黠地挑了挑眉。

柏青跟清若互望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好奇地看着殷时。

见他们都一脸茫然,殷时很是得意,朝他们勾了勾手指,俩人不疑有他地凑过去。一阵耳语后,清若首先失声喊道:“这不行,太儿戏了!要是不成,清嘉的清誉就毁了。”

柏青也摇头,他不赞成这么冒险,“我也不同意。”

殷时嗤之以鼻,不屑道:“像你二叔这种人,我见多了,要不就让他欠着人情,要不就踩着他尾巴。否则他要看柏青不上眼,就是柏青存够了金山银山他也不会点头。”

清若抿唇,确实如殷时所说,杨茂昌不是那种容易屈服的人。“可是这样还是太冒险了,要知道名声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最重要了。”

“反正柏青都会娶她不是吗?要不然再拖下去难保不会他们病急乱投医,把清嘉随便塞给别人。”殷时的不以为意把柏青吓得一身冷汗。

清若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忽然灵机一动,露出恶作剧的笑容,“我想到一个让他们自己咬自己舌头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