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偶?什么布偶?

萨真真不解地看向张家大嫂。

张家大嫂也是一愣,完全不明白小兰兰在说什么。

小姑娘一下子有些激动起来,她挣扎着要爬起来,嘴里连声道:

“我的布娃娃,我要去找布娃娃,我抱着它出来了,我……”

张家嫂子忽然一拍大腿,大声道:

“瞧我这记性,怎么将这玩意给忘了?小兰兰啊,你等着,你的布娃娃好着呢,张婶子这就给你去拿,你快拿下,别激动。”

说着,她转身去了内间,在屋里翻了一会,便又出来了。

她的手里拿着一个布娃娃,布妹妹因着被火燎过,身上的衣裳和填充的东西也有些破烂不堪。

不过,那模样倒还在,一看就是个曾经非常精致非常漂亮的布偶。

小兰兰从张家嫂子那里一把接过布娃娃,将它前后左右仔细察看了一番,然后紧紧地搂在胸口,闭上眼睛,喃喃道:

“还好,布娃娃虽然也跟我一样,受了伤,但它也活了下来,爹娘虽然不在了,至少还有布娃娃赔着我。”

小姑娘虽然倔强不哭,但她说的这话却分外让人难受。

张家嫂子便忍不住偷偷抹起眼泪,她转过身子,快速地用衣袖将脸上的泪水擦干,然后又转过身来,弯下腰对小兰兰说道:

“傻孩子,你还有我们啊,我和你张叔叔还有小虎哥哥,都会是你的亲人的,布娃娃只是个玩具,终有一天会烂,你放心吧,我们会待你如己出的。”

南夜千浔看着小兰兰怀里抱着的那个布娃娃,分外的眼熟。

这真的是他的母后做的,这熟悉的模样,这细密精致的针脚,这洋溢着异域风情的发型与衣裳,无一不与小时候母后给小影做的布娃娃一样。

他忍不住说道:

“小兰兰,给你做这个布娃娃的,是我的娘,你还记得她吗?”

小兰兰的眼睛一下子便亮了起来,原本对人有些冷漠的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南夜千浔,说:

“真的吗?那位神仙阿姨便是哥哥的娘吗?怪不得哥哥也长得这般好看,哥哥和那位神仙阿姨真的好像,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天,你还和这位漂亮的姐姐到过我家,你们走后,娘和爹说……”

说到这里,小姑娘的眼神忽然黯淡了下去,她又不经意间想起了她那葬身火海的爹娘,那为了保住她的一条小小的性命拼尽了所有的力气将她裹在被子里扔出来的爹娘。

她的嘴唇在颤抖,眼泪却再也忍不住了,就这么一串串,像散落的珍珠般,无声地滑了下来。

南夜千浔不由有些懊悔,暗怪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偏生提起了她的伤心事。

他将小兰兰搂在怀里,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小肩膀,一边柔声道:

“小兰兰,你想哭就放声大哭吧,哭出来,才会有勇气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替你那善良的好爹娘活下去,哭吧,将痛苦和思念全都哭出来,不要憋在心里,你有一个伟大的父母,他们让人敬佩,也值得你永远怀念。”

小兰兰被他这么柔声一劝,果然不再克制自己,“哇”的一声,便扑在他的怀里大声哭了起来

小姑娘这一哭,可真的是哭得惊天动地,哭得稀里哗啦,足足哭了大半个时辰。

在这段时间里,南夜千浔始终抱着小兰兰,既不再劝,也不哄,只是就这么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如果她哭岔了气,呼吸不畅的时候,他才拍拍她的背,掐一下掐她的人中,替她缓解一下。

小兰兰哭够了之后,这才埋头在他的怀里,声音沙哑地低低道:

“大哥哥,我,我哭好了,对不起,我弄脏了你的衣裳。”

“我没事的,这点泪水算不了什么,倒是小兰兰你,你得洗漱沐浴一番才好,我让张家嫂子给你洗个澡吧,顺便换身干净衣裳,这样也有利于你的伤口恢复。”

小兰兰点头答应了,等张嫂子烧了水进屋给小姑娘洗澡的时候,南夜千浔退出了堂屋,站在院子里朝常家的那片废墟看着,不晓得在想什么。

萨真真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那个布娃娃,翻来复去看着,走到他身边说:

“千浔殿下,这个布娃娃真的是你母后做的吗?做得还真好看诶,好别致。只是上面破了几个洞,有点可惜了,不知道补了之后会不会跟原来一样?”

南夜千浔的黑眸随意地朝萨真真手上的布娃娃瞥了一眼,没有说话,忽然,他的目光一凝,随即一抹光快速从他的眼瞳深处闪过,倏忽而逝,快得让人无法觉察。

“真真小姐,麻烦你去村头那边的山脚下摘一些花来,就是那种白里带着粉红的一种野花,花形大约有半个巴掌大,很好看,这种花对小兰兰的伤势恢复有好处,还有助于镇定她的情绪,等她洗完澡出来,就可以插在她的床边,别在她的脑后了。”

萨真真对于他的要求,自然是有求必应的,所以,她很爽快地答应了,迈开腿刚要走,又想起来什么,说:

“这是你母后做的,给你,等小姑娘洗好澡,只怕就会满世界的要这个布娃娃了。”

说完,她将布娃娃递到南夜千浔手中,一转身,轻盈盈地出了张家院子,去村头摘野花去了。

南夜千浔将萨真真支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篱笆外后,又朝身后的屋内看了看,听着里面传出的张嫂子给小兰兰洗澡时和她说话的声音,翘起嘴角无声地笑了笑。

然后他低头向手中的布娃娃看去。

这个布娃娃和当初母后给小影做过的其中一个布娃娃简直是一模一样,除了在山村平民百姓家找不到好的布料外,布娃娃的结构、身形、大小、样貌几乎如出一辙。

他记得,在这种布娃娃的后脑勺那里,是有个隐藏的小机关的,其实也说不上是小机关,不过是在头发下有一个小洞,那个洞里填了棉花、蚕丝样的东西,将布娃娃的头撑得分外饱满。

那个时候,小影刚来到他们家,认了柳千陌做干娘,但她一直不太开心,活得小心翼翼,总觉得自己是寄人篱下、没人疼没人要被柳千陌可怜的孩子。

柳千陌为了消除小影的这种自卑又孤傲的心理,让她快乐平和健康地成长,便给她做了许多这种布娃娃,并且在这种布娃娃的后脑勺开了个洞,然后塞了些纸条进去,纸条上写的全是鼓励她、爱她、称她为宝贝、夸奖她的句子,有时

候还会塞进一些猜谜的纸条,一旦小影解开了谜底,便会受到奖赏。

柳千陌便是用这种方法慢慢打开了小影的心结,让她终于像个正常的普通的姑娘一样慢慢长大的。

南夜千陌一想到母后喜欢在布娃娃里塞纸条的爱好,便在心里有些期盼起来。

他的手摸到布娃娃的后脑勺处,然后悄悄掀起用来当作布娃娃长发的毛线,果然在头发下摸到了一个小洞。

洞极小,只能伸进去一根食指,但即便这样,也足够了。

南夜千浔将食指探进去,先在洞口周围摸了摸,什么也没有摸到,除了棉花草籽,还是棉花草籽,甚至由于条件所限,布娃娃的脑袋里还塞了部分稻草。

他不灰心,似乎冥冥之中,他有一个预感,总觉得他的母后不可能在常郎中家里仅仅呆了两天,便无缘无故地给小兰兰做了这个布娃娃。

做布娃娃是要花费时间的,母后当时不急着离开,反而先将布娃娃做好后,才告别常郎中一家,以他对母后的了解,母后这样做肯定有她的原因。

果然,当他的食指往进面探进去后,就在食指的长度已经耗尽,再也无法往里面再更进一步的时候,他的指尖碰到了一张小小的像丝绸一样的东西。

那应该是一小块布片!

是他的母后留的绸缎布片,在满是棉花与草籽的布娃娃脑袋里,悄悄藏了一块布片,应该不是疏忽所致。

正当他努力地想要将那一小块布片掏出来时,屋里面传出了小兰兰的声音:

“我的布娃娃呢?张婶,我要布娃娃!我不能让布娃娃离开我!那个大哥哥不会因为是他娘做的,便将布娃娃给拿走了吧?张婶,他们不会抢我的布娃娃吧?”

“不会不会,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想人家?你等着,我去倒水,顺便给你找……哎,小兰,你伤还没好,别往外跑啊!站住!”

南夜千浔抬脚朝屋子走去,刚到门口,便见从堂屋内往外冲出一个小小的身影,然后那个小身影一头扑了过来,抱着他的大腿,仰起小脸,伸着手焦急地道:

“大哥哥,快将布娃娃给我!这个布娃娃是我的,是小兰兰的,你不能拿走哦!”

南夜千浔悄悄从布娃娃的头发下将手指抽回来,然后将布娃娃放到小兰兰的手中,温言道:

“给,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这么大的人了,能和你抢个布娃娃么?如果你喜欢,以后哥哥给你做更漂亮的布娃娃,好不好?”

“真的吗?那太好了!”

小兰兰一把抢过布娃娃,将它紧紧地抱在怀里左瞧右瞧,一边检查一边头也不抬地道:

“不过,你做了漂亮的布娃娃只能送给我,不能换我这个哦,这个是神仙阿姨亲手做的呢,不管它是不是脏了,旧了,还是被火烧得有些破了,我也不会抛弃它的。”

南夜千浔有些哭笑不得,但又被小姑娘的话动容。

所谓执着与专一,大概就是小兰兰这番最最朴实的话所体现的吧。

好在,他刚才在小兰兰扑过来的那一刻,已然将那块小布片给掏了出来,此刻,布片正被握在他的手心里,只等他找时间去打开来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