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吴家,这阵子他刻意的显出一副退缩的样子,为的就是麻痹对方。

在失去了马振的武力威慑,单凭庞博从政治上的支持,若是普通人家自然是手到擒来。但是要和一个富甲一方,甚至隐隐和官场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大户来说,打压他没问题,想要将其连根拔起,彻底灭掉,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不然,也不会有十多年来,庞博以一县之尊,仍然受其掣肘之事了。

更何况,眼下杭州府朱勔的代表王炳,明火执仗的为吴家撑腰,若想拿下吴家,那就要计设连环,不动则已,动则便要一击必杀才行。

前面的戏唱的已经基本到位了。通过梁红玉和阿沅的事儿,先是撼动了吴家的威望;

再利用纷纷传说的自己和李纲的关系,使得吴家后面的势力,产生犹豫顾忌的心里。

而黑吃黑那一出后,让庞博先一步和盐政司协调,则是暗示那些人,自己和庞博还有马振已经联合了起来。

庞博身后是乔妃,自己身后是李纲,这两大政治势力的联合,已然足以让任何一方大佬,都要掂量掂量了。再加上一个有军方背景的马振,想必就算是皇帝赵佶,要动他们都会好好考虑一下了。

要知道,此时北方宋、辽、金三国之间,形势微妙;南方剿匪情势危急,这种情形下,军方的份量便前所未有的重了起来。大宋虽一直以来重轻武,但在这个关头,除非是脑袋被驴踢了,否则,绝不会有人敢冒大不讳,去招惹军方的。

此番角逐,他先造势,再借势,最后再整势作出迅雷一击,吴家的结局,再没了任何的悬念了。

心中默默的想着,将所有的事儿又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待到抬起头时,已是到了衙门。

门房里早有人抢出,满脸谄笑的迎上来,伸手接过缰绳,却是今日轮值的衙役麻六儿。

“都头可真是…….这个,真是勤于尽事,这种天儿,还要来衙门巡视,真真令小的们惭愧………嘿,这马…..可真好……..”

麻六儿一边将马栓了,一边满嘴奉承着,只是那眼神却一个劲的在那马身上打转儿,满是疑惑之色。

北宋一朝,没了燕云十六州和河套之地这两个天然马场,马匹金贵的不得了。别说衙门里这些差役办差了,就算正规军中,战马也是极为稀少的。

而萧天这匹马,显然并不是军马,更不是什么一般的驾车的驽马。此马皮毛油亮,颈长体健,一看就是上等良驹。便是一般大城里,也是难找的。可不知这位是从哪儿搞来的。

只是疑惑归疑惑,麻六儿却是半点也不敢露出来,更不敢去问什么。经过了这一年多的时间,萧天的手段,早已让一众衙役敬畏不已。便连公认的亲信毛四,在萧天面前都是唯唯诺诺。麻六儿虽不服他,可也绝不会以为自己比毛四与萧天更亲。

萧天什么人?自然是早看清了他眼中的疑惑,只是他懒得理会,自也不会多说什么。

这马是黑塔儿亲自帮着挑的,足足花了五十两金。临到萧天走的时候,他口中说是送萧天的,倒不如说是送这匹马的。那眼珠子就没一刻从这马身上离开过。

挥手打发了麻六儿,萧天转身进了后衙。早有人通报了庞博知道,待到萧天一进院子,便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站在门口,不由顿时的一阵头大。

“哼!”

看到萧天脸上的神色,庞柔儿没来由的心中就是一阵恼火,冷冷的哼了一声,表达自己的愤怒。

今日她正陪着父亲说话,下人来禀报说萧天来了,庞博便让她代为迎接一下,这让庞大小姐更是不忿。

凭什么要自己去迎接那个坏人?论身份,自己是堂堂县令千金,那坏人不过是个小小的都头。

论情理,那小贼卑鄙无耻、胆小懦弱,自己挑了事儿后,眼见对方来了强援,便索性变作缩头乌龟,不管不顾了。结果,不但前期搞出的那什么新政成了个笑话,还让自己的爹爹为他顶在前面,承担了所有的耻辱。

这种人,偏偏爹爹不知怎么就那么看重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维护他。这让庞大小姐实在是快憋出内伤来了。

更让庞大小姐抓狂的是,自家老爹那个想让自己嫁给这小贼的心思,明显没死。这从今日让自己出来迎他,便可窥见一二。

可这小贼,偏偏人前人后的,都表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百般推脱。他身边不乏女子,梁红玉、郝姑,哪个都是少见的姿色,便连那个小丫头阿沅,也是天生的一个美人坯子。

这小贼左拥右抱的,显然是个色胚,到了自己这儿,偏装作一副正人君子模样,难不成自己相貌就那么差?比不上他身边那些女子?

庞大小姐很想在某人的脸上使劲踩上几脚,然后问问他是不是瞎的。她自己甚至都没察觉,到底对这个人是恨他什么。

恨他无事生非搞的爹爹被动?还是恨他惹出乱子后,还一副拽拽的不肯认错的样子;亦或是恨这厮装模作样的拒绝爹爹的提亲。

仔细想想,好像最后一条最是可恨!让她尤为愤懑。而且每次这厮见到自己,都是一副无奈痛苦的模样。自己真就那么让人不待见?

庞大小姐有些咬牙切齿了。

萧大都头却哪里知道她的心思,他只是下意识的不想招惹麻烦罢了。庞博对自己有恩,这个大小姐,打不得骂不得,实在让他大为头疼。

“咳咳,数日不见,庞小姐清丽如斯…..咳咳,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迎着那杀人的目光,萧大都头哭笑不得,只得硬着头皮搭讪道。只是那话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闹心。

“哼,满嘴欺人之语,从无半分真心,你萧大都头还是收了这套把戏吧!”

庞大小姐磨着一嘴的糯米牙,那狠辣劲儿,让萧天看的不觉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

至于的嘛,虽说我那话假了点,可也不至于招你这么恨吧?萧天心中大是叹气,有心解释几句,却见小姑娘头一昂,扭身早进去了。只得无声的苦笑笑,慢慢的跟了进去。

厅中烧了炭火,房门关上后,便隔绝了外面的寒气。庞博一身居家的棉布长袍,笑吟吟的坐在椅子上,见他进来,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指着旁边的椅子让他坐下。

“今天怎么想起来老夫这儿了?这可真真是难得。”笑眯眯的看看另一边气鼓鼓的女儿,又再看看满面无奈的萧天,庞博吩咐人上茶,这才带着几分调侃的笑意问道。

萧天被他的目光搞的大感吃不消,偏又没法拒绝,只得假装看不懂,叫冤道:“伯父这是哪里话来,小侄身为都头,要负责一县之地的巡查之责,来的少了些或是有的,但为了那般,伯父不该不知道吧。”

庞博哦了一声,刚要说话,却见庞大小姐重重哼了一声,冷笑道:“好一个身负一县之地的巡查之责,却不知萧都头都巡查到了什么?又是何时去巡查的?这几天,莫不是街上的百姓们都害了眼疾,萧大都头这么大个人,竟无一人得见?啊,是了是了,想必萧都头是去巡视哪位大户家的马厩了吧,要不怎么巡回了那么一匹好马?”

小丫头怨气深重,这番话连讽刺带挖苦,让萧天张口结舌,不知该怎么回答。

庞博在一边只笑眯眯的看着,也不阻拦。在他心里,这不是冤家不聚头。男女之间,若平静无波才是真的没了指望,而吵吵闹闹反倒是好事。至少这说明他们有了交集,只要有了交集,下一步的交往也就慢慢的水到渠成了。

至于说这个吵闹,只是自家闺女单方面发起的,庞县令却是完全无视掉了。

自个儿的闺女自个儿知道,能让她如此沉不住气了,正说明萧天已经上了这丫头的心上了。

柔儿聪慧贤淑,知书达理,自是男儿良配。相貌自也不必说,比之梁红玉、郝姑几女,只强不差。顶之虽一直推拒,但想来不过是碍于情面下不来而已。只要多些日子了解了,进一步变成自个儿的女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老头儿乐悠悠的暗地里盘算着,笑的如同偷到了鸡的狐狸似的。只是萧天若是知道这老头评价他闺女的评语,会不会当场吐血就未可知了。

聪慧贤淑、知书达理?或许第一个词儿没错,可后面三个,可后面三个,你老人家敢摸摸良心再说吗?

“那马……是我自己买的好吧…..”萧天暗暗鄙视庞老头的围观,有些无力的解释道。

“呵,买的?小女子确实孤陋寡闻,不过倒也知道,那么一匹好马,怎么也得要二三十金吧?到不知萧都头月俸几何?又或者说,另有来钱的门路?”庞大小姐一脸的鄙视,不屑的说道。

萧天想要呻吟了。

这尼玛还让人活不?曾几何时,自己纵横天下、杀伐决断,是何等的洒脱豪迈。可如今,偏偏面对着这个小丫头,让他怒也不是、说也不通的,真真要闷死人了。

“庞小姐,难不成就不兴我忽然捡到了钱发了财?我跟你说,我还真就是捡到了钱了……..算了算了,这里面牵扯太多隐秘,跟你也说不通。此次来见伯父,正是要一并禀报。嗯,此事太过机密,庞小姐,若是方便的话,你看是不是能回避一下?我想以伯父最明事理,当能有所决断。”

萧天烦恼之下,也豁出去了。身子往椅子里一靠,泛着白眼淡淡的道。

庞柔儿听的愣住,半响才反应过来。一张俏脸涨的通红,眼中含泪,忽的站起,指着萧天怒道:“你……”

庞博傻了眼,哪里想到情势说变就变?眼见闺女再说下去,可就真的不好收场了,连忙拦住,推着她往后走去。一边低声不停的宽慰,答应保证帮她出气,狠狠收拾某人。

庞大小姐这才委屈的应了,回过头来狠狠的瞪了某人一眼,这才抽抽噎噎的往后去了。

好容易打发走了闺女,庞博不由的也是额头冒汗,回身坐回椅中,苦笑着看着萧天道:“顶之,你……唉……”

萧天也心中郁闷,这没来由的,自己可不是倒霉催的?只是这和女孩子争锋,最终还把人家弄哭了,在人家老爹面前,这理是不用想找的。

眼见着庞博想说什么,哪里敢给他机会,连忙一正脸色,就开始说起正事儿来。

庞博先是以为他刻意岔开话题,只是听着听着,不由的脸色越来越是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