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去满足表姑的最…

按照他妈的遗愿,骨灰要带回老家安葬。

他也想回去看看,他虽然从没去过那里,可那儿是他妈和兰花的老家,他很自然得就对那个地方生出了几分亲切。

他本来想领上陶幺,后来想到他爸那可憎的面孔,就把这想法给掐灭了。

火车都要开了,那个小白脸还拉着兰花粘粘乎乎地说,老妹这么单纯的女孩子,可别让他给骗了。

他狠狠地剜了张俊几眼,张俊肯定是感觉到了,还继续说,边说边用手搂住了兰花的肩膀,就差没亲切拥抱了。

兰花也觉得张俊太热乎了些,“车上都是人哪。”她低声对张俊说。

“怕啥,又没搂别人老婆。”张俊说得理直气壮,他简直是在对全车人尤其是陶烁宣称,“贺进一是他的私有财产了。”

兰花有些无奈有些甜蜜也有些分离的落寞和难耐,她不知道会跟张俊如何进行下去,她看到陶烁怀里抱着的骨灰盒,想到了她表姑曾经的遗憾,那种对将来的未知的恐慌像阴影般袭上了她的心头。

车渐行渐远,兰花和陶烁一直无话。

陶烁除了刚回来时的歇斯底里外,基本上都是一个人发着愣。

他把骨灰盒抱在怀里,一路上就这么一个姿势。

兰花把心思收回来,开始整理随身带着的行李。

四年的物品用了两个大大的编制袋子装着,行李架搁不下,全塞在座位底下,还是长出一大截,有谁从上面跨过去的时候,兰花都会歉意地站起身来跟人家说“不好意思”。

除了两个大件,还有一包张俊给收拾的东西。

打开一看,有方便面、火腿肠、牛肉干、矿泉水、苹果、黄瓜,还有两个茶鸡蛋,足够两人路上吃的。

还有一个小包裹,里面是个崭新的bp机,正好收到了一条信息:

“老婆,不想让你走。我会常给你发信息的,等我。”

兰花他们还没到家,萌萌爸已经跟兰花爸商量好了。

萌萌爸有些嘘唏,说:“玉珍一走几十年不回来,再回来没想到就是阴阳相隔了。”

兰花爸没有回话,只是低着头狠狠地吸着纸烟。

“既然把骨灰送回来了,就按老家人规矩办,走多远都是咱家的人哪。”

兰花爸说,“好”。

“她也没啥实亲啦,咱俩扯头怎么样?”

兰花爸说,“好”。

“钱的事送葬的事你不用管,你就负责一概文书和陪葬物品吧”,

兰花爸还是说,“好”。

陶烁见到兰花她妈,刚张口叫了个“婶儿”,眼圈就红了。

兰花妈也跟着抹眼泪说“人咋说没就没了呢?这苦命孩子。”

兰花关切地看看她的父亲,有点窥见父亲**似的羞赧。

父亲看起来比去年老了些,腰弯得也更厉害了,他眉目中隐着悲哀,却并没有显现出来。

兰花想跟她父亲说点什么,却开不了口,就赶紧洗把脸帮她妈把饭菜端上桌。

旺旺是很高兴的,老围着家里多出来的这个人转。一会儿说哥这个,一会儿说哥那个。

兰花烦躁地说:“旺旺,出去玩去,你陶烁哥累了哪。”

当晚,萌萌爸又来了,直接自我介绍道:“我说你正平叔”。

问:“你妈说起过我没?”

看陶烁一脸迷茫,就很有些失望的样子。

萌萌妈也来了,一来了就说:“我家萌萌也到你们那个城市工作啦。”

说:“这丫头,好好的北京不待,一定要跑那么远。”又问陶烁是做什么的,家里的房子离萌萌学校远不远之类。

后来就切入正题,跟陶烁讨论葬礼的事情。

按照萌萌爸的意思,葬礼一定要在村里风风光光大办一下,要全按村里的规矩走。

上供用的大饽饽兰花家蒸两锅,一定要八桃八元宝;孝服、孝帽萌萌爸准备(他那个厂子这样的原料很多),黄裱纸、白花、挽联、金山、银山、送魂轿兰花爸准备,哭丧的人让萌萌妈去张罗,村里的妇女凡是来哭丧的,都有面条吃,面条到时候两家都做,至于酒桌,就在萌萌家摆了。

还有孝子哭丧、抹脸映莲花、夜半送魂这些事情,虽然是萌萌爸张罗着,但陶烁是孝子,要出面的自然就多些。

萌萌妈一听说这么麻烦就有些不大乐意,说“可要花不少钱哪。”

萌萌爸眼睛一横骂道:“个老娘们,就知道钱钱的。”

陶烁赶紧说:“我带钱来了,能好好送我妈一程,多少钱都行。”

说着,眼圈又红了。

接下来的几天就忙碌起来,兰花和她妈蒸了一天的大饽饽,上供用的饽饽比过年时的饽饽更大,蒸起来就更麻烦。

一连做了三锅,才挑出端正滑溜的八桃八元宝,全部点上黑色的莲花图案,用糊了白纸的纸盒子装着,上面蒙了白布。

旺旺跟陶烁刨完坟坑回来,习惯地顺嘴就叼起一个,被他妈横着夺过来,恨恨地骂:“吃啥不好,吃给死人的东西。”

突然看见陶烁神情有点变化,赶紧打住嘴巴,招呼他俩上炕吃饭。

晚上,陶烁就跟旺旺睡在一起,旺旺刨了一天坟地,精神还是十分好,陶烁从没干过农活,手上没几下就摸出几个血泡来,这两天又精力憔悴,一挨上炕就呼呼地睡着了,倒是好久没睡这么沉过。

兰花他爸很晚也没睡,他爸的影子映在兰花的窗上,像一个佝偻的虾米。

她爸在院子里做金山银山和送魂轿,金山银山已经瞧见些模样了。

照理,这些东西会找专门做丧葬买卖的人来扎。

兰花她爸说,自己扎还省些钱,兰花她妈就啥也不说了。

兰花看着窗上她爸的影子,理解她爸内心更深一层的想法,她爸是把这几十年的恩怨都扎进这纸媒里了。

是不是一把火烧掉就什么都烧掉了呢?她望着她爸苍老得有些羸弱的身影,那晚的夜变得很薄很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