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提要时间回到一周前,那时耿三爷正准备杀掉疤瘌眼,也正是那时,他见到了周文乔……

一周前。

傍晚的沙梁子,一片血红的天空笼罩着灰黄的荒漠,一只蜥蜴悄悄地从地平线爬过,钻进石缝间的阴影中。

一个三十岁不到的人拿着把猎枪站在土丘上警醒地看着远处,殊不知在他的正下方,大梁正手持一把刮刀伏在一从蓬草间。

不远处的风成岩后,耿三爷正伸头观望着那人。

天空中火烧云和入夜前的暗蓝交汇在一起,彼此迥异却又格外和谐,在这光华下一切都只剩下一个柔和的黑色轮廓。

站在土丘上的人挠了挠头,转而看向风成岩的方向,耿三爷捅了二梁一把,二梁抬起马刀,砍开了放在他们身后的鸟笼子。一大群受了惊的鸟、蝙蝠从这鸟笼子飞出来,像一层黑雾喷发到风成岩上空。

站在土丘上的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吓了一跳,急忙伸头向那眺望,可就在他伸头的一瞬间,伏在土丘下他背后方向的大梁一跃而起,鼓足手头的劲将手中的刮刀向那人背后掷去。被磨得晶亮的刮刀“嚓”的一声就扎进了那人后背,又从他的前胸传出来,那人身体一挺,想叫喊无奈刮刀穿过气管,提不出一口气,便胸口冰凉地闷头栽下土丘。

“别急。”风成岩后,耿三爷按住想要冲出去的二梁,“一定还有暗哨。”

果然如耿三爷所说,离大梁三百步的沙枣林里,一个人趁着大梁背对自己,迈开步子向一侧跑去。

“枪。”耿三爷看着那人的背影说。

二梁拾起摆在地上的微声狙击枪递给耿三爷,耿三爷拿起枪,瞄准镜对准那人,连扣了三次扳机。

枪发出三下微弱的响声,而那人脚下的沙土被两颗子弹爆出两朵黄色的雾花,第三颗子弹打在那人身上,爆出一朵粉色的血花,那人被子弹的冲劲打得转了个圈,歪倒在地上。

“爹,好枪法。”

耿三爷笑了笑,说:“起!”

两人从风成岩后走出,跟着大梁一道,向南走去。

往南七百步远的山坳,就是疤瘌眼的宿营地所在,每次疤瘌眼带人撬断铁轨洗劫火车、杀死司机和列车员之后,他和手下们都会在营地里大吃大喝三天。

此时的疤瘌眼刚刚带人劫了一辆煤车、疯狂玩乐了三天,正在帐篷里酣然大睡。

耿三爷带着大梁二梁,提着马刀和猎枪,旁若无人地走进了疤瘌眼的营地,营地里的人因为彼此都不太相认识,竟没将这三人当一回事,仍旧睡觉的睡觉,洗澡的洗澡,擦枪的擦枪,谈笑喝酒一如平常。

等三人走到疤瘌眼帐篷前时,才有人觉得不对劲了。两个彪形大汉走上前挡住了他们三人的去路,其中一个斜眼看着他们问:“你们都谁个!?没见过你们啊。”

“哼。”

耿三爷嘴角微微向苍茫的天空一翘,慢慢抬起右手,又突然胳膊一横,一巴掌迅如闪电抽向那大汉,将他歪着的头打得歪向另外一侧。

二梁举起猎枪朝天空放了一枪,一群歇在山坳周边的鸟被惊得四散,营地里的两百多人人也下了一跳,纷纷抄起手边的马刀、枪支,将三人围了起来。

疤瘌眼睡的正香,枪声响起时他猛地惊醒了,抓起手边的枪,敏捷地打滚躲到帐篷一侧,从帐篷后撕开一个洞溜了出来,看见两百多人将耿三爷父子围住,才松了口气,便拨开人群,站到了耿三爷面前。

“耿三爷,哪阵黑风把您吹来了撒?”疤瘌眼扬着头问,他那两双伤疤般腐朽的眼睛正盯着耿三爷手上的狙击步枪。

“你大前天劫了辆煤车?”耿三爷硬生生地问。

“嗯。”疤瘌眼动了动脖子,让全身肌肉放松。

“我来讨债。”

“您这债从哪讨起?”疤瘌眼有点不明白,但仍带着一股傲气,“这事与您不干边嘛。”

“切……”耿三爷发出一声冷笑,“岩山店一百口人冻死了,今年白灾,死了牲畜,没得烧,现在你又断了他们的煤。”

“还是和你不干边啊。”疤瘌眼终于听明白了耿三爷的意思。

“岩山店的猎手都冻死了,我张口的人带他们来讨债。”

“你要怎么讨债撒?”

“你们一命抵一命,外带利息一条命……你们这么多人刚好够还。”耿三爷那只浑浊的瞎眼盲目地跟着好眼睛盯着疤瘌眼,“都说你疤瘌眼爽快,我又是收了张口和岩山店两家人的钱来讨债的,现在就给我嘛。”

“这里一百多条枪,一百多把刀,你想怎么收?”疤瘌眼顿了顿,将手上的枪上了膛,“或者说你想怎么死?”

耿三爷慢慢地眨了眨眼,没有回答。

“爹,到了。”大梁说。

突然间,奔雷般的锤地巨响和尖疾的嘶鸣声从四面八方向着这山坳合围过来。

山坳里的两百多人向四面望去,虽然声音在不断靠近,但什么都没有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有的人已经抓不住手上的刀和枪了。

“咱家最讨厌不正眼看人的人,”耿三爷说,“你日子到头了。”

“马!”

突然有人惊恐地大叫起来。

连同这叫声一起的,还有千千万万亢奋到了极点的马的嘶鸣声。五百匹受了惊、跑得精疲力竭又收势不住的马奔向这山坳,它们想在山坳的边缘停住,却依然无法控制它们自己制造出的速度。

它们嘶鸣着、狂奔着,势如洪波,它们的剽悍的形态和饱满的肌肉造就了它们地面奔跑的生物中无与伦比的速度与激情。无法在山坳边缘停止的它们,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吼叫——既然不能停止,就来一次彻底、悲壮的疯狂!

这群马鼓足一生全部也是最后的力气,蹬碎山石,在山地边缘高高跃起如如重磅炸弹一样落向山坳里的两百多人。它们有的落在疤瘌眼手下身上,将他们砸成肉酱,有的将疤瘌眼的帐篷砸得粉碎,有的摔到地面,筋骨折断,无法再动弹。

“我*!”疤瘌眼绝望地大叫一声,抬起枪对向耿三爷。

可大梁更快一步,飞身将他撞倒,二梁抬手一刀划断了他抓枪右手的筋脉。

而疤瘌眼的手下们此刻无暇拯救首领,正兀自躲避着飞跃而下的马匹。

疤瘌眼被大梁撞飞、右手筋脉被断,但身法依旧灵活,他凌空扭动身体,滚动落地,并立刻爬起来向营地后面的狭窄山口跑去。耿三爷父子拿着马刀追逐疤瘌眼,中途碰上躲过马匹的疤瘌眼手下,大梁二梁陷入缠斗中,只剩耿三爷一人还追杀疤瘌眼。

两人绕着山一路狂奔,最后疤瘌眼实在跑不动了,瘫坐在了山路的边沿。

耿三爷也跑得几乎虚脱,他抓着马刀步履蹒跚地走到疤瘌眼跟前,喘着气说:“我给你个痛快的。”

“我不懂。”疤瘌眼喘得几乎说不出话,“你为什么要走到我营地里?你明明可以远远地看着……”

“我答应过他们,”耿三爷喘出一口粗气,“我要亲手杀了你。”

“你这个疯子。”

疤瘌眼说着,突然抬起左手,一支袖箭从他袖口里射出,正中耿三爷肩头,耿三爷向后倒去,马刀脱了手。

疤瘌眼长吁出一口气,捡起耿三爷的马刀,站起身,高举马刀向耿三爷心口扎去。

“砰!”

这声枪响在山间来回响着。

耿三爷几乎看见子弹从他眼前飞过,穿过疤瘌眼的夹袄,打进他毛茸茸的胸口,又从他后背穿出去,黑乎乎的温热的血液从疤瘌眼的胸**发出来。

“咯……”

疤瘌眼似乎想说什么,但不管他想说什么,他都没说出来,只是仰面向后,摔下山去,落地时头撞到地上的坚石,脑浆四溅。

周文乔从山路边的草丛里爬起来跑到耿三爷身边——这是耿三爷第一次见到周文乔——等周文乔把他扶起来时,那声枪响的回声才刚刚消失。沙梁子一片昏黑,做好了入夜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