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寂,月染白霜。

养心殿内灯烛明亮,香烟轻袅,窗口映着一对身影。小桌横摆在榻正中,置着盏琉璃烛台,一方砚台,另有两碟果脯。若离身后垫了高枕,怀里抱着暖炉,盘腿正坐,一手执笔,一手托腮,兀自思索着什么。在她对面,楚惜墨早脱了正衣,却裹着黄面锦被斜靠在榻上看书。

少顷,烛火晃了两下,楚惜墨抬头,见她还在沉思,或者说,是在神游。

啪的一响,笔尖墨汁滴落,在白纸上溅出墨花儿

。若离回神,看到他正望着自己,笑着说,“不看书看我做什么?”

“你在想什么呢?”楚惜墨反问她。

“我?没什么,想词呢。”说着抬笔,片刻后纸上就写了首词。

“我看看。”刚写好他就夺了过去,凑在灯下细看,“藤床纸帐朝眠起,说不尽、无佳思。沈香烟断玉炉寒,伴我情怀如水。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春情意。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念完后沉默一会儿,说,“好词!只是……小离,你怎么突然写出这样的词来?”

“哪里是我写的,只是突然想起来,写着玩的。”若离一把抢回来,重新铺在桌上,瞟了眼他手里的书,问,“你看什么呢?”

“兵书。”他合了书,无趣的支起下巴,叹口气,“看也是白看,学什么都是白学,这天下哪里有我施展的地方。”

若离戒备的抬眼看看,又不愿再责备他大意,只好笑着将话岔开,“对了,明天太后举办梅花宴,设在畅音阁,可以听一整天的戏。到时候那里肯定摆满了梅花,所有大臣王公,朝廷命妇,以及各家小姐公子都要来,很热闹的。”

“嗯。”他随意应声,似乎并无多大兴趣,“你喜欢看戏?”

“无所谓喜不喜欢。”若离捻了颗果子塞进嘴里,想着那些戏曲,不过是无聊的不能再无聊,听听声音罢了。

“又要被摆弄一天。”楚惜墨几乎细不可闻的说了一句,再看手上的兵书,没一点心情。

若离知道他的心思,搁了笔,说道,“睡觉吧,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有的累呢。”

安静了一会儿,楚惜墨掀开锦被跑到她身边,笑嘻嘻的缠着她要求,“小离,晚上陪我睡好不好?你不是怕冷吗?我可以帮你暖被子哦。”

“谁要你暖!”嗔怪的瞪他一眼,脸微红,想到今日太后说的那番话,又是心绪沉重。将方才写的词折起来收好,穿了鞋子拖他去睡觉,“今天就别缠我了,赶紧睡吧,我很累。”

“小离,每次你都找托辞

。”不满的撇嘴,心里也叹息。

若离笑着点点他的头,按他睡下,放下罗帐后返回到榻前。把桌上的纸笔砚台收好,熄了烛台,随后带上门离开。

第二日,天气比昨日更好,房上屋檐的白雪被太阳照了层金光,更透出皇宫的威严与华美。很早楚惜墨就跑到若离的房里来,要亲自给她选衣裳,小桃和两名宫女在他的指挥下,几乎将所有箱笼都翻了个遍,各式各样的衣服放的到处都是。

若离抱着被子坐在**,看了许久,忍不住笑,“我说你做什么呢?当你出嫁啊!你看,把我这屋子里翻的乱七八糟,还没个结果,你赶紧在一边歇着,别给我添乱。”说完手一指,吩咐道,“小桃,就要那件白底梅纹的小袄,外头就穿海棠色的暖裘,另外给我准备白貂裘暖手套,小暖炉也备好。”

“是!”小桃忙把衣服取来。

楚惜墨就坐在一边看着,注意到她脖子上有件东西,仔细一看,认出来,“你脖子上怎么还戴着那串小彩石璎珞?”

若离见他说,用手挑起来看了看,又塞进衣服领子里,“上面不是还嵌着你给的琉璃珠吗?怕什么,反正戴在里面,外人也看不到。”说话间已经穿戴好,坐在镜前,让小桃梳头。

“我来。”楚惜墨抢过象牙梳,满脸兴色的举手梳理。

“你就安分一会儿吧。”若离夺了梳子,强行让他坐着,“你再玩下去就晚了,难道要所有人都等我们?”

楚惜墨看她有些动气,于是乖乖坐着不动,“好好好,我只看还不行吗。”

过了一会儿,若离收拾好了,看看时间也差不多,和他一起简单吃了早饭,略休息一会儿就动身前往畅音阁,此时已是巳时初。外面被阳光照的更加暖和,畅音阁就在养心殿东侧,相隔并不远,因此两人也不坐轿,带着一干太监宫女慢慢走过去。

宫内看戏的地方也不止一两处,而畅音阁是其中规模最大,修建最为宏丽的一座,一般只有盛大节日或者重要场合才会选择畅音阁,以示重视。畅音阁三重檐,台基足有一米多高,卷棚歇山式的顶,覆盖着黄色、绿色的琉璃瓦剪边

。阁面阔三间,往里进深也三间,与南面五间扮戏楼相连,整个呈凸字形。最上层的檐下悬挂着“畅音阁”三个字的匾,依下共是三层戏楼,分别称福台,禄台,寿台。

在畅音阁对面是阅是楼,分上下两层,供皇帝和后妃看戏。东西北三侧建有两层的圈楼环绕,大臣及其家眷,外带宫女太监们就在这里看戏。

当一行人走到畅音阁,三面的双层廊上已经坐满了大臣命妇,及其各家小姐公子,看着好不热闹。而阅是楼的一楼已布置好了皇帝座椅,旁边略低一点,设有陪坐,另一侧略低也同样。在二楼上也有座位,那是为太后准备的。

“臣等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离座行礼。

“众卿平身,请坐。”楚惜墨平静无波的说了,径自朝阅是楼的观台走去。他这个皇帝做的窝囊,唯一的权利就是说出这句“众卿平身”了,可每说一次,他就觉得羞辱一次。

若离看出他面色有异,悄然靠近他些,轻声说,“忍忍吧,太后就要来了。”

楚惜墨望着她,许久咬牙压下烦闷,做出一脸的云淡风轻。没等落座,入口行来几人,正是盛装的太后,身侧是刘牧作陪。

“臣等参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起来吧。”太后特意看了眼若离,似乎很满意,扶了福安的手,走上二楼的看台。

众人纷纷落座,茶酒果品都已摆好。从戏台的一侧跑出一个小太监,手里捧着本锦面戏折子,到了阅是楼前跪下,禀道,“启禀皇上,太后,时辰就要到了,请皇上太后亲阅戏目。”

楚惜墨无所谓一笑,“朕就不看了,拿去给太后过目吧。”

“是。”小太监起身,上到二楼。

福安接了,打开举给太后阅览。太后淡淡扫了一眼,点点头,“就照着这个演吧。”

小太监点头,旋身返回,少顷,只听一声锣响,戏乐奏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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