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提要:远离周家的周文乔和若干年前起义军的后代、沙梁子里的土匪耿三爷达成一笔半路劫财的交易,但就在交易即将开始之时,意外发生了。

周围是漫长无尽和黑夜和黄沙,风肆无忌惮地刮着,荒原白天和夜晚两重气温着实让人有些受不了。

“你可知道……当年马明带着我爷爷和另外一千号人横穿陇西无人能抵,他们想把玉角带给中原的钱家,可是半途被左宗棠的一只三千人小部队堵住了。他们和两千官兵同归于尽,最后马明被一千官兵围捕,他让我爷爷逃走,传下了口唤……可就这么的,我爷爷还是要更名换姓。至于玉角,满人没拿到,钱家没拿到,也不在马明知晓中……不知落在谁手上,估计在袁道匀手上——那次剿匪之后他就再没有出现过……”

类似的话,耿三爷和别人说过无数遍,每次他用那双一只被鬼绊子害瞎的眼睛看人时,都会把这段故事说出来,毕竟现在不是清朝,不会有官探来抓这个几乎被历史遗忘了的复仇者。

这次他遇到周文乔,说完这故事时,又加上了一句:“不过现在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周文乔笑了笑,将冻得麻木了的双手放到火前烤了烤,说:“我是听着马明的传说一路寻找玉角来的,不过到现在找到的只有传说而已。”

耿三爷的两个儿子这时候已进躺进骆驼中心的厚毛毡里睡着了,骆驼们跪在沙中,似眠未眠。

陇西一片寂静。

“小子……你别忘了我不是个货贩子,”耿三爷咧开嘴笑着,露出黄澄澄的牙齿,“我劫过军车的。”他掀开羊皮袄,两只五四式手枪赫然显现在他腰间。

“消息不假。”周文乔点点头表示识趣,“否则我一个人来陇西干什么的,这一票做完,您和您儿子都可以养老了。”

“你把我从疤瘌眼那里救出来和这个可是两码事,我丑话说在前头了……”

“放心,放心……”周文乔点着头。

“四点了。”耿三爷看了看发灰的怀表,“大梁、二梁!起杆子动手了。”他脱下一只长筒靴向睡得沉沉的两儿子砸去。鞋子正好砸在大梁头上,大梁吃了一惊,翻身爬起来,正看见耿三爷在火堆前擦枪,便推醒弟弟。

“我张口耿三爷今天要做大生意了,”耿三爷这句话说得相当兴奋,“许家后生,带路吧。”

周文乔点点头,和他们一起浇灭火堆,便引他们向西北走去。

“你手里拿的什么?”大梁看见周文乔拿出个电子仪器,“电子表?”

“gps……”周文乔两眼不离gps,“他们的交易地点不是按什么地方定的,而是事先找好坐标,然后根据坐标碰头。”

“坐标是个甚?”大梁不解地问。

“说起来挺麻烦。”周文乔不耐烦地说,“总之方向不会错的。”

一钩银月刻在两座沙丘间黑蓝的天空上,像一个突兀而邪恶的笑容,时而鲜明诱人,时而被飘过的云雾挡得暧昧不明。西北风暴躁凌厉地切割着四人的皮肤,周文乔不禁缩了缩脖子。

胡狼远远地嚎叫着,悠长、孤独,周文乔心头突然一悸,一连串回忆止不住地涌现到他眼前。

窑镇里,周守合被黄淦一枪把右胸打成空洞,血溅五步。一个男人被下落的木箱砸得半死不活,救护车匆匆赶来把他救走了。几个时空相隔的人在相互交谈,他们毫不相干的话语错杂在一起——蒋嫣、江区、谭四爷、沈华生、杨协……

一缕鼻血从周文乔鼻子里流出来,周文乔失去重心倒在地上。

“许家后生?”耿三爷问了一句。

“唔……”周文乔倒在地上,头脑一片空白不知说什么话好。

但奇怪的是,没有人上前把他扶起来。

“你们!?”周文乔意识到事情不对。

耿三爷抬起一只脚,重重地踩在周文乔的悲伤,周文乔大叫了一声,嘴里吐出一口血。

“许家后生……”耿三爷的声音里充满了轻蔑之气,“你这篷子造的天衣无缝,咱几个差点就进了你的蓬了,可是你漏了一点。”

“你在说什么?”

“你根本就不叫许家后生对不对?”耿三爷脚上加了一成力道,“昨晚上你说了梦话了——你的真名,叫周文乔是不是?”

周文乔心底一空,但在这时刻他不能说任何话,因为只要错说一句就必定会有杀身毁尸之虞。

“你隐姓埋名到这里来找到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耿三爷从腰间掏出一把五四式手枪,低下身将枪口顶在周文乔头顶,“你为什么做蓬害我们!?”

“我没有说谎话,他们就是在那里交易,到了那里干掉他们你就能拿到两千一百万现金和雀花珐琅!”周文乔大声说,“不新你跟我去看,不是的话你一枪打死我好不好!?”

“狗日的到现在还在跟我玩嘛!”耿三爷咧了咧嘴,“你刚才喝的是我家三代祖传的毒酒,没有解药,一个小时之内你就会大小便拉一裤裆,最后在这沙梁子地脱水干死!运气好,你能看见自己手脚想腐竹那么干干的一截截……现在把真相告诉我,我给你解药,是死是活咱们沙梁子外头商量,这样你就是死也不会死在这里。”

周文乔想要反抗,无奈耿三爷把他死死压在膝下,不给他丝毫动弹的空间。

“说!你是不是叫周文乔!”耿三爷对着周文乔的耳朵大吼。

“我不能说……”周文乔紧闭双眼。

“你放什么屁在!”大梁踢了周文乔一脚。

“每个知道我名字的人,都要死!你们高兴了啊!”周文乔大吼起来,然而在这漆黑的沙梁子中却显得很无力。

“你说什么?”

“我身上背了太多债,你们承不起的。”周文乔稍稍冷静了下来,“今天他们在这里做这场生意的一切,从钱到珐琅,我都没兴趣,我只想找一个人,个中缘由,你们不需要知道,以后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我,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你们知道吗?”周文乔又开口了,声音里带着悔恨,“你们太大意了,这里隔着他们的交易地点不到五百米,在这里吵嘴是会被他们发现的。”

“一般人哪有那么好听力?”耿三爷觉得他是在拖延时间。

“他们,不是一般人……”周文乔话音刚落,破空之声响起,沙地里窜出两只钢箭,分别打在耿大梁、耿二梁肩头,两人的眼皮跳动了一下,吃不住力道,便向前栽倒下去。

耿三爷一时吃惊地说不出话来,大梁、二梁倒在地上开始惨叫起来,钢箭力道极大,贯穿了两人身体,却没带出一滴血。

两个人影“轰”地一声从沙地里跃出来,像是打洞的鼹鼠一般。

“枪放下!”

一个说了一声。

“别动!”

这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这两个声音,周文乔都很熟悉。

来人正是江区和黄淦,两人都穿着沙漠装,手里抓着小型狩猎弩。

“早听说过沙梁子耿三爷的大名,不过现在才见到人。”江区笑着说,“今天这场面不太合适啊。”

“你们都谁个?”耿三爷抬起眼望着两个人。

“你没必要知道……”江区姿态很放松,他指了指周文乔说,“把这个人留给我们,然后你就可以走了,至少不会给你两个儿子收尸吧。”

冰冷的钢箭穿透了大梁二梁的肩胛骨,他们强忍着痛,收住叫喊声,不想再敌人面前丢脸。

周文乔绝望了,淡淡地说:“三爷你走吧,留在这是白白送了命。这两个人是恶人中的恶人,至于欠你的,恐怕要下辈子才能偿还了。”

“你们都谁个?”

“我说过了,带着你两个儿子走,把他留给我们。”江区的声音渐渐失去感情se彩,他抬起手,一支匕首从他袖口漏出来,他倒执匕首,将刀刃顶在大梁的喉头。

“爹。”二梁喊了一声,声音在颤抖。

耿三爷瞪大了眼睛,一滴汗在他的额头与寒冷的空气之间滑行而下。

“你们都谁个?”

耿三爷的声音也渐渐失去感情se彩,他并没有打算放开周文乔,反而举起枪,对准了江区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