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西湖畔,望春楼。

望春楼是扬州最有名的青楼,而楼里的姚草草则扬州城里最红的姑娘。最红,并不一定是最漂亮的,这句话用到姚草草身上那是最合适不过了。论姿色,姚草草只能够算是中上,不要说扬州城里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比她漂亮的多的是,就算是在望春楼里,比她漂亮的也不只一个。女人,尤其是青楼里的女人,漂亮固然重要,但却不是最重要的。那么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呢?用姚草草的话讲就是要会勾住男人的心。

勾住一个男人的心,或许不难,但是要勾住所有男人的心,那么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青菜萝卜,每个男人有不同是喜好,一个女人能够让不同喜好的男人都喜欢自己,这就是青楼女子的必修课。无疑,姚草草是个中高手;当然,也无疑,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然而,今天晚上,姚草草感觉有点难以下手,不知所措。

扬州知府及本地名绅宴请“大儒”章默的宴会如旧举行,参加宴会的除了各级官员,还有扬州的名人知士。章默那一桌坐着的无疑是“扬州七最”了。

扬州城内最大的官——扬州知府姜霖;

扬州城内最富的财主——盐商贾貌;

扬州城内最大的钱庄老板——一分钱庄的钱万贯钱老板;

扬州城内最有名的先生——扬州学馆的孔翁,孔翁是孔夫子的后人,同样为大明朝的儒学大师;

扬州城内最有才华的公子哥——姜知府的三公子姜仪,琴棋书画是样样精通;

扬州城内最有名的书法家——黄笔之;

扬州城内最红的姑娘——姚草草。

姚草草就坐在章默的身边,她今天的任务就是让章默开心,这是望春楼的命令,也是扬州知府的命令。

因为下午的事情,章其和上官裳都没有出席今天的宴会,无论如何,章其今天晚上是必须看好上官裳了,她在死神面前转了个圈回来,虽然天生的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开朗性子,但是无论是南霸虎的那飞刀,还是杀僧了渡的钢珠,都可以让她噩梦连连了。章默也只好一个人来赴宴了。

“章大人,来,奴家代表扬州百姓敬大人一杯。”姚草草最怕的就是像章默这种坐怀不乱的男人了。更何况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章默天性好色,他也不可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乱了性子啊!姚草草开始怀疑扬州知府的脑子了,这样的宴会,她根本就不适合出席。

“章大人,我孔翁代表扬州的所有学生敬大人一杯。”孔翁得到姜霖的眼色示意,站起来,像章默敬酒。

章默站直身子,端起酒杯,目光扫过楼内所有的酒席,洪声道:“我章默感谢姜知府的盛情款待,感谢各位今天捧场,这一杯我就先干了!”

章默一干而尽,四周爆发出阵阵掌声,只见章默双手胸前示意大家安静,整个望春楼内所有人秉住呼吸,安静地连针尖落地都能够听见。只听章默洪声道:

“扬州自古是历史名城,多出名士俊才,每届科举均有扬州弟子高中,像永乐十三年状元吴进榜,永乐十六年探花舒宜人均是扬州人氏,现在老夫辞官还乡,路经扬州,稍做盘旋,一来是与故交姜知府叙旧谈情,二来看看前人的书迹墨宝,三来也可以与孔翁孔夫子切磋儒学。”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大家饱读圣贤书,十年寒窗,学而优则必能仕。老夫虽然已经辞官还乡,但希望大家日后做官为民,能够以天下苍生为念,为民造福。”

扬州知府姜霖首先附和:“章大人与我姜某多年相交,先前几番来扬州均因公事繁忙,未能尽兴,此次一定要好好游赏。扬州景点众多,风景诱人,来日可由姜仪相陪,畅游一番。”

姜仪今年才十八岁,却生得天庭饱满,目光清纯,大有儒者之风,来日仕途自是无量。现在听得父亲提到自己,连忙欠身:“小侄才疏学浅,此番定要请章伯父多加指点。听说章公子金陵兄也是精通书画,小侄仰慕得很,只可惜今晚未来,明天当上门拜访。”

“能够有幸与章大人共论儒经,孔翁三生有幸啊!”孔翁听得章默将与他一起探讨学问,更是不胜欣喜,能够得到章默这样的朝廷大儒肯定,对于他日后的威望将有很大的影响。无论他自己现在才学如何,都不能够跟章默相比,因为章默不仅是饱学的大儒,更是代表朝廷的大学者,是历年来主掌科举的吏部员外郎。

“假如章大人去扬州学馆讲学三日的话,孔夫子小心扬州学馆给人踩细了门槛啊!哈哈哈。”盐商贾貌长得肥头大耳,发福的身子套在宽大的衣袍里,再加上笑得声音像公鸭在叫,说不出的怪异。不过大家听了后都哈哈大笑,孔翁更是乐得合不笼嘴了。

“笔之书法从先祖黄庭坚,久闻章其公子书法亦从先祖,不知何时能够一会,相互切磋一下书法,以弘扬先祖书法之风尚。”黄笔之乃宋朝大书法家黄庭坚之后,他自幼苦练书法,传闻颓笔千支,黄体书法得自家世真传,乃扬州城内最有名的书法大家。

“犬子书法怎敢与黄老相提并论。黄老沉浸书法五十年,深得山谷道人书法之精髓啊,章默在京师亦是久闻黄老大名啊。”章默顿了一顿,接着道,“山谷道人与东坡先生相比,虽然山谷道人师从东坡先生,但自称一体,实乃书家之幸啊。东坡先生之书法尚天趣,而山谷道人之书法尚韵味;山谷道人书法结体而取纵势,与东坡先生一起将宋代书法的人文气推向了高峰。先祖山谷道人书法的最大特点是重‘韵’,持重风度,写来疏朗有致,如郎月清风,书韵自高。犬子书法虽有小成,却怎敢与黄老相比啊。”

“章大人真是高见啊!”此时发话的却是一分钱庄的庄主钱万贯,“本人也爱好书法,闲来时也琢磨古人书法,今日听章大人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啊!”

“哎哟,各位达官贵人谈论书法,奴家是一句也插不上了啊。”姚草草终是风尘女子,对于这些虽略知一二,但在大家面前,就只好藏绌了。

章默为官近三十年,对于这种场面是谈笑自如了。听姚草草这么一说,也就顺着她改谈些京城趣事,倒也是满屋笑语充盈,乐得众人高兴。说到兴致处,当然免不了歌舞助兴,众人就又了品评的对象了。

*****

瘦西湖望春楼的宴会还在继续,寄情园的围墙外闪过几道黑影,而园子里的人们丝毫没有察觉。章其正在上官裳的房间内为她弹奏,上官裳则坐在窗前一语不发,看着窗外的树影,也不知是否在听章其的琴声。

“金陵哥哥,你说,人死了会怎么样啊?是不是真的会变成鬼啊?”上官裳终于冒出了一句话。

“人死了,就是死了。有鬼也罢,无鬼也罢,死了,终是死了,有什么分别吗?”章其停止了琴声,移步走到上官裳的身边,向窗外望去。

“假如人死了不会变成鬼,那杀僧了渡超度的人,又到那里去了呢?他又为什么要随便杀人呢?”

“哎,说出来也许你也不明白,其实我倒认为了渡并非奸恶之徒,他杀的都是人都是因为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被他撞见才被杀的。”章其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或许,那些人罪不致死,然而裳儿你想想,杀了那些小偷流氓,却可以保得多少家的安宁啊。看看这世上,其实这小偷流氓之类的看上去没有什么大奸大恶之作为,但却是最让人头疼的了。屡教不改,欺善霸市,为害其实不亚于那些占山为王的匪寇啊。”

“照金陵哥哥的意思,了渡杀人还是替百姓做了好事了?”

“是不是替百姓做了好事,去问问百姓就知道了。哎,难道他杀了南霸虎,救了你,你觉得南霸虎不该死吗?”

“这……,哎,我只是觉得南霸虎固然可恨要死,可是,杀僧了渡也太可怕了,他的功夫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想到南霸虎的死状,上官裳又打了个寒颤。

“人在江湖,本来就是弱食强存,假如杀僧了渡不是武功了得,想必想要超度他的人,一定比他超度的人要多的多啊。”

“我原以为自己的功夫深得师父的真传,已经很了不起了,可是经过了今天这生死大关,我才知道自己只是三脚猫的功夫啊。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够练得像了渡那样的功夫呢?”

“裳儿想要到江湖上去打滚?要做劫富济贫的女侠?”章其侧过脸,看着上官裳美丽的脸庞。

“什么啊,我上官山庄本来就在江湖中的,我是上官非的女儿,假如山庄有什么事情,我难道能够撒手不理吗?”

“呵呵,你不提我到真忘了伯父乃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南上官哦。”章其似乎突然来了兴致,“哎,对了,伯父武功这么高,为什么不亲自教你功夫,反要把你送到天台忘情仙姑那里去学呢?”

“那是因为我们上官山庄的功夫走的是阳刚一路,尤其是镇庄之宝‘擒魔拳’更是只能由男子来练,当然不适合我这个千金大小姐咯。而我父亲跟忘情仙姑关系一直很好,所以就把我送到天台去了啊。”说着说着,上官裳又逐渐恢复了她大小姐的本色了,“哎,你又不会武功,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不说了,我困了,要睡觉了。”

此时已经是过了三更了,章其也就趁机告辞:“那裳儿好好休息,哥哥我就先回房去了。”

“哎,金陵哥哥啊,我害怕,南霸虎的鬼魂来找我怎么办?你陪我睡好不好?”上官裳眼珠一转,双手拉住了章其的衣袖,撒起娇来了。

“呵,鬼丫头,又打什么坏注意?早点睡吧,晚安。”章其扳开上官裳的手,转身去收拾他的梅花断,突然停了下来,“哎,裳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此时院子里突然传来瓦罐碎裂的声音,上官裳连忙凝神看去,只见三条黑影向章默的房间窜去。

“不好,有贼!”上官裳转身拿起床头的挂剑,就从窗口窜了出去,但眨眼间又回到窗口,对着房里的章其吩咐道,“你不会武功就在房间里别出来,记得保护好自己啊!”

“放心去吧,你自己也小心。”章其刚刚收拾好梅花断,见上官裳回来叮嘱自己,心中不由一荡。从小到大,两个人虽然不是经常在一起,但也算得上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了,自己似乎习惯了跟她在一起玩乐谈笑。可是,毕竟大家都是大人了,自己已经二十四了,而上官裳这个当年的小公主也成了大姑娘了,两个人再这样下去,算什么呢?

上官裳消失在窗前,此时管家章赣的儿子章满也已经惊觉,率领大家起来捉贼。刹那间整个院子被火把照的明亮,上官裳已经在章默的房间里跟两个黑衣人打了起来,只是却不见扬州知府派来的那十个官兵,章满连忙去找,却发现只有七个昏倒在围墙根上,另外的三个却不知所踪了。

“细牙子,快去衙门求救,其他的操家伙,跟这群贼拼了。”章满见院子里又突然窜出了四个黑衣人,准备向章默房里的上官裳扑去,就连忙一边吩咐家丁细牙子去衙门找人,一边操起一根木棍,想向黑衣人扑了上去。其他那些年轻力壮的家丁见状也连忙就近操去家伙,围住了黑衣人,乒乒乓乓地打斗起来。

原本章默是带着一位武师的,名叫章凌,今年三十五岁,乃福建蒲城全城派的“全城十五子”的老六,多年来一直跟在章默的身边,保护章默,可是今天章默赴宴,就带他和章赣去了,这里剩下的都是些不会武功的家丁。不过,幸好章凌在平时高兴时也传授几招全城派的功夫给章满他们,所以现在虽然四个黑衣人个个身手不错,但总是做贼心虚,见被人发现,不由得心浮气躁,被章满等人缠住,一时也脱不了身。

另一边,上官裳跟两个黑衣人斗得正欢,上官裳施展忘情仙姑的“绝缘剑法”也仅抢到一丝上风。假如是单打独斗,那黑衣人人肯定不是上官裳的对手,可两个对付上官裳一个,他们虽然落得下风,却也还算从容。尤其是两人的配合默契,看来是习惯了联手做案。

此时,寄情园外传来吆喝声,原来是细牙子请的救兵到了。

“把贼子统统给我拿下,一个都不准放走!”领头的赫然就是今天下午在街上的那个衙役,原来他就是扬州城的副总捕头张铁索。

“风紧,扯呼!”院子里的黑衣人见形势不对,马上向屋里的同伙打招呼,要求撤走。

“想走,没那么容易,快围起来!”

张铁索的话语未落,只听得轰隆的两声响,院子里和章默的屋子里都弥漫起浓烟,呛得大家都忍不住咳嗽起来。只见上官裳飞身从房间里退出,大喝:“浓烟有毒,大家快散开!”

众人听了连忙用袖子掩住口鼻,忙乱地向院子外涌去。过了一刻多钟,毒烟才渐渐散去,哪里还有贼人的影子。

“大家快看看,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失少财物。细牙子,你再跑一趟,快去望春楼请大人回来。”章满吩咐好了以后,转向那衙役,“官爷您请来看看,这些差爷是怎么拉?”

“你们几个,快去街上搜,现在城门早已经关闭,他们出不了城!你们几个,跟我来。”张铁索带着几个人跟章满去查看那几个昏到在围墙根上的官兵,刚才大家忙着对付黑衣人,现在想起来,章满马上领着张铁索去翻看那些还躺在地上的官差。

*****

望春楼内。

章赣和章凌坐在与章默相邻的另一张桌子上。本来章凌是不想来参加宴会的,但章默硬拉着他来,他考虑到扬州城内并不太平,先后是南霸虎、杀僧了渡、六扇门等人马出现,也就一起来了。宴会开始不久,他就马上感觉自己来对了,因为他发现在与章默相邻的另一桌上,一个穿着宽大衣袍的中年男子不停地用眼睛向章默和他瞟来,更让他坚信此人有问题是因为他一眼看穿了这个中年男子的胡子分明是贴上去的,假如没有什么问题,何必用得着易妆?不过章凌并没有作声,只是暗中捏了一支“全城镖”提高警惕。

“全城十五子”在江湖上的名声虽然不是很响亮,但是十五子各有各的擅长,其中老大章火使一多流星锤,功夫是已经是出神入化,挤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老二章风最擅长的就是轻功,来去如风,人如其名;老三章易、老四章蜡、老十章机使得均是长剑,“全城剑法”与其他门派剑法最大的不同点就是分为战、攻、守三路,各不相同,章易、章蜡、章机各擅长一路,善于合阵作战,不过此三人一直住在蒲城,很少到江湖上走动;老五章骑擅长骑术;老六章凌则擅长易容与暗器,自到江湖上走动以来,六支“全城镖”也是从无失手;老八章笔使得就是判官笔,一对铁笔曾击杀福建采花大盗向无踪;老九章路是十五兄弟中武功最差的一个,不过善于追踪;章药排行十一,善于用药,常年在江湖上走动,为人治病;最小的四位兄弟章宏、章罡、章俊、章腾都只有二十岁,均在蒲城,尚未到江湖走动。

“全城十五子”都是出自章氏门下,永乐皇帝曾御赐蒲城章氏“千古称贤”金匾,福建左布政使章侨题“全城阴德”,孤章氏又号全城,全城派也是因此而得名。

那中年男子贴的假胡须虽然还算精巧,但在章凌面前就无疑是班门弄斧,被他一眼就看穿了。章凌虽常在江湖走动,但近年来一直伴随章默,故也想不起江湖上有谁和这中年男子长得比较相象,心中只能暗自小心。既然有胆在扬州知府的眼皮子底下行事,必然有他的厉害之处。

酒过三更,章凌还在猜想,却见一个衙役领着细牙子穿个酒席,来到章默身边嘀咕了几句,那衙役也在姜霖耳边汇报情况。那中年男子脸上现过一丝诡异的笑容,章凌手中的“全城镖”已经是像扣在弦上的箭,随时准备射出。

只见章默站起身来,向大家拱了拱手,扬声道:“刚才下人来报,老夫家中失窃,皇上御赐的百两黄金被盗,老夫就先失陪了。”

听到这个消息,望春楼内顿时哗然一片,姜霖站起身来,举手向大家示意安静:“衙门正在查询,本知府一定不日将盗贼缉拿归案,请章大人放心。”

众人也连忙附和,说一定能够将盗贼拿住,望春楼内乱烘烘的,已经不成样子,章默和姜霖也离开向寄情园赶去。

(黄金能够找回来吗?那个贴着假胡子的中年男子又是谁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