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陶陶县安置在政府招待所休息,杨小阳自己开着车颠簸着去了一趟草碾子村,也没跟谁打招呼,只是自己看了肯这个山村的贫困面貌,一时间,被这里几近原始的生活水平给惊呆了。

杨小阳从草碾子村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银行已经关门了。杨小阳回到了县府招待所,看看陶陶睡的正香,回到自己这边,拿出了手机,想了想给金枝发了个短信之后,扣掉了电池,之后用屋内的电话照着纸条拨打电话。

拨通电话的时候,杨小阳却感到了内心难以抑制的紧张,以至于他自己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心,在“砰砰”地跳动了。

“是萧潇家吗?”杨小阳问道,努力控制着情绪,以使的自己的语调尽量地坦然一些。

“是呀!你是不是石城来的杨小阳先生呀!”话筒对面传来一个女孩标准而甜美的普通话。

“是的。你就是萧潇小姐了?”电话的效果还不错,杨小阳一下就听出了正是哪个女孩。

“这么快就听不出我的声音了!是不是我现在的话,发音不够标准呀!”对方好像……嗯,闷了点。

“不是,不是,很标准了,刚才我也已经听出来了,只是确认一下!”杨小阳赶忙解释,这妹子是山间的清纯么?

“为什么不早点给我打电话呀?”那边传来的声音让杨小阳一下子冒汗了。

“一直没有腾出时间。真对不起!”到这时候说什么呢,杨小阳擦汗连道歉。

“你可把我害惨了!”晕,这女孩说话让杨小阳有了一种眩晕的感觉。

“为什么?”杨小阳说完就有些后悔,可纵不能不闻不问吧?

“银行的领导,让我写检查了!”激冲的女孩啊!

“为什么让你写检查?”其实抹着汗坚持下去的意志也很珍贵的。

“我给客人取了钱,却没有临柜点清;我拿了客人的钱,却找不到要支付的客人。”那边的女孩子爽利的说道。

“那不应该写检查,反而应该表扬你呀!明天,我去找你们领导,给你平反昭雪得了!”杨小阳赶紧打抱不平。

“我那里敢呀!你明天赶快把三万块钱拿走,就行了!”小姑娘说道

“行,我明天去,你是什么时候的班?”还好还好,能拿到钱了……

“明天是该轮我休息的。”小姑娘说道。

“噢,那怎么办?”杨小阳又晕了,这妮子怎么有些夹缠不清?这时候对面还没有了声音,杨小阳怕电话挂断,赶紧说:“喂,你在听吗?”

“在听。”对面的女孩轻声地说。

“要不,后天找你?”杨小阳试探的问道。

对面的女孩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难道你明天很忙吗?”

“我不忙,你不是不上班吗?”杨小阳真有些无奈了,说了这半天都说了些什么呀!

“难道你不知道,我们罗成县很小很小的吗?”女孩声音轻轻的,柔柔的。

“你是说,我到其他地方找你?”杨小阳此时才似乎如梦初醒了。

“可以吗?”声音更小了

“当然,当然可以的”那真是当然的可以啊,不着你,我找谁要钱去呀!

“我想……我想如果你愿意,我或魏……或魏可以带你去,给那两个孩子交学费。”对面的女孩断断续续地说,也魏是由于害羞吧。

“真的!那麻烦你了呢!”杨小阳也确实有些高兴自己在这里可谓人生地不熟,小姑娘带自己去的话,自己省下了好大的功夫。

“早晨,八点半,银行前面二百米的小摊子旁边,好吗?”小女孩说道

“就是那两个失学孩子的土豆摊前吗?”杨小阳确认了一下

“可以吗?很好找的”

“行。”

“那好。再见。”对面的电话挂断了。

第二天杨小阳刚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肩头就被拍了一下,扭头一看,正是哪个萧潇。

“杨先生,钱,我拿来了。”萧潇说,把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他,“请您在取款的副联上,给我签个字!”

杨小阳收了钱,签了自己的名字。

“好了吧!”杨小阳说。

“嗯好了“女孩收起了凭条。

“今天,卖洋芋的小女孩不在,您能不能让我陪您一起去他们家?”萧潇睁着一对大眼睛问。

“我太愿意了,否则,我怎么能够知道他们家在哪住呀!”杨小阳没有想到山里的妹子这么大方。

于是,他们一前一后地上山了。爬过一座小山,杨小阳却在小山那边,看到了一幅他有生以来,从没有看到过的人间美景: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坡度平缓的大山,那所以的山坡,没有一棵树,全部是漫山遍野的一尺见高、长势均匀的草地。虽然现在已经是快五月的季节,罗成县其他地方已经长出了今年的新草,但是,这里的春天仿佛觉醒得特别晚,所有的草,依然是金黄色的,全部是去年的枯草。

金黄色的枯草点缀着那偶尔出现的一棵结着鲜红色不知名野果的灌木,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简直让人感觉自己进入了一幅欧洲的古典名画里了一样。

“这种人间美景,却不能够让世界上更多的人看到,真是可惜!”杨小阳有些赞叹。

“如果不是罗县长拦着,这里的草早已经被山民们除掉烧火了;这里的山坡也早已经被山民们种洋芋了。正象你说的:心情阴郁的时候,与心情欢畅的时候,看风景是会有不同的感觉的。不同的人,对美的认识,也是不同的。”

杨小阳和萧潇穿过了满山金黄色的大草地。在草地尽头,那一片可以开垦种地的缓坡上,他们看到了有一个不大的草房子。这草房子与杨小阳在草碾子村看到的草房差不多,只是草房的墙,不是木头的,而是草和着泥垒成的,有一点象北方的干打累泥墙。

“这就是小女孩的家!”萧潇说。

“有人没有?有人吗?”杨小阳在草房的木门口,喊道。

“大一点声嘛!他们的耳朵很背的!”萧潇不但不帮助叫,反而埋怨道。

杨小阳十分顺从地提高了自己的音量,再次大叫两声:“有人吗?有人没有?”

“找谁呀?”从草房的后面,绕过出一个村妇,搭讪道。她的脸很瘦,皮肤又黑又糙,驮着背,破衣烂衫上布满了土。

“这家不是只有一个单身男人带两个孩子的人家吗?”杨小阳望着那村妇,诧异地问。

“对的。我跟他们不是一个家的!”村妇答道。

“这么个草房,能够住两家人?”杨小阳更诧异了。

“对的,进来坐嘛!”村妇领着杨小阳和萧潇饶到草房后,指着房后的门说:“进去坐嘛。”

杨小阳和萧潇进了草房的门,那房子里面也象五保户小老头的家一样,漆黑一片,过了好一会儿,眼睛才把房内看清。原来,这个草房子中间,用木板和家具作了一个隔断,把个破草房一分为二,两家共同居住了。

“这样,怎么生活呢?”杨小阳感叹地问道。

“我们一直这样的。”村妇颇为平静地说。

“这样的家庭,在罗成县算正常的,我听说,还有寄居在别人家床底下的人呢!”

“对的。我们并没有感觉怎么不好。”村妇一边平静地说着,一边用一个破了边的肮脏的饭碗,从一把已然全黑的铁壶里,倒出水来,递给杨小阳,说:“喝嘛。”

此时,杨小阳又是百感交集了:我们的人民多么的淳朴啊!面对这样的生活,居然没有一点怨言!

萧潇似乎倒很平静,她见杨小阳接过了村妇递过来的碗,碰碰他的肘,轻声说:“不要喝,忍着点,否则,你会拉肚子的!他们喝没有事,你喝,肯定不行!”

萧潇见杨小阳总是傻愣愣的不说话,便自己用山里的土话问道:“那家娃儿,到啥子地方去了吗?”

“学校一个新老师,把两个娃儿,领了去了。大概是去了。”村妇回答道。

“他家不是没的钱,交学费的吗?”

“我听说,是那个新老师给交了学费了。”

“那,我们到学校去找他们吧!”萧潇说罢,拉上杨小阳出了村妇的家。

那村妇见他们走了,只是友善地呲牙笑着,送到门口,再送到坝子边,却并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在山脚下,是一条小溪。溪水很清,水流很急。在小溪旁,有一个较大的坝子。坝子上,有一座砖土结构的大房子。大房子是两层的,二层有一间小房子,还有一块小凉台。

萧潇指着土房子,对杨小阳说:“这里就是草碾子村的村小,是那两个小孩子上学的地方。”

“就一个教室吗?”杨小阳又惊诧地问。

“村小基本上都是这样的!”萧潇回答道。

“这可与石城的小学,是天壤之别了!在,石城,稍微好一点的学校,都是有一点大操场,有几栋教学楼的。每到放学的时候,学校门口,停满了接孩子回家的小汽车!”

“你进去看一下,你便会发现,与石城有更多的不同了。那些学生,六七岁的有,十一二岁的也有,五花八门的,教学质量怎么可能好呢!”

杨小阳正扒着破了玻璃的窗户,向教室里面看时,教室的门,“吱”地一声被推开了。一个小个子,络腮胡子的人走出来。他戴着一副已经很少有人戴的塑料边的深度近视镜,身穿一身旧式的绿军服,胸前与袖口落满了粉笔沫,由于他的后背有一些驮,使得人总显得有几分的丑陋。他望着杨小阳和萧潇,颇为茫然地说问:“你们找拿一个?”

“您就是新来的老师吗?”杨小阳问。

萧潇介绍道:“这位是石城来的杨先生,他是要给那个卖土豆的小女孩,和她的弟弟,交学费的。”

新老师对杨小阳憨厚地笑笑,翻开自己沾满粉笔沫的双手,摇了摇,表示自己不好同来客握手了:“你们说的,是胡玲子和胡彬子吧?”

“名字,我还真的没有记住……”杨小阳支吾着。

“应该就是。他们住在草地边上,没有妈,爸爸也整日里稀里糊涂的,对不对?”萧潇说。

“就是,就是。不过,已经有人,帮他们交了学费了。”新老师很平静地说。

杨小阳想起了那个村妇的话,看来,这个新老师,已经帮助那两个失学的孩子交上学费了。杨小阳心里,感觉热乎乎的,看来,关注失学儿童的人,不止自己一个,而是魏多人,是一个社会的群体!

“您每月能够有多少工资呀?”杨小阳充满敬意地问新老师。

“还没的钱呢!我才来几天,待遇的事,还不清楚呢?”新老师说。

“你不是罗成县的人吗?”萧潇听出了新老师的外乡口音,问道。

“我是新城人。”新城是石城郊县,那里很富裕。

“那,你怎么到这里了?”杨小阳问道。

“您不是也从石城到罗成县来了吗?比我要远得多呦!”新老师微笑着说。

杨小阳望着新老师微笑的脸,也会心地笑了:关心罗成县的地区和组织,毕竟有魏多的!

“能不能参观一下你的教室?”杨小阳问道。

“欢迎,欢迎!”新老师高兴地连声说。

这个教室大约有三十米宽,有六十米长,黑黄的墙,破旧的顶,两张歪歪扭扭的破旧桌椅组成一列,很密地摆着六行,前面是一块破了一个角的大黑板。

那坐在每一列桌椅上的孩子个头,各不相同,靠窗户坐的,与靠墙坐的,能差出一个头来。

杨小阳在教室的后排,见到了那个卖洋芋的,名叫:胡玲子小女孩。

她的脸还是黑乎乎的,依然让人搞不清是她的皮肤天生就黑,还是因为起早贪黑的劳作被弄黑的。她的眼睛依然是很大很大的,依然是明亮而清澈的,只是在她的眼光中,杨小阳看到了一份安宁,而没有了那份不安和焦灼的神情。

“还认识我吗?”杨小阳问胡玲子。

此时的胡玲子仿佛与银行门口卖洋芋时判若两人,她用一对大眼睛羞怯地望了杨小阳,居然没有好意思说话。

“那一个是胡彬子?”杨小阳很耐心地问胡玲子。

胡玲子用手指指了一下门口第一行第一排座位上的小男孩,依然没有敢于说话。

胡彬子个子很小,一脸的脏鼻涕,圆头圆脑的。姐弟俩长得一点也不像。

“这一个班上的孩子,难道真的年龄不同吗?”杨小阳看着同在一个班的姐弟俩,再想起进门之前,萧潇说的话,问道。

“我们全学校就这么一个教室。这里有三个年级呢!”新老师无奈地说。

“那怎么教呢?”杨小阳惊鄂了。

“一年级二十分钟,二年纪二十分钟,三年级再二十分钟,轮流来。”新老师说。

“那,不是要互相干扰吗?”杨小阳问。

“没的法子,杨小阳给一个年级讲课的时候,另外的两个年纪,复习或预习功课。”

“上多少时间呀?”杨小阳继续问。

“只有上午半天。”

“下午为什么不上?”

“罗成县的村小,都是这样的!”萧潇插嘴道,“下午再上课,有的孩子,在天黑以前就回不了家了!”

“是的。他们早上来上学,也是非常不容易的!孩子们全部是散居在四面的山上的!”新老师说。

“二楼是干什么的?”杨小阳继续问。

“有一间房子,是我的卧室。阳台,是供孩子们做游戏的。这里坝子小,室外耍不开,容易出危险的!”

“能不能参观一下你的住处?”杨小阳问。

“可以,来吧。只是有一点乱。”新老师带头爬上教室门口的木梯子,上了二楼。

由于二楼的阳台占去了面积的三分之二,新老师的住处只是一个十米见方小房间了。屋内异常简单,一张用木板搭起的单人床,一个用木板钉起的破书架,一张学生用的破课桌,一个煤气罐,一把壶,一个脸盆,这便是新老师的全部家产了。

“您一直住在这里吗?”杨小阳问。

“有课的时候,住在这里;休息日,到县城住,政府在县城里,为我准备了一套房子。”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比自己好魏多魏多的人!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心地特别特别高尚的人!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这宁愿将自己一生的幸福都奉献给别人的人!

杨小阳突然感觉自己面前这个驼背的小男人,其实比自己高大得多!也比自己英俊得多了!

“我给农民学校捐五千块钱。”心情很是激动地杨小阳,对新老师说。

“可是,胡家的那两个失学孩子,我已经给交完学费了!”新老师颇感为难地说。

“不是还有其他的失学孩子吗?”杨小阳语气坚决地问。

“当然,有。我们学校,还有十来个呢!”新老师说。

“那,就捐给这些孩子吧!”杨小阳说。

“那,我得给您开一个收据。”新老师认真地说。

杨小阳充满深情地拍拍新老师的肩,说:“我们是同志了,还开什么发票。如果你能够把这钱,当作你应得的工资,反而,我会感到更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