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英佯作镇定,与南夜千浔有说有笑共乘一辆马车,去了金鸾殿。

从皇宫门口到金鸾殿的一路上,熟稔的大臣们看见他乘着浔王府的马车而来,又与浔王谈笑风生,不由觉得奇怪,纷纷问道:

“范大人,您这是从哪里而来?怎么没穿朝服啊?莫不是昨夜没回府,宿在外边?”

说他宿在外边还算好的,他的一位平时很亲厚的亲家甚至还朝他挤眉弄眼,笑呵呵地调侃:

“呵呵,我说亲家公,你昨晚不会是被京城里新晋的青楼头牌冰儿姑娘给留在香闺了吧?瞧你这一脸青色,啧啧,亲家公,美人虽好,你也要多多注意身体哟,毕竟年岁大了,比不得年轻人能折腾啊!”

他这话引得旁边几人窃笑,又不敢当着范文英的面笑,怕这位权臣记恨在心以后给他们小鞋穿,只好将头别到一边假装看天看地看花花草草。

也不怪会有人有这种想法,只怪昨晚他没睡好觉啊,陪了某位兴致勃勃的王爷一晚,喝茶、聊天,他现在瞌睡得紧,哪里还有什么精神头哟!

脸色肯定是发青的,眼圈肯定是黑的,与大熊猫无异,确实像个被头牌纠缠榨了一晚上的模样。

范文英心里哀怨不已,可又不能埋怨身边精神奕奕的某王爷,只好打起精神,严肃地为自己辩解:

“诶,姜国公休要开这等不入流的玩笑,昨晚,我被浔王殿下邀去王府,我们俩就当前天下四国的政治、经济、军事、人文等国事进行了广泛的探讨,结果,浔王殿下的博学广识与独到深刻的见解深深圳地折服了我,我不由地忘记了时间,虚心向殿下请教,经过一晚的畅聊,我可是所学颇多呵!要不是天亮要来上朝,我还不想起身呢。”

他是个人精,这一番解释,既为自己昨晚的去向以及为何没有穿朝服就来上早朝做了说明,又巧妙地恭维奉承了南夜千浔,让那些大臣们不由暗暗佩服他的世故圆滑与老道。

大家都是聪明人,虽然很想知道,为什么昨晚南夜千浔会将范丞相邀请到王府闲聊一夜,但有些问题,涉及到机密,是不能明目张胆地去询问的。

大臣们簇拥在南夜千浔和范文英身边,一边打着哈哈聊些天气真不错的话题,一边走进了金鸾殿。

金鸾殿内,已经有好些早到的同僚们,看见范文英一脸憔悴穿着便服来参加早朝,少不了又是关心地询问一番,等他将同样的解释第N遍重复之后,大家神色各异地便又散了。

南夜千浔和范文英本来从王府里出来得就有些迟了,所以他们这一拨算是最晚到的,一进大殿,还没和所有的大臣们打完招呼,姚公公尖利的嗓音便在挑高空旷的大殿里响了起来:

“皇上驾到!”

金鸾殿里顿时响起一阵轻微杂沓的脚步声,大家各就各位,收起脸上的笑意和睡意,严肃而恭敬地跪伏在地,口呼万岁:

“臣等恭迎皇上大驾,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夜千羽着一身华贵大气绣着大象的黄袍,从容走到上首的象椅上坐定,先是朝底下的群臣一一扫了一眼,在目光经过双胞胎弟弟南夜千浔时,恰好

他也正抬眸朝上看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了一下,很快便又分开,各自的嘴角都勾起了一抹极浅极淡的弧度,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

他的目光又扫到站在第一排的范文英身上,见他只是穿着一身便服,眸光一闪,似有冷光划过,便消失不见。

未几,南夜千羽将大殿内群臣打量完毕,这才不动声色地说道:

“众卿家免礼,请起吧。”

“谢皇上。”

众人纷纷起身,分成文武两列,立于宝阶下左右两侧,目不斜视,低眉垂眼,等候姚公公按惯例说出那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不料,南夜千羽却先开了口,只见他看着站在左边最前面的范文英,淡淡地问道:

“范大人,你今日早朝为何穿了便服?你可知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么?”

按南夜律法规定,早朝时,如果有大臣没有特殊原因擅自不穿朝服就来上朝的话,按律重则丢官削爵,轻则笞刑二十并降职降阶。

做为三朝元老的范文英,他自然是知道这个规矩和礼仪的,所以,南夜千羽做为新皇,他的语气显得比较客气,似乎是在给他一个机会解释,而不是一上来就喝斥批评并处罚。

果然,范文英赶紧出列,走到大殿中央,朝上首的皇帝鞠了一躬,老神在在地解释道:

“皇上,非是老臣知法犯法故意不穿朝服,老臣之所以穿着便服便来上早朝,实是因为,昨晚浔王邀请老臣赴王府畅谈天下局势,浔王殿下心怀天下,一心为南夜国的发展而殚思竭虑,令老臣钦佩不已!老臣和浔王殿下越聊越投机,甚至忘记了时间,直到四更时才恍然已是早朝时间。

“当时老臣要回府换衣裳,浔王殿下体恤老臣来去奔波之苦,同时考虑到老臣回府换衣必定会错过早朝时间,便拉着老臣匆匆赶到了金鸾殿,好在老臣听了浔王殿下的话,否则今早的早朝肯定会迟到,那样的话,让皇上和各位同僚久等,实是不公。”

范文英的说辞与之前对同僚们的解释又有些不同,侧面强调了自己的不得已,不回府换衣实则是怕让皇上久等。

“哦?还有这事?”南夜千羽脸色不变,声音里却似乎有些不信。

范文英不急不徐地转向南夜千浔,镇定自若地说道:

“浔王殿下,老臣为什么没穿朝服,这事你最清楚,麻烦你向皇上证明一下,此事绝非老臣故意而为之。想老臣先后追随了三位皇上,怎会是那等不知礼仪规矩和律法之人,还望殿下替老臣澄清一下。”

“这,确有此事。”

南夜千浔看了看周围的大臣,点头说道:“昨晚确实是本王邀请范丞相去王府相谈的,不过聊的并不是国家大事,更不是天下大事,不过是些风花雪月、饮酒品茗的闲聊罢了。”

南夜千浔避而不谈自己不让范文英回府换朝服之事,只是轻描淡写地承认请范文英过府喝茶闲谈,否认了他说的那些高大上的理由。

顿时,范文英的脸色有些讪讪起来,觉得南夜千浔简直是在故意打自己的脸!

而且还是当着众大臣和皇上的

面,这要他如何下得来台!

他不由有些心惊。

隐隐约约地,他觉得,自己今天似乎被这个王爷给坑了一把。

范文英有些后悔起来,怪只怪自己先前被南夜千浔闲聊时轻松的神态、愉快的表情给迷惑,丧失了应有的警惕,以至于着了他的道,听信了他的话,没有赶回府去换朝服。

真真是,老谋深算的他,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此时,面对南夜千浔有意无意地推卸掉他自己的责任,范文英却不哑口无言,只能打落黄莲往肚子里吞,暗暗希望皇上看在他是朝廷要臣的份上,不计较此事。

金鸾殿内,有些大臣因为到得早,并没来得及和范文英说上话,先前远远地见他穿着便服来上朝,早就有些奇怪,此刻听得他是因为被浔王相邀彻夜长谈才没时间回府换衣,不由纷纷朝两人看去,各自心里转着自己的小心思。

有和范文英亲厚,与他是同一战壕的,自然觉得此事只是小事,颇不以为然,反正南夜国的皇上,包括新皇的父皇和母后,之前都非常倚仗范相,对他极其尊重与礼遇,新皇掌政以来,也待他不薄,估计今日之事不过是个小插曲,新皇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但也有和范文英不对付,与他政见不一不属于同一个圈子的,甚至还有可能与他是或竞争或敌对关系的大臣,心下便有些幸灾乐祸起来,他们讥讽地看着他的后背,面露不屑。

其中就有一名御史大夫大义凛然地站了出来,不满地指责道:

“皇上,南夜律法早已规定,凡我国五品以上大臣无请必须早朝,且必须穿着正式的朝服,此乃对皇上的尊重,对同僚的尊重,对律法礼仪的尊重,也是对自己所担任职位的尊重!

“范大人身为一国之丞相,乃堂堂一品重臣,又是三朝元老,更应该以身作则,其一言一行应当为大臣们起到表率作用,怎能倚老卖老,无视相关律法和规定?若此例一开,今后不管是谁,随便找个理由,都可以不穿朝服衣冠不整地前来参加早朝。

“若人人都学范大人这样,早朝不像早朝,臣子不像臣子,视规定与律法如无物,这不单单是人品与修养的问题,这更会让那些遵纪守法的老百姓们质疑朝廷所选拔的大臣是两面派,说一套做一套,长此以往,南夜国的律法和规矩还有谁会去遵守,去执行?!今日范相不穿朝服事小,他日被百姓和别国嘲笑我们是一个没有礼仪不讲规矩的国家,这才是臣等不愿意看到之未来啊!”

御史大夫这一番言辞恳切、又措辞激烈之语顿时在朝廷上激起了千层浪。

范文英的政敌们纷纷站出来附和御史大夫之言,激烈地批评起他的失仪之举,有一个大臣特别聪明地埋怨道:

“范大人,不穿朝服虽然并非您本意,是浔王殿下邀您相谈而耽误了时辰,但是,即便殿下说了那些话,宽慰您老,说是不换朝服不要紧,可您也不能真的就信了呀!浔王殿下那是说的客气话,难道您听不出来么?做为三朝元老的您,怎么能不去纠正殿下的错误,反而顺着他的话而一错再错呢?这次,您做的实在欠妥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