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分人怀有圣洁的灵魂去描绘绚丽多彩的人间,他们往往把美好的愿望寄托在一些巧言花舌、心灵丑恶的人身上;而另一部分人却抱着卑鄙欺骗的狂热去品尝善良人的心。这些人往往道貌岸然;他们有华丽的外衣,挥着手中的魔杖——权力和金钱。向你吐出“圣经”般的美妙绝伦的言词,使你信服、使你软弱、使你眷恋、使你迷茫,最后让你惰落、屈膝投降。因为忠诚者爱以忠诚待人,善良的心往往缺乏逆向思维,加上那浮浅的阅历,生成对那些假意的微笑、虚伪的狂热、伪善的谎言,统统心悦诚服地接受下来,在自己的灵魂中憧憬着一切美好蓝图。更不要说人家施点恩惠,那颗赤诚的心啊!诚惶诚恐……“忠厚传家远,书继世长”,这种人生道理就像一盏明灯照耀人间。但是,在这迷彩的世界里,对涉世不深的柳叶来说,确实难以辨别真伪。更不要说她青春靓丽,这本身就是挡不住的诱惑,所以难免受到众多人的青睐和围猎。然而这种自然的物理现象,仍要继续下去。柳叶如何处置?那要看命运的安排。

柳叶带着无法显露地垂头丧气返回了故乡。

当她一推开家门,让她骤然一惊,原来父亲如同骷髅般的身躯正平放在火炕上,她的眼泪刷地坠落下来,深有福不双至祸不单行的预感。而父亲见到心爱的女儿回来,两眼像灯一样明亮,嘴角微动,吐出艰难的一句话:“外面冷不?”

“爸,你咋的了?病成这样咋不给我打电话呢?”柳叶像自己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站在父亲头前问道,“我妈呢?”

“你妈……去请……先生去了。”父亲有气无力地说。

“上哪去请去了?”柳叶把手上拎的小兜还有给父母买的营养品等物,放在地桌上,然后马上又回到父亲身旁问,“吃药了吗?”

父亲用一只树枝般的手在空中划了一下,显然是为节省说话的气力,意思是没吃药。

柳叶拿着父亲的手,心灵颤抖着,她想这是为我长大为我能走出葫芦村而辛勤劳动之手,是托我在村庄游玩、护我生命安全的手……如今他……柳叶眼含着热泪,拿起沾湿的毛巾将父亲的手擦了又擦,拿起指甲刀把泥垢的指甲剪掉;然后她翻了翻抽屉里,期盼在里面能发现点什么,但让她非常失望,那里除了在别人那里早成垃圾的杂七杂八的破烂之外,竟然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因为柳叶想找到父亲在吃什么药,也就知道父亲是得的什么病了。

母亲回来了,她头上围个已经退了色的绒线花格围巾,满面风泪地走进屋来,看到女儿回来了,瞬间脸上绽出希望的微笑说:“嘿,我还寻思,昨晚上做梦说我姑娘回来了,你看果不其然。”然后亲切地问,“你到来多半天了?”

“我也刚到。”柳叶在回答母亲问话的同时,发现母亲身后走进一位七旬有余,弯腰驼背,骨瘦嶙峋,两只眼珠不停地乱转并射着冰冷的亮光、嘴唇干瘪无牙的老太太。

“这是这一带有名的名医。”母亲把巫医说成名医。

老人走到父亲身前,用爆满青筋的手在父亲的手腕处摸了摸,然后又将父亲的眼皮扒开看看眼眸,然后说:“不行,非动大功不可。打盆热水来。”无牙老太太向母亲吩咐。母亲出去打了盆热水,老人洗了洗手擦完,将毛巾一团往炕上一扔。身轻如燕地一爬就上了炕,两只旧布鞋不知是什么时候软弱无声地落在地上,只见一只鞋底朝天,另一只鞋底朝炕墙斜立,形成半翻。接着老太太盘腿正襟危坐在父亲身边,双目紧闭,两手合一,嘴里不停地咕囔着。连她本人也难以听见的佛语?咒语?还是什么语?总之那干瘪的嘴唇在不停地张翕着。这一切都是如此熟练自然地进行着。此时屋内很静,一切环境都以她为中心,听从她调遣;大家默默等待这位“名医”,会给父亲带来什么样的奇迹。接着老人用双手离父亲有两厘米的距离,从头至脚来回在空中滑动,嘴里不停地在吹气,“嘘……嘘……”弄个不停。很久,老人也是累了,才停下来。老人如同收功一样,长出一口气,半天她气喘吁吁地说:“挺沉,挺沉呐,真不容易搬,这也就我吧,再说,也就你老柳家,别人这病我不能看。”母亲那张感恩戴德的笑脸迎着这位“名医”,把鞋拿在手里替“名医”穿好说:“要不,我咋说呢,请你老太太来看看呢,这要早点更好了。”

“你呀,这样。”老人说着从怀里取出几条黄色马粪纸,上面有红色七勾八拐的红道道说,“烧了,那灰别扔,然后放在烧酒里,让他喝了。”进而又诡秘地凑到母亲耳边小声嘀咕着什么,然后又离开母亲耳边大声说,“听到了?别忘了。”然后转过身冲父亲,“老柳头,没事,你吃了我这三副‘符’,我保证你下地干活,你听我的……”父亲与刚才没什么两样,仍然紧闭双眼,一声不吭。然后老人转过身又小声在母亲耳边嘟囔,最后她看到母亲频频点头,显然与她已形成共识之后,才大声说,“对,对,就是它,对,它一闹你就玩完,这回行了,它跑不了我的手心,我是多大的功夫,它,我拿死它……”

柳叶站在一边,看到上面这一切,她蒙了,她傻呆呆地看着这位“名医”一会儿低语一会儿高音的说教,心里一阵悚然。心想,不是和魔鬼打交道吧?还神叨叨的,真让人瘆得慌。

“你要早点找我更好。”无牙老太太迅即将柳母给她的五十元钱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嘴上不停地说话,似乎钱的事情并不重要,没有钱的事;甚至根本就不是为了钱而来,看样子,一切都为了病人。“这有点晚了,不过没事,有我呢,你放心,你听我的,明后天,我再来。”

老人转身就走了,母亲百般客气,一直送到大门外很远的地方才返回来。母亲一进门,就像父亲已经从炕上起来病马上就好了似的,从心里往外高兴地说:“这回好了,什么,半夜我拿刀剁了它。”

“刚才你们干啥呢?妈,要剁谁,啊?”柳叶问。

“哎呀,这你不懂,孩子,你爸这就好了。”母亲仍兴致勃勃地说,“大仙说了,明天你爸就能下炕了。”

“怎么不上医院呐?”

“上医院?上哪个医院有这个灵,再说,钱呐?”母亲说到这儿,即刻收起了笑脸。

“那你给我打电话嘛,我可以想办法呀。”柳叶有点埋怨母亲,然后又说,“不行,明天上医院。”

“你看你这孩子,人家医生说了,吃上这符马上就会好的。”看来,母亲已被那位“名医”所同化,在她看来,不出明后天柳老汉的病就会痊愈。“再说,这钱都花了。”最后柳母也表现出一点无奈。

夜里,母亲一直不睡。准时在半夜零点,一只手拿着手电筒,另一只手操起菜刀,从父亲的头前举刀就往地上砍,每走一步砍三刀,从屋内砍到屋外,又从外屋砍到外面,到外面砍多远柳叶概然不知,但只听到由近及远的“当,当,当”的声音在夜幕中渐渐消失了……很久,母亲手里拿着那把卷刃的菜刀满头大汗地回来了。柳母只觉得完成了圣神交给她的一件重任似的。她放下卷刃菜刀和手电筒,然后双手端起碗喝了一口凉水,但她没咽下去而是含在嘴里,冲父亲身上“噗嗤”喷了过去,反复数次,只看父亲被凉水一激,还真的睁开无力的双眼看看母亲,这时母亲心里一亮,认为父亲的病真的好了。母亲这才安心的放下水碗,躺在炕上,不久就响起了鼾声。

第二天,在母亲的一再劝导下,父亲将那三张黄纸条烧的灰,掺在白酒里喝掉了。母亲自认为,这一定是灰到病除了。可没想到,昨天还能喝上几口汤水,今天父亲只说难受喝不下去,胸口疼痛难忍,豆大的汗珠,直从额头上往下滚,咬紧牙关,发出“咯咯”的响声……母亲想,这一定快好了,她寄托神灵会真的灵验,苦苦守在几十年风雨同舟的伴侣身旁。

柳叶悄悄出去了,她来到林雨生家里,她想商量一下父亲的病情。万万没想到,林雨生已出门好几天了。说是去什么地方买渔具去了。林雨生媳妇怀里抱着不满周岁的胖儿子在告诉柳叶。

柳叶电话联系林雨生。柳叶说明情况,林雨生说,本来事还没办完,但是你放心,下午一定赶回去,你先别急,等我回去。柳叶关上手机心里一阵酸酸的,回去等待林雨生的到来。时钟真是有时快有时慢。热恋中,时钟几乎长了翅膀,飞也似的奔跑;可是当你在难熬的时刻里,它又像个跛脚老人,“咯哒……咯哒……”慢悠悠的,故意和你过不去。柳叶不时观看钟的时针,指针几乎是停止,一动不动,后来他真的以为钟出了毛病,但是那钟摆却明明告诉她,“我在走”。而父亲却在炕上来回滚动,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他疼痛难耐,但他却一声不吭。终于熬到下午两点半,只见林雨生大步流星跨进柳家大院,进屋后他没有更多的闲言碎语,径直来到柳老汉面前,看了看说:“快,上镇医院,你说呢?”林雨生在征求柳叶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