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澧兰镇,将萨真真送回到她的客栈,南夜千浔便迫不及待地从袖袋里拿出了那一小块布片。

布片的面料是南夜皇宫的特供面料,也是他的母后最喜欢穿的云锦,常常用来制作成中衣贴身穿着,很明显这一小块布片就是从中衣的下摆上撕下来的。

这种面料是真丝制成,表面非常光滑,根本无法将墨迹之类的颜色留在上面。

所以,他的母后用针线在小小的布片上绣了几个字:宝莲灯。

宝莲灯?只有这三个字?母后特意撕下中衣一角留这三个字,到底是何用意?

南夜千浔低头沉思起来。

宝莲灯,他是知道的,在他和哥哥小的时候,母后(当时还不是母后,他们母子仨还在乡下辛苦地生存着)给小哥俩讲睡前故事,就讲过这个故事,小哥俩也特别喜欢这个故事,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让他们的娘给他们重新讲一遍。

这个故事简单说来,就是一个叫沉香的孩子刀劈华山救出被玉帝压在山底的母亲的故事。

南夜千浔的黑眼忽然一亮,沉香救母!沉香,难道母后的意思是指向沉香院吗?所以才会有樱樱主动找上门来?

莫非母后给樱樱说了什么?或者,母后在樱樱那里留下了重要的线索?

可随即,他的眼眸又黯淡了下来。

樱樱莫名共妙被杀死,如果母后的意思真的是指的沉香院里的她,那这条线索也等于是断了啊。

如今看来,樱樱之死很可能是个阴谋!会不会是有人知道樱樱那儿有秘密,所以便抢先下手,将她杀害了呢?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极大,南夜千浔便再也无法淡定了,他立即吩咐车夫掉头,马车径直去了都护府。

都护府内,夜魁接过那小块布片看过之后,有些莫名其妙,南夜千浔便将宝莲灯的故事以及当初有人暗示自己去沉香院找樱樱之事告诉了他。

夜魁这才恍然大悟,他的想法与南夜千浔不谋而合,然后沉吟着说道:

“殿下,你来找夜魁,是不是想让我直接插手干预樱樱被杀案?”

“嗯,正是,最好是立刻将樱樱的住处封存起来,然后进行全面的搜查,但愿能找到点蛛丝马迹。”

以南夜千浔对她母后的了解,母后断不会只是口头给樱樱留下要她代为转告的音讯的,那样的话太明显,母后最有可能的,是让樱樱转交一样东西给自己,而这样东西的潜在含义又唯有他和哥哥看得懂的。

夜魁是无比佩服他们的这位前皇后的,柳千陌一直以聪慧冷静有谋略著称,想来她应该是一步一步非常谨慎地留下了线索,哪怕这些线索被别人拿到了,也无法破解。

现在,最最重要的,是将她留下的线索找出来。

夜魁不敢稍有停滞,他立即带着自己的侍卫,去了镇府,堂而皇之地将樱樱被害案的案子接管到了自己手里,将相关物证一件不少地打包带回到了都护府。

随后,他又派出一队士兵,由他的亲信带队,直奔沉香院,将樱樱曾经住过的那幢小院封存了起来,并且将里面的一应事物全部编上号,挑选了一些可疑的带了回来,其它的全部封存在小院里,然后留下两名侍卫在那里看守,其余的士兵便带着东西回来了。

如今,南夜千浔也不怕这番大张旗鼓会引发外人怀疑了。

反正,自他来到澧兰镇后,有关他是来寻找母后和父皇的消息,估计早已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

如果樱樱真的是被躲在暗处的敌人暗杀的话,那他也没必要小心翼翼地藏着掖着了,迟早他和这帮人是要狭路相逢的,不如大大方方地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对樱樱一案有了怀疑,这样一来,既可以敲山震虎,让他们不敢再贸然出手,又可以借此机会试探他们的反应。

如果敌人已经将关键线索拿到手,则他们会冷眼旁观;如果他们没有,那么,自己的举动就是对他们的提醒,或许就在这一两个晚上,潜伏在暗处的敌人便会忍不住要来夜探沉香院呢。

他现在唯二要做的,一是在这两天等待对方的反应,二来则是看看能否在樱樱的遗物中找出有用的东西来。

可惜的是,南夜千浔在士兵们从沉香院带回的樱樱的遗物里,并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在夜魁从镇府那里接管回来的物证里,也是毫无发现。

这让他再次陷入了沉思。

将镇府做的案卷翻阅了一遍后,他决定,等晚上的时候,悄悄潜入沉香院,去那幢被封存的小院仔细检查一遍,如果真的是母后给他留了线索的话,大概也只有他才能找出来吧。

就正如那个布娃娃,其他的人是很难发现在布娃娃的脑袋里会藏着那样一块布片的,即便偶然间有人发现了,看见了布片上的三个字,他们也无论如何不会联想到沉香院。毕竟那个故事只有他们母子三人知道。

这天晚上的子时,南夜千浔换了身夜行装,悄悄从都护府出去,潜进了沉香院。

此时的沉香院正是最最热闹之时,前面大厅莺歌燕舞、丝竹声声、谈笑非常,而后院里,也是一片此起彼伏的猜拳声、调笑声、浪/喘声。

整个沉香院灯火通明,人人脸上洋溢着喜庆之色,一点都看不到樱樱之死一案对沉香院和客人们的影响。

说起来,再当头牌又如何,人一死,情便灭,没人会记得她这个苦命的女子。

南夜千浔隐身在后院一株高大的树木之上,浓密的树冠将他的身影遮了个严严实实,再加上他本身就穿着黑色的夜行服,与深色的树干浑然一体,即便有人走近了,也难以发现他的存在。

这株大树的位置相当好,就在被封存的那幢小院不远处,藏身在树冠里,可以居高临下一眼将整个小院纳入眼底,但凡有什么动静,比如有人进来,或者有只鸟儿倏忽飞进小院,也不会被他的火眼金睛漏下。

他打的主意是,在这株大树上蹲守一晚,看看是否有人想要偷偷溜进院子,等天亮沉香院渐渐安睡下来之时,他再进去搜查。

这一晚,南夜千浔没有等来想象中的对手,倒是有几个沉香院的人在小院附近出现过。

一个是那个龟公,也就是曾经两次接待过他的那个四五十岁的龟公。

龟公从前院往后院走来,似乎是特意到这里来的,他在小院子的大门前驻足停留了片刻,盯着门上的封条出了一会神,摇了摇头,又扒在门上,透过门缝朝里张望着。

也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一会,远处有姑娘和嫖客调笑的声音传来,越走越近,似乎是某个姑娘在前院与客人谈妥了,两人互相勾肩搭背,正往她的住处去呢。

龟公听见声

音走近后,便直起腰,朝声音来处瞧了瞧,便摇晃着脑袋,躬着身子,悄无声息地往旁边的树荫里一潜,顺着墙根无声无息地走了。

龟公刚离开,那一对男女便互相依偎着也走到了小院这里,南夜千浔没在意,抬起头朝小院的上空看了看,想要发现是否有人从空中用轻功跃进小院的后窗。

这时,他听得一个姑娘的声音娇滴滴地道:

“哎,樱樱姑娘还真是福薄,这头牌才坐上没几日,便遇到一个脑子不清醒的人将她给杀了,也怪可怜见的。”

一道男声随即响起:

“可不是么,想那日,樱樱姑娘要卖**权,若不是我恰巧被我家那个彪悍的母老虎给下药放倒在家里,这破了樱樱姑娘身子的,便极有可能是大爷我了!如今这曾经住过佳人的小院尚在,只是那美得如同花儿一般的仙子却香消玉殒了,真真是让人嗟叹啊!”

“没想到你倒是个深情的,可惜这小院被封了,要不然,我就带你进去逛一圈,也算是睹物思人,聊以吊唁逝去的你的仙子罢。”

南夜千浔听底下两人的谈话,不由低下头,想要看看那两人究竟是谁。

可惜的是,这幢院子因为没有住人,成了死过人的凶宅,周围只挂了两盏红灯笼避邪。

红灯笼映出的灯光,自然便带了一层暖暖的桔红色,在夜色里,显得朦胧而暧昧,将人的脸也照得不甚清楚。

先前那个龟公是因为打过两次交道,身体特征非常明显,所以南夜千浔远远地只是看一眼,便认了出来。

现在站在小院大门口的两个人,他首先向那个嫖客看过去,只见那人身形倒也高大,只是背略微有些驼,身子似乎有些被掏空的迹象,一眼看上去,便知是个长期流连花丛、至死都要寻花问柳的种。

这样的人,会是暗中隐藏的敌人么?或者说这只是他的伪装?

南夜千浔不敢肯定,他的目光又向那个青楼的姑娘看去,以他的方向只能看到小半张侧脸,倒是生得眉清目秀,纤腰弱柳无风自摇,颇有些傲娇之气,与一般的青楼里**的姑娘还是有些许的不同。

他觉得这个姑娘有些面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只得屏气凝神,看这两人接下来想要如何。

这时,那个嫖客一手紧搂着青楼姑娘的腰,一手指着院门上的封条,说:

“我倒还真想进去吊唁一番,可惜,这儿被官府贴了封条,算了算了,还是作罢吧,咱俩赶紧去快活一番要紧,别在这里惦记着樱樱姑娘而触了官府的威严,到时候把咱俩抓起来鞭打一顿,可就不划算了。”

那个姑娘轻轻嗤笑一声,然后伏在嫖客的耳朵边,不晓得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便见得那个嫖客用手在她的腰上狠狠地掐了一把,另一只趁机袭上她胸前的丰盈,放肆地揉搓着。

随即,一串让人脸红心跳的低吟便传了过来。

那两人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了,姑娘嗔怪了一句“你真是个磨人的冤家”,然后两人便搂抱着快速地往另一处院子而去了。

南夜千浔哂笑一声,收回目光,老神在在地继续在大树上蹲守着。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这幢院子前有好几拨人经过,但大家似乎都很怕这个晦气的地方,一般都是尽量离得远远的,恨不得能绕道走才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