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改天VS改到今天

池仁在接电话前,就想到了江百果恐怕是“来者不善”。这么久以来,又哪有过她打给他,一开口就欢天喜地,如糖似蜜的时候?史无前例的事,他又怎敢想。可他却万万没想到,江百果是打了退堂鼓。

她一开口就道:“明天我临时有事……”

池仁尚未发动车子,天大地大,他却与世隔绝:“晚一点没关系,我等你。”

“不用了。”江百果的坚决倒是从一而终,无论是进,还是退,都是坚决。就连做缩头乌龟,都是坚决。

池仁心如明镜。假如说她是刀,他是脖子,这比喻再贴切不过,她一直居高临下地等着他伸过来,可等他真要伸过来了,她反倒落荒而逃,怕只怕咔嚓一声,她也会被硌得痛不欲生。但问题是,他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决出个你死我活,她将永远是刀,他也将永远是脖子。

而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

“好,那我们改天再见。”池仁发动了车子。

那厢,江百果一锤定音:“好。”

挂了电话,江百果马不停蹄地打开行李袋,也不挑三拣四,将几件衣物和洗漱用品抓到哪个算哪个,胡乱地塞了进去。周一,如常是她的休息日,却不如常地,和“休息”相去甚远。从早到晚,她严阵以待,对火烧眉毛的明天做了仔仔细细的盘算。

例如,她想到了池仁发给她的第十二条信息:生日快乐。

而那天,并不是她的生日。三分钟前,她才发表了一篇微博,照片中,冉娜一目了然地是生日派对上的主角。江百果知道,池仁在等她回复他,哪怕是回复他一句“去你的生日快乐”也是好的。

江百果想,以他的大智若愚,明天恐怕是会迂回着朝她步步紧逼。

例如,她也想到了池仁发给她的第十五条信息:我打赌这不是结果,等将来我们都老了,朝花夕拾,你一定会后悔你走过的弯路。

而紧接着是第十六条:不用回了。

说的她好像回过他似的。

江百果想,以他的刚愎自

用,明天恐怕是会负隅顽抗。而届时,她发誓她会令他的遍体鳞伤雪上加霜。

例如,她也想到了池仁发给她的第十九条信息:江百果,这辈子我还没求过谁。

而那时,是凌晨三点。夜晚是一张灵敏的试纸,白昼里千篇一律的面孔,会在万籁俱寂,无边无垠的夜晚大相径庭,有人做梦都会笑出来,也有人七窍相通,连闭上眼睛都会喘不上气来。

江百果想,他这辈子还没求过谁?那明天,她会叫他求个够。

可当她罗列了一百种的可能性后,一抬眼,窗外是金秋的云蒸霞蔚,厨房中传来友好睦邻煎鱼的腥气,电视中的球赛吹响了结束的哨音,有人欢呼,有人痛哭。在那一刹那,她用第一百零一种的可能性,将那精彩纷呈的一百种通通推翻。

她要逃跑。

死期将至,那不仅是他的,也是她的。而她也不过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有贪生怕死的权利。

但江百果百密一疏的是,当她背着行李袋兴冲冲地抵达一楼时,池仁就守候在电梯外。没来由地,江百果死命地按住关门键,但既然人定胜天,那区区一个按钮又怎么抵得过池仁伸过来的手臂。他将她拉下电梯,捎带着也扒下了她的行李袋:“去哪?”

这是第一百零二种的可能性,且鉴于它正实实在在地发生着,它也就是唯一了。

“火车站。”江百果在这一刻临危不乱。

她要登上最快出发的一列火车,无所谓去到哪一座城市,只要不在这里就好,只要躲过这生死关头,只要得过且过。

“我送你。”池仁没有半个不字,挟持着她的行李袋,说走就走。

但江百果不难指出,关于她的终点站,他连问都不问,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脚下生根:“都说好了改天再见,你干吗跑来?这不叫惊喜,叫出尔反尔。”

池仁折回来:“改到今天,有什么问题吗?”

江百果哑口无言。

在系安全带的时候,江百果的概率论告诉她她凶多吉少了,可该说的话,她还是得说:“你最好

别给我耍什么花样。”

池仁所答非所问,从口袋中摸出一张名片,递给江百果:“第一天。”

江百果被动地接下名片。致鑫集团,这四个字她并不陌生了,但对池仁此举的目的,她一时间不得要领。

但她自有她的感慨:“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是个秘书。”

“你刚认识我的时候,我还什么都不是。”池仁按部就班。

他指的,是十五年前。

开篇的索然无味,是池仁计划中的。他不学江百果做缩头乌龟,并不代表他拔山盖世,浑身是胆。他也在怕,怕一个大浪打过来,就此尸骨无存,那么,循序渐进不失为走投无路中的上上策。

但出乎池仁所料的是,即便他平铺直叙,江百果还是整个人往后一缩,直挺挺地贴在了椅背上。就这样,池仁不合时宜地浅笑出声。他伸手,拍了拍江百果的膝头:“这么多天……不,这么多年,你到底都准备了些什么?连临阵磨枪都没有吗?”

江百果望向车窗外,无疑,这不是开往火车站的路。

她转过头,勃然大怒:“我不是说了,别耍花样。”

“可我没答应。”池仁转眼间又不苟言笑。

江百果再望向车窗外,黄昏就像个弱小,被黑暗一口吞噬,远方沦为抽象的未知数。“你要带我去哪?”她问得直接。

“静安公墓。”他答得加倍直接。

江百果猛地解开安全带,透上一口气来:“你知道那儿是什么地方?”

“每年的明天,你都会去那儿看望你的父亲。”池仁目不斜视。

解开的安全带发出滴滴的警报声,由慢到快,像进入了倒计时的炸弹。至此,江百果反倒否极泰来,假如说,这个叫做池仁的灾难这辈子就做对了一件事,那么,就是他今天的当机立断。至此,江百果要反客为主。

她重新系好安全带,咔哒一声,像一声号角。

而这时,池仁还有下文:“巧的是,每年的明天,我也都在那儿。”

换言之,地处京西的静安公墓,也是姚曼安最后的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