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寻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包小块的烟熏肉。民间的很多东西都是听上去很可笑,但却实实在在有效。如果刚才不是老四把公子寻敲晕,这个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毛头小子肯定会把这块烟熏肉不要命地喂给牙齿上闪着毒光的竹筒怪。

也许他这样还真能把老千给抢下来。但如果没效的话,那就得把他自己的小命搭上了。

这小子太冒失了。

公子寻说完,提出了一个非常有建设性的建议。这个建议来自于他不成熟的心智和由不成熟的心智导致的简单的逻辑思维,他说:“我们不是来扒坟吗?鬼东西都是住在坟里的,我们沿着竹筒怪走过的路,不就可以找到它们住的那座坟啦?”

他环顾了下我们几个。我有点儿哭笑不得。公子寻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简直快把我雷死了。

公子寻见我们都没反应,又问:“你们说行不行?”他也发现我们这里少了两个人,但因为晕倒了,并不知道老四是自己跑路了。当然以他的单纯,更不可能想到会是老四敲晕了他。

他以为他刚才突然倒下,是竹筒怪干的,老千和老四都是被竹筒怪俘虏了。

公子寻一副趁热打铁的神情,说:“还能救人啊,那不是一举两得?”

我们几个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第一个同意的,竟是刚才一直主张放弃老千的光头。

反对派都同意了,我更没异议了。公子寻征询地望着小宝,小宝抿着嘴唇没说话,抬眼看着大师兄,大师兄点了点头。于是,一个决定我们命运的决策就这样全票通过了,提出者是此前一直腼腆羞怯的公子寻。

既然要跟着竹筒怪走,第一个要确定的,就是这个没脚的东西扯着老千是往哪儿飘的。按照公子寻刚才引述他奶奶那些话的说法,只要人站在哪里没影子,那方向就是我们接下来要走的方向了。

因为竹筒怪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我刚才躲的石头后面,所以我们的勘察工作就从那里开始。

公子寻自告奋勇每个方向都跑着去试了一个遍,我觉得我们像是陪着这个小青年在瞎胡闹。

没想到他居然闹出成果来了。竟然真有一个方向,人在那里是没有影子的。那个方向不是往前,而是往后。我们沿着那个方向往后走,每走一段距离就测一下看走偏没有。

就这样走了大概有三百米,跟踪工作就再也没办法进行下去了。我们跟到那地方时,没影子的方向就消失了。

公子寻原地转圈圈试了几遍,可就是找不到一个照不出影子的地方。

我们都很疑惑,前面那一段都顺顺利利,怎么突然线索就断了?所有人都奇怪地望着四周。

四周除了石头什么也没有。突然,我看见了一块和其他不一样的石头。

那是老四曾经指给我看的石头。当时他发现,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块这个样子的石头出现,现在这块石头又出现了。这块石头会不会蕴藏着什么信息?

我满怀希望地走过去仔细把这石头一寸一寸看了一遍,却什么也没发现。真是奇了怪了,难道竹筒怪到这里就凭空消失了?

这东西没有下半身,只能飘着走,但只要它移动了,就会有个轨迹,现在这轨迹突然断掉了,难道是这东西还留在这里没走不成?

一想到竹筒怪可能没走,我又想起之前被它困住的情形。可是这次我们把周围都检查遍了,那东西不可能还藏在这里。

大师兄、小宝和公子寻都在向四面找,光头却望着上方。我抬头一看,便连连感叹,刚才怎么竟把上面给忽略了。

石洞的顶端出现了一个洞。那东西肯定是拉着老千往上面去了。难怪刚才怎么找也找不到没影子的方向了,原来他们是上去了。

这时,其他三个人也注意到了上面的不正常。我们刚要商量怎么上去的时候,光头脸上的表情又突然紧张了。

“快,熄灯找个石头躲起来。”光头说完,又自己先躲了。

上次他这么说完,竹筒怪就来了,这次他又突然这么紧张,难道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出现?我们不敢怠慢,赶紧照做了。石洞里又是一片黑暗,四下里什么声音也没有。果然,不一会儿,前方有声音传来了。

声音越来越明显,听着像是什么东西在跑。接着,更让我们吃惊的是,前方竟出现了一柱矿灯的光柱。那光柱并不是直射过来,而是先只出现了一点,接着越来越长。前面的洞肯定不是直线的,而是弯的。

有矿灯的光,来者肯定不是什么魑魅魍魉,而是人。我从石头旁边悄悄伸出头。那个人已经出现了。因为是逆光,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正在朝我们跑过来。

那人跑得不怎么快,看样子已经跑了不短时间了,一边跑还一边不时往回看。

他一定做梦也想不到前面的石头后面会藏有人,所以完全没有留意,只是喘着粗气不停地跑着。

虽然逆光只看得到剪影,但我也觉得这人有点儿熟悉。直到他从我前面跑过时我才看清,那个人竟是老四。老四不是往前跑了吗?我们刚才是往后面走的,他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突然,我恍然大悟——这个洞是环形的。我们刚从地道里进来之后,顺着这个洞走了那么长时间,其实只是在绕圈圈。那块老四说出现过两次的石头,其实只有一块。只不过是因为我们隔一段时间就会绕回来,所以有了这样的错觉。

所以往前面跑的老四,居然会和往后面走的我们遇上了。

老四已经跑得大汗淋漓,脸上的表情有些惶恐,不住地回头张望。快跑到那块“隔一段路就出现”的石头旁边时,突然,旁边的另一个石头后面站起来一个人。

“站住,老四!”是大师兄。

大师兄冒出来得太突然了,老四吓得腿都软了,险些趴下。

老四的神情像是见鬼了,他绝对想不到,自己跑了这么久,老大竟然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前面,他惊恐地看着大师兄。

这时,我们几个也从石头后面出来了。老四看见我们几个,惊讶不已。老四不愧是人精,应变非常快,惊了一惊,旋即反客为主了。我们还没发问,他倒先发制人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大师兄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现在只是表情严肃地看着老四,却也不怒而威。老四故作镇定的眼神一遇到大师兄的眼神,立即就溃败了。其他几个人,除了置身事外的光头和不明真相的公子寻,都瞪着眼睛看着他。老四再有心机,这一回也不能狡辩了吧?他打晕公子寻一个人跑走肯定是有目的的。

谁知老四还是不老实。小宝问:“国庆,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老四摇摇头,很无奈地说:“当时这小兄弟拦住那鬼东西,突然,我们的矿灯全灭了,接着,我就听到这小兄弟被那鬼东西打晕了。我一想不好,那个你们喊老千的就要被带走了,就赶紧跑去追,追着追着我的矿灯就亮了,可是前面却一直不见鬼东西和老千。后来就跑到这里来了。”老四说完,话锋一转:“你们呢,怎么会在我前面了,你们找到老千了?”

老四想转移话题。小宝问:“那你怎么一边跑一边看后面?”

老四说:“我想看看你们有没有在后面,我一个人就算追上了,也不能从那鬼东西手上把老千救下来啊。”

大师兄看不下去了,但他说话还是很给老四面子:“行了国庆,先歇一会儿吧,以后有什么跟大家商量了再说,自己一个人多危险。我们几个再不济也能壮壮声势,别当我们不存在。这事以后再说吧——”

大师兄最后两句话故意变了变音调,言外之意是老四你小子别在这儿耍小聪明,这事先不跟你计较,回去再说。老四当然听得出来。大师兄说完,老四就点点头,不再说话。他打量了一下四周,惊讶地看着那个他自己发现的石头。

他们几个刚才说的那些公子寻一点儿都不明白,便一头雾水地看着老四。大家虽然都对老四意见很大,但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像公子寻说的那样,一举两得,把老千救回来,把那个坟找到。

很明显,竹筒怪肯定是扯着老千上顶上那个洞去了。那个洞距地面有四米来高。老四了解情况后,将功赎罪地说他来甩绳子。看着老四抡圆胳膊使劲儿甩着绳子,甩了若干次依旧毫无斩获,我开始怀念起膀大腰圆的老千来。

终于,经过四师兄一番艰苦卓绝的奋斗之后,绳端的钢爪在上面的一块大石头上挂住了。老四用力扯了扯,还挺结实。

登山镐在老四的包里。老四把登山镐一人一把分了,然后自己把包放下,一马当先,一手拉着绳子一手拿登山镐,两脚蹬着石壁爬上去了。

老四上去后打了个手势,示意我们上面安全,可以放心上来。我们一个一个放下包相继爬了上去。大师兄在下面把每个人的包都传上去之后,才最后一个上来。

上面也是一个天然石洞,不过无论从两边的石头还是从洞的大小高低来看,都跟下面那个环形洞是截然不同的。

这个洞的样子,更像是我们上午进去的那个神秘的石缝。我们在地下又是地道又是石洞,也确实走了很远了。要说回到那个石缝附近了,也不是没可能。

公子寻照了照四周,这个洞往前的方向果然没有影子。

这一次在石缝里行走比上一次轻松多了。最重要的是大家都有矿灯,照明不是问题。而且经历过地道石洞和之前走过石缝后,走起来恐惧感已经荡然无存,更加轻车熟路。

沿着石缝往前走了很长一段路,突然,前面出现了一个略大的空地。空地过去,石缝一分为三,有了三条石缝。

若不是有以影探路的公子寻,这次我们又得耽搁不少时间了。三个石缝的大小和样子差别很大。从左到右,左边那个又窄又小,里面黑黝黝、阴气森森的。中间那个稍好点,右边那个则又大又宽敞,简直就是石缝里的“磁悬浮铁路”。

公子寻逐一试了下,最先是左边那个,我们都觉得那一个石缝可能性比较大,却有影子,而中间那个也不是。最后试了下右边那个,没想到竟真的没影子了。

右边那石缝粗看上去没什么不妥,但略走几步就会感觉,这个石洞是明显经过人工修葺的。那些横七竖八杂乱无章的乱石间,竟隐隐有一条路。

这条路很窄,左弯右弯,但走起来却还舒服,至少不用担心会被脚下突然冒出来的某个石块绊倒。走了一段之后,前面竟又是一个空地。

空地前面,石缝一分为二,变成两个了。这回的情形和前面三个石缝时的情形比起来,只是把中间那个石缝省略了,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标准“鬼洞”和一条“磁悬浮铁路”。这回会是哪一条?我不敢乱猜了。

经过公子寻的快速勘察后,这一次我们选择了“鬼洞”。走了一段,我们惊讶地发现,这条石缝外面看上去的阴森恐怖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转一个弯,就又变回“磁悬浮铁路”的样子了。

再往前走一会儿,前面竟豁然洞开。石缝两边的怪石不见了,地下的乱石也不见了,眼前出现了一个规整宽阔的大石洞。

洞的中央立着一块高大挺拔的石块。走近了看,那是一块碑。上面的字已经斑驳陆离,不过大概的形状还能辨认。石碑的下面部分残缺得比较厉害,上面的一半却还相对完好。

我用手拂去上面一层厚厚的尘埃,认真地看着碑石上的刻痕,许久才看出第一列字的上面几个——“绍圣二”,中间有一个字看不清楚了,接着是“苏子与仆游”,后面的几个字又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