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上分成了两派,一派指责批判范文英知错犯错,一派则护着他们的相爷,据理力争,为他开脱。

两派吵得不可开交,声音渐渐杂乱起来。

整个金鸾殿上,此时最轻松的,大约就只有在一旁眯着眼看热闹的南夜千浔和宝座上的南夜千羽兄弟俩了。

两兄弟一开始并未阻止,管他那两派是不是争论得面红耳赤,他们自是在一旁当局外,静观局中人的表现。

等大家争吵得差不多了,他们俩才互相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南夜千羽朝姚公公投去一瞥,姚公公立即会意,尖起细公鸡嗓子,厉声道:

“肃静!肃静!这是在朝堂之上,皇上还在座呢,各位大臣们,是要反了吗?”

顿时,大殿上无休无止的争吵辩论戛然而止,仿佛一锅翻滚的沸水突然被人拿倒扣在地,瞬间没了沸腾的声息。

大家这才突然意识到,他们现在是在金鸾殿内上早朝,他们那位才登上皇位没几天的新皇正高坐在宝座上冷眼俯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一想到新皇平素就冷酷清峻不苟言笑的表情,和他那不假辞色追求完美的个性,再想到自己刚才居然当着这位冷面新皇的面和同僚们争得不亦乐乎,失了礼仪,顿时一个个羞愧难当。

纷纷低了头,红了脸,不敢抬眼与皇上对视,也不知道是谁先带的头,大家齐刷刷地匍匐在地,以额点地,战战兢兢地请罪:

“皇上,臣等今日在朝堂之上有失礼仪与分寸,请皇上恕罪!”

大殿里乌鸦鸦跪了一大片,除了南夜千浔负手带笑站立之外,剩下的只有廖廖几个没有参与到这一场争论里的中间派大臣,孤零零地站着。

南夜千羽没有吭声,他故意不及时表态,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大臣们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不发一言,表情莫测。

他越不说话,大家就越惊慌,趴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了,一个个在心里直后悔。

范文英见自己竟然“惹”出来了这么一桩事,经验老练的他自认为到了自己出马扮演重要角色树立自己形象的时候了。

他从地上站起来,上前一步,脸上带着不安与愧疚,自责地说道:

“皇上,此事皆由老臣一人所引起,与其他大臣无关,他们虽然失了礼仪,无视朝堂纪律,但他们绝无轻视皇上之意,倒是老臣一把年纪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穿朝服前来面圣,但总归这是老臣的错!老臣怨不得他人,也不能将责任全部推到浔王身上,老臣愧心不已,在群臣面前带了个不好的头,起了不良的示范作用,请皇上责罚吧!老臣甘愿受罚。”

说完,范文英又再次跪了下去,脸上是一片坚定地恳求皇上责罚之意,大有敢做敢当、错了就甘愿受罚。

好一副勇于认错敢于担当的丞相模样!

南夜千羽依旧喜怒不变,只是玩味地看着殿下跪着的大臣们,不说话。

倒是南夜千浔凉凉地开口了:

“范大人,您今日确实有错!但错不仅仅止于此!您以为一个简单的责罚就能抵消你犯下的大错吗?”

范文英吃惊地抬起头,不解地问道:

“浔王殿下此话何意?为何老臣听不懂?”

“你听不听得懂没关系,本王也不在意。本王只有一句话劝你,不要当皇上和本王是傻子,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范大人最好是趁早向皇上坦白,否则,被人揭发的滋味,可不好

受!”

南夜千浔意有所指的话让范文英惊惧不已,他想起夜里闯进他的院子将他和张虎抓走的那一幕了,原本以为此事已经揭过,没想到,这位王爷竟然在这里等着他!

而且,还是自己乖乖地被人牵着鼻子走到金鸾殿来的。

真是愚蠢之极!

范文英心里暗暗骂着自己年纪大了好日子过久了,才没了应有的警惕性,脑子里却飞快地转着对策,嘴里仍旧假装不解地说道:

“浔王殿下的话,老臣是越来越听不懂了,难道殿下是指在老臣院子里抓到的那个狱卒吗?说起来,那个人老臣也不认识啊!老臣见有人敲门,还以为是内人前来有事相商,便开了门,昏暗中也没注意来人不是老臣那口子,等亮了灯看清是个陌生人后,老臣还以为遇到了盗贼,正要呼救,浔王殿下的人就冲了进来,一举将那贼子拿获。

“老臣当时还庆幸不已,想着要当面谢谢殿下,结果到了王府和殿下聊起那些雅事来,便将这事给忘了,唉哟,瞧我这记性!人上了年纪,就是记不住事,真是抱歉,浔王殿下千万莫要记在心里,老臣这就给您补上真诚的感谢。”

范文英轻描淡写地将张虎进他房的事给解释了,重点放在最后一句,给人一种假象,似乎是南夜千浔因为他没有道谢而对这位权臣有所不满,这才借故阻止他回府穿朝府,让他在大殿之上出糗被责怪,从而引发群臣议论争吵的。

不得不说,姜是老的辣,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范文英依旧没有乱了分寸,还能条理清晰逻辑不乱地为自己化解不利的处境,并趁机悄悄将矛头指向某人。

南夜千浔脸上露出欣赏的表情,拍了拍手,笑眯眯地道:

“照范大人说来,今日之事的始作俑者居然是本王罗?若不是本王的手闯进丞相府拿了张虎,您也不会被他们请到王府来,您不来,也就不会彻夜与本王长谈而误了穿朝服的时间,您若及时回府穿了朝服也不会在大殿上引发大臣们刚才这一场要不要知法犯法之争了。本王替范大人总结了一下,您看,您是不是这个意思?”

范文英心里想:我正是这个意思!

可他又不能当面承认,仍旧客气而真诚地说道:

“浔王殿下莫要曲解老臣之意,老臣哪敢怨怪殿下呀?老臣感激您还来不及呢。嗨,话题越扯越远了,老臣还是说回正题吧。”

范文英很聪明,他及时地收住了这个话题,又转向宝阶上端坐不动,不动声色的南夜千羽,言辞恳切:

“皇上,不管理由是什么,总之,今日老臣没有穿朝服就来上朝的来了,这是老臣之错,怨不得他人,请皇上责罚。如果皇上见老臣年纪大了心有不忍,那么,老臣就在这大殿上长跪不起了!”

他这是真的要惩罚自己不穿朝服之罪了。

南夜千浔哼笑两声,没有说话,一直冷眼旁观的南夜千羽却在此时说道:

“浔王刚才似乎话里有话,欲言又止,朕命你将实情一一道来,不得隐瞒!”

“臣弟遵命。”

南夜千浔躬身答应了,一转身,朝殿外朗声命令:

“带进来!”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从金鸾殿外,两个穿着浔王府侍卫服的劲装大汉拖着一个男人走了起来。

三人一直走上前,来到南夜千浔跟前,将手中的男人扔到地上,又朝宝阶上的皇上敬了礼,道了万岁,便躬身退了出去。

大臣看得莫

明其妙,不知道南夜千浔这是要闹哪出,怎么抓了个狱卒进来了。

倒是刑部尚书王建勋在看清地上狱卒的面容时,忍不住惊呼出声:

“张虎!怎么是他?!”

南夜千羽指着宝阶下的男人问道:

“王大人,你认识他?看衣裳,这是你们刑部大牢的人吧?”

王建勋走出队列,执礼恭敬地回道:

“皇上所说不错,此人正是我部看守大牢的狱卒,名叫张虎。”

王建勋今天起床后,早将昨晚去大牢的事忘记光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记下了张虎的样貌和名字。

或许是因为他进入大牢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张虎,印象深刻,以至于歌飞飞给他下指令让他忘记当晚在刑讯室发生之事的时候,他就真的将刑讯嫌犯的事给忘了,但却独独记住了张虎。

所以此刻他虽然认出了张虎,自己心里却是觉得莫名其妙的,他不记得自己和牢里的狱卒有过接触,怎么会记得这么一个小人物呢?真是莫名其妙。

南夜千羽转而又问道:

“浔王,你为何将刑部狱卒抓来?可是他闯进范相府里要去偷盗东西?”

南夜千浔瞥了一眼范文英,淡笑着解释:

“皇上,此事可不像范大人说的那样简单。这人确实名叫张虎不错,也确实是刑部的狱卒,只是,就在昨晚,在刑部的大牢里,发生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夜半时分,值夜的张虎给他的同事们下了药,让其他狱卒沉睡不醒,然后,他身上带着一样东西去了关押歌飞飞的牢房,打开门进去,趁着飞儿睡着之际,将手中陶罐里的蛊虫放了出来……”

什么?浔王妃不但被关押,还被狱卒下蛊虫?

这可真是件大事!

有些消息不甚灵通的大臣顿时被南夜千浔所说给惊呆了,他们你看我,我看你,忍不住又小声议论起来。

此时,唯有大殿之上,唯有两个人最吃惊,一个是王建勋,他没想到他的手下会干出这种事,另一个是大理寺寺卿韩如品。

歌飞飞是他看重的手下,本来他就觉得她被关挺蹊跷,如今一听关到牢里还有人要害她,他更是忍不住了,立即紧张地问道:

“怎么回事?刑部的狱卒居然胆子大到去暗算浔王妃?浔王殿下,王妃现在怎样?她有没有被蛊虫所害?若是我的寺正有些许差池,王建勋,我绝不放过你!”

说完,他狠狠地瞪着王建勋,眼里表露着强烈的不满与斥责,让对方不敢与之对视,喃喃着转开了头。

范文英和其他大臣也关心地询问着浔王妃的情况,担忧不已,深怕她遇害——当然,这之中,谁是真关心,谁是假关心,他们自己心中是有数的。

南夜千浔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朗声大笑起来:

“哈哈,本王的飞儿哪是那么容易被暗算的!韩大人放心,范大人和各位大人也请放心,有本王在,坏人又怎么能得手!”

韩如品松了口气,退回到了队列,范文英也捋着胡须庆幸地说道:

“还好,还好,有浔王殿下在,嫌犯歌飞飞没有被她背后的主子暗害,真是大幸!还是皇上和浔王殿下英明,放长线钓大鱼,终于将歌嫌犯背后的势力给揪出来了,被她杀死的胡公公在九泉之下,也终于能瞑目了。”

南夜千浔嘲讽地看着范文英,冷冷地问道:

“谁告诉你,飞儿是杀死胡公公的嫌犯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