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飞飞面如死灰,失魂落魄,泪眼朦胧却偏又要紧咬着嘴唇装出一副坚强的模样,看得南夜千浔心里一紧。

虽然明知道自己的这个假王妃会演戏、擅演戏,不管演什么那叫一个逼真,可此时看着她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柔弱委屈模样,那盈盈欲滴的泪眼,那略显苍白憔悴的脸色,他的心头,还是不由自主地心疼起来。

毕竟,眼泪可以假装,表情可以假装,可是那脸色却是假装不出来的,一看就是这两天在牢房里没睡好、没吃好,那张脸本来就小、就尖,今天仔细一看,就更小、更尖了!

他在心里不由暗骂:好你个王建勋!居然将飞儿折磨成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等这起案子了了之后,本王要你好看!本王要将你们刑部的人,从你开始直到大牢里最低等的狱卒,统统全撤换掉!哼!

他心疼歌飞飞的心思只能放在心底,不能表现在脸上,所以眼中的那抹疼惜与怜爱一闪而过,然后硬起心肠,铁青着脸冷声说道:

“飞……歌飞飞,如今你已经被贬为庶民,本王与你的夫妻之实也将名存实亡,待得此案一了,本王便会一纸休书与你,你是死是活,还是寻死觅活,本王是一概不会管的了!不过,在你死之前,你也得将这个案子坦白交待完!”

歌飞飞一直“眼巴巴”地看着南夜千浔,透过泪眼,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南夜千浔眼底那一闪而逝的柔情与怜惜,这让她有些微微的诧异。

这个浔王是什么意思?他明明知道自己是在演戏,为什么还会露出那样的眼神?太奇怪了!

哦,也许,他也是在配合自己在演戏?假装他对自己还是有情意在的?

不对啊,公堂之上,所有的人都跪在地上听宣读圣旨还未起身呢,他们垂首低眸,不敢抬眼朝上看的,那他的这番表演就没有演的必要啊。

歌飞飞一时间想不通他到底为何会这样,此时南夜千浔又故意说了那番狠话,她便顺势接着往下演,颤抖着嘴唇,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

“南夜千浔!好,你好!你好狠的心!我算看清你了!夫妻本是林中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就是如此对待发妻的,真令我心寒!”

说罢,她高高仰起头,拼命止住往下掉的眼泪,咬牙切齿道:

“我是冤枉的!我没有什么好交待!我要鸣冤!”

“随你!反正你再怎么折腾也改变不了事实!”

南夜千浔不再看她,说了声“都起来吧”,转身便往左首走,眼尖的衙役赶紧搬来一张椅子放在公案左下首的尊位,恭敬地候着他坐了下来。

范文英等人听到他说可以起的吩咐后,如释重负,赶紧一个个麻利地爬了起来。

他妈的,在冰冷的青砖地上跪得实在是太久了,腿和膝盖都是麻的!范文英年岁又大,他在爬起来的时候一个趔趄,差点又摔倒下去。

王建勋眼疾手快,赶紧伸手去扶,离他们俩不远的歌飞飞瞟到了这一幕,以手掩面,嘴角微微一勾,就要悄悄伸腿去绊。

不料,她的腿在裙下刚刚抬起还未踢出去,眼尖的她便看见一粒浑圆的珍珠正躺在范文英滑出去又及时被王建

勋扶回来的脚下。

一见那珍珠,眼熟得很,好像某位王爷锦鞋上鞋口处缀着的那枚硕大的南海珍珠,她的心思一动,转瞬了然,悄悄收回脚,垂着头斜眼死死地盯着那枚珍珠。

果然,范文英虽然被王建勋扶住没有当即摔倒,但就在他收回腿准备站稳并松了口气准备抹把汗之时,左脚正正地就踩在了那粒珍珠之上。

公堂的地面本来铺的就是青砖,光可鉴人,又常年被人踩来踩去,混合了犯人的血水、汗水、泪水,甚至还有犯人鞋底的油渍,地面早变得滑溜溜的。

范文英穿的是朝靴,鞋底较厚,踩在珍珠上他的脚也没有什么感觉,但却足以再次破坏他的平衡。

所以,原本以为没事的他放松了警惕,结果悲催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堂堂的三朝元老、朝廷第一权臣范文英大人,这次可是毫无预兆地、迅速地往前一趴,摔了个狗啃泥,那粒南海珍珠也因此被他一脚踢得老远,滴溜溜地不知道滚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唉哟!痛!”

范文英一把老骨头了,这一摔可不轻,顿时让他忍不住哼哼起来,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周围的衙役们也都楞在那里,没一个人想起来要去扶他。

最先反应过来去搀扶他的,仍然是刑部尚书王建勋,他一个跨步上前,双手抱着范文英的胳膊往上抬,嘴里还不忘问道:

“范大人,您还好么?下官这就扶您起来,您忍着点痛啊!”

南夜千浔见自己的恶作剧得逞,心里不免得意,他朝歌飞飞抛去一个只有两人明白的眼神,在得到她在袖子底下悄悄竖起的一个大拇指点赞后,这才忍住笑,故作关心地问道:

“唉呀,范丞相,您老怎么又摔了?嗨,人上了年纪,这腿脚不便也是自然规律,您以后走路做事可都要悠着点,切不可鲁莽逞强,还当自己跟年轻人一样啊!这人老了,还是得服老,不然吃亏的就是自己和身边的家人了。”

范文英在王建勋的搀扶之下已经爬了起来,只不过由于这一次的跤摔得太突然,他没心理准备,所以摔得挺重,身上到处都疼,两条腿勉强撑着身子,还微微打着颤,似乎站立不稳。

他不得不紧紧抓住王建勋的手,依靠他强有力的臂膀支撑住自己,这才不至于再出洋相。

如今听南夜千浔这般关心着他,虽然说的话有那么点儿“难听”,说他老了逞强才走得又急又快才跌倒的,但做为臣子他不敢去就这一点生怨,反而只能感激地回道:

“谢谢浔王关心,老臣确实是年纪大疏忽了,以后定当铭记浔王教诲,走路一定悠着点。唉,老喽,王大人啊,以后这南夜的朝廷还要靠你们这帮年轻的中坚力量来撑着啦,过个一年半载,我就辞官归田,贻养天看去罗!”

他也不愧是个老来人精,一番话不但感激了南夜千浔,还化解了浔王话里的那一丝淡淡的嘲讽,顺便还将王建勋给抬了出来,不动声色地恭维赞许了他两句,称他是未来的国之栋梁。

嗯,姜还是老的辣。

王建勋对老丞相心生感激,嘴上客气了几句,便要扶着他走向上首的公案。

不料,范文英却在经过南夜千浔的时候停了下来,他松开王建勋搀扶的手,朝南夜千浔鞠了一躬,恭谨地说道:

“浔王殿下,您既然亲自前来督查胡公公被害案的审理,老臣自当让出这主审官之位,老臣恳请您上座,今天的堂审就由您主审,臣等三人自当从旁协助。”

南夜千浔不紧不慢地摆了摆手,一脸正色道:

“诶,范丞相这个建议不可行!歌飞飞虽被贬为庶人,但本王还未休离她,这堂审本王就应该避嫌,主审官之职可是当不得的!范丞相三朝元老,想必这个道理是懂得的,这种落人口实的话还是不要再说的好。”

韩如品在范文英跌倒的时候,就一直憋着笑,如今见南夜千浔借着机会将丞相又不轻不重地教训了几句,实在是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在接触到南夜千浔那道淡淡的看不出情绪的目光时,他立即又将笑憋了回去,只是一张脸却憋得通红,赶紧将头移开,以手握拳放在嘴边,假装咳嗽了几声,以作掩饰。

范文英在南夜千浔目光炯炯地注视下,不好扭头去瞪憋笑的韩如品,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半点尴尬,见自己的提议被这位王爷否掉,他努力保持着微笑,说道:

“浔王此话教训得对,是老臣疏忽了,也好,老臣这就立即开堂审讯嫌犯,请浔王在一旁监督指导,如果臣等三人有不当之处,还请浔王不吝指教。”

“范丞相客气了,既然皇兄委派你当主审官,就说明了他对你的信任,您老请上去就座吧。”

得到南夜千浔的这句话,范文英又躬了躬身,这才又抓着王建勋的手,走到了公案后,一脸威严地坐了下来。

接下来,这堂审理就变得挺乏味了。

堂上是范文英板着脸严肃地逼问,非要歌飞飞交待出杀害胡公公的真实动机,以及她是否还有幕后同党。

在他看来,歌飞飞以浔王妃的身份,还不至于蠢到自毁美好前途和幸福未来,去杀害一个与她无怨无仇的太监,除非她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而这个目的嘛,以他的推测,最有可能的是被人逼迫或受人收买利用,为某个幕后组织或某人服务。

而那个神秘的组织或神秘人是谁?在哪里?他们要干什么?这才是他要审问出来的重要任务。

照他对南夜千浔的说法就是,这关系到南夜国国运的昌盛、南夜皇室政权的巩固,甚至还关系到天下是否会因此动乱等等。

不得不说,他开的这些脑洞,虽然在歌飞飞看来很不靠谱,很站不住脚,但仔细想来,却也有道理。

若真的有人并不是为了陷害她,而是另有目的去杀了胡公公,然后正好她经过便顺便嫁祸于她,则那个真凶的存在,对南夜朝廷和南夜皇室的皇权是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危险,这个潜藏的未知的危险往往在某个时候,足以毁掉一个政权,甚至一个国家的。

歌飞飞对于范文英的逼问一概不答,口中声声叫冤,大呼委屈!并伏地叩首,鸣冤不起,请各位大人查明真相,还她清白。

一时间,范文英拿她也没辙,堂审陷入了胶着不前的状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