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伤害指数VS十

晚九点的静安公墓,铁门紧闭。池仁让江百果在车里稍候,只身去找了能说得上话的人,花了钱,对方这才放行。他折回来的时候,看江百果下了车,在猫着腰点烟,月黑风高,点了几次都没点着。

池仁接手,和江百果头对头,围住那一簇张牙舞爪的火光。他能看到她鼻尖上的绒毛,而她也能看到他指甲上的月牙白。

池仁将打火机收好:“谁请你自便了?”

打火机是他的,香烟也是他的,被他随手扔在车子的杯槽里。

“这么小气?”江百果嘬了一口,隐隐地斗志昂扬。

“其它东西随你的便,就这个,下不为例。”池仁从后座上拿了他的夹克,却是为江百果拎在手上。不到午夜,气温不会骤降,但这北芒垒垒之地,终归要清冷过万家灯火。

“走吧。”江百果一不做二不休,有些迫不及待了。

“里面禁烟的。”池仁拿过江百果只嘬了一口的烟,叼进自己的唇间,连嘬了两口,按熄在了一旁的垃圾桶上,“走吧。”

即便是十五年前,静安公墓也坐享山清水秀,经过了十五年的建设,更平添了小桥流水,曲径通幽,绿树成荫的景观,真真是逝者为大。江百果轻车熟路地走在前面:“你说……十五年过去了,我们有没有过哪怕一次,在这里碰过面?”

池仁跟在江百果的斜后方:“考虑到我的有眼无珠,我似乎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

江百果嗤笑一声:“不怪你,那时候我还是那副鬼样子。可说真的……从你身上倒还能找到你十六岁的影子。”

“百果,你这是马后炮。”

“也不能怪我,我生了场病,把什么都忘了。”

“你的噩梦里……一直没有我吗?”二人走到了岔路口,江百果向左,而池仁向右张望了一眼。

天堂地狱,也并非人人平等,处处有着高低贵贱之分。向右,会通往姚曼安偌大的家园。在那里,每逢清明时分,桃花锦簇,珍珠白的花岗岩墓碑一尘不染,他会带来她爱吃的小食,摆满四乘四的方阵,而一旁仍有他的一席之地,陪她小酌三杯。

而向左,会通往江百果父亲所在的骨灰堂。在那里,每人占据一个半米

见方的格子,像物品一样被分配一个终身的编号。

江百果自顾自地走着:“没有,都是一些有关红色、伤病、孤独的,稀奇古怪的画面。”

池仁跟上去,和江百果肩并肩:“有多恨我?”

江百果转过头,看了池仁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

这又是一道无法用数字和概率回答的问题。她大可以发明一个“憎恨指数”,却不知道它到底是大于了十,抑或是小于了零,总之,它并不在合理的范畴内。

“我一直在找你。”

“我相信。”

紧接着这一刻,池仁有些乱了分寸:“不单单是唐茹,这十几年来,我锁定过不下三十个女孩子,不管她们有多像你,又有多不是你,我都一度希望她们就是你。唯独对你……如果我说这也是一种注定,你又相不相信?”

而他的乱了分寸,不过是气江百果波澜不惊。

而再紧接着,江百果如了他的愿,她猛地抬手,朝他肩头狠狠推了一把:“我不相信!你说你伤害我是一种注定,漠视我是一种注定,折磨我是一种注定,那我又为什么要稀罕这些注定?这狗屁不通!”

池仁被江百果推得一踉跄,撞进了一群黑压压的飞虫。

他胆战心惊地逃出来:“如果能重来一次,那时候我一定会捂住你的眼睛。”

江百果加紧了脚步:“如果你知道那时候你到底对我做了些什么,你一定不会再做这些可笑的假设。如果能重来一次?呵,你这是吟诗,还是作对?”

“我知道我伤害了你!”池仁从后方攥住了江百果的手腕,“我们在谈的不就这个!”

江百果被迫停下来,对池仁高昂着头:“你知道你伤害了我?呵,就这样?”

说着,江百果伸出食指,轻轻戳在池仁的胸膛上:“我这样是不是也叫伤害了你?而这两件事又能不能一概而论?”

池仁恼怒地松开江百果,用手背按了按暴跳的额头,灵光乍闪:“对,我们用你喜欢的数字说话,伤害指数……江百果,既然今天你是打无准备之仗,而我是有备而来,你跟我走。我知道这十五年来我带给你的伤害指数高达了八,或是九?可今天,我恐怕还得再伤害你一次,之后,该还的,我再一并还你。”

说完,池仁重新攥住江百果的手腕,将她带向了反方向。

几百米的路途,江百果没有一刻停止过反抗。她今天假设过的一百种可能性,通通应了验,他会顾左右而言他,会低三下四地求她,也会狂妄自大,而她,也绝不会饶了他。除了拳打脚踢,她甚至伺机从路边抄上了一把泥土,狠狠扔在了他白色衬衫的背后。

可她还是被他拖到了姚曼安的家园。

池仁当然不是要甩开江百果,他不过是放开了她,但由于她抵死反抗,一失去重心,一头栽倒在地。

他忙不迭去扶她,却被她一抬脚,踹在了下颌上。

池仁吃痛地站直身。

江百果紧随其后,指着池仁的鼻子:“你再敢动我一下!”

池仁没有异议,痛快地点点头,直奔主题:“这是我妈,你……见过的。”

江百果这才被动地面向墓碑上的照片。她见过的,可惜,她见过的是她的肝脑涂地,并非她的巧笑嫣然……

而池仁丝毫不给江百果喘息的机会:“江百果,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恐怕会令我带给你的伤害指数一跃到十,所以,我就说一遍,你听好了。致鑫集团的董事长曲振文,是我的父亲,当年,是他对我妈忘恩负义,逼得她跳楼,也就是……你看到的那一幕。而我从十六岁到今天,终于进入致鑫集团,就是为了让他血债血偿,为了从他手里夺回属于我妈的一切……”

话说到这儿,池仁的下颌后知后觉地痛彻心扉,加之心乱如麻,他将手里的夹克疯癫癫地扔在了地上。

江百果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而池仁并没有看在眼里,他埋着头,什么都没有看在眼里:“总之,江百果你听好了……你要原谅我的,不止是我十六岁的自私,也不止是三十岁的我和你面对面,却认不出你,你首先要原谅我的,是我到今天仍不能把你放在第一位。无论你怎么认为,是支持我,理解我,可怜我,还是认为我猪狗不如,我都不能半途而废。曲振文一天不倒下,我就一天不能停下我的脚步。”

江百果呆若木鸡,有蚊子叮在她的脖子,她后知后觉地一拍,晚了三春。

他说的对……他是有备而来。

而他说的更对是,是另外四个字——猪狗不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