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了这个小小的县城,杨小阳准备先自己看一下这个地方的环境,就开车转了一圈,在县城里一走,才知道:原来这一面临河,三面环山的罗成县的县城,其实只有一条水泥路,三条土巷子,真的不如石城的一个居民小区大。贫困县毕竟还是贫困县呀。

城中心有一条颇深的河水,叫曹妃河,相传在明朝末年的时候,一个姓曹的妃子被李闯的军队追杀到了此处,因怕被那些起义军糟蹋,便投河而死,于是就留下了这个名字。这道河的中间,是一座青石的拱桥,不过现在他的作用已经不是很大了,因为在他的两边,现在已经建造了两座水泥钢筋的桥梁,本心说,在这个小县城里面,能体现出现代气息的建筑物并不多,这两座桥是最鲜明的代表。

石拱桥很高,因着山城的缘故,桥面距河水足有四五十米;桥是个拱形桥,总共三个圆拱,中间的大,两侧的略小;桥面很窄,仅能够通过两辆车。远远地望去,石拱桥在青山绿水的映衬下,还是很漂亮的:那细高的桥体,显得颀长而婀娜,象一个清秀的南方少女一样的窈窕。

水泥路连接的那三条巷子,全部是土路,长只是百余米,时而上坡,时而下坡的,从水泥路开始,向山的方向伸展开去,到山脚下便到了尽头。路两侧的店铺,高低错落,宛如小小的一座山城一般。由于巷子土路的地面,排水设施不好,或者,也魏根本就没有排水设施,使得雨时的路表很泥泞。地表凹的地方积了水;凸的地方,被水流冲得条条块块的。人走上去,“吧唧、吧唧”地响,没走几步,鞋底上已经沾了一层厚厚的黄泥,从抬脚时那份沉重的感觉分析,这两脚泥,足有几斤重。

杨小阳带着陶陶,在一街三巷的县城里徘徊。徘徊了几圈,却始终没有发现诸如中国银行、工商银行、建设银行,这几家中国大银行的影子。

在一家小餐馆前,他却发现了罗成县物美价廉的东西:油炸洋芋!

那象大枣一样大小,石城叫作“土豆”的洋芋,被剥掉皮,用油炸熟,再撒上细盐和佐料,满满的一大碗,二十几个,居然才买一元钱。

那洋芋挺面,挺软,挺干爽,一点也不涩,甚至还有一点甜味呢!好吃极了。

杨小阳招呼了一声陶陶,坐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然而,杨小阳吃得过急、过猛,他的嗓子眼,却没有那么大的承受能力,几大口洋芋统统噎在了嗓子眼里,憋得杨小阳伸长了脖子,憋红了脸。

卖早饭的小贩子,居然是一个大约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她用极为纤细的小手,递一杯水,送到了杨小阳嘴边。

杨小阳不管三七二十一,猛地灌了一口水。随着被难受得鼻涕、眼泪齐下,杨小阳吃下的洋芋,终于过了嗓子关。

“叔叔,还喝水吗?”十一二岁的小贩子,很和蔼地问杨小阳道。

她的眼睛很大,明亮而清澈,但是,在她的眼神里,杨小阳却看出了一个十二岁的女孩所不应该有的那种不安和焦灼的神情。她的脸黑乎乎的,让人搞不清是她的皮肤天生就黑,还是因为起早贪黑的劳作因泥土和烟的侵蚀而被弄黑的。

“你多少岁啦?”杨小阳好奇而同情地问。

“十二。”小女孩一边卖炸洋芋,一边回答道。

“没有吗?”看小女孩身上的穿着,杨小阳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是也想着多了解些什么。

“没的。”小女孩的声音脆生生的,但是,杨小阳依然从中听出了怅惘。

“为什么不呢?”很明显的问题,杨小阳也只是想从她嘴里听到一个真是的答案。

“家里穷,交不起学费。”小女孩很爽快地回答道,似乎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羞愧。

“就你一个人在这里干?”

“不是。爸爸出去了的。”小女孩打开了土烤炉的盖子,用一根铁丝捅了捅,又抓起了一个纸板在下面扇了扇。

“你妈妈呢?”杨小阳继续问道。

“不晓得。”小女孩的声音冷冷的,很淡漠这让杨小阳很吃惊。

“你妈妈在哪里,你会不知道?”杨小阳奇怪地追问道。

“不晓得。”此时,小女孩的脸上没有刚才的爽快,神情开始阴郁起来。

“你不要问细娃儿了!”这时,一个坐在小竹板凳上,一脸和善的胖女人插话道:“她爸爸太老实,说傻也不算傻,说残也没有残,就是不会挣钱。家里的老婆,早跟别的男人跑了,也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几年没得回来了。”

“大姐,杨小阳是特意从石城来罗成县扶贫的,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女孩的地址,我可以帮助这两个孩子交学费!”杨小阳真诚地说。

“那他们一家三口可是遇上贵人了。否则,谁管他们读不呦!犯了别的法,或魏有人管,唯独犯了你说的那个《教育法》,没的人管的。管了,谁拿钱出来嘛!”

“这钱,我拿。您告诉我他们家的地址吧。”杨小阳真的掏出了笔和本。

“我也不晓得。你可以在这里等这细娃儿爸。这个倒霉的,一定是带着男娃儿,耍去了的。一会会儿,一定要回转来。”

“不过没得关系。这细娃儿,天天上午在这里的。”胖女人说道。

当杨小阳吃得一个劲儿打嗝,甚至连晚饭都不准备再吃的时候,他与小女孩一结帐,结果,才花了一块五毛钱!

他递给了小女孩五元钱,拉起一脸同情的陶陶便快速地走开了。

小女孩在他的身后拼命地大声喊道:“叔叔,找钱呐!”

杨小阳装作没有听见,继续向前走了。他听到周围吃洋芋的人们议论道:“这人是干么子的吗?”

“这人为的啥子吗?”

“他真的会给这娃儿交学费的吗?”

“我们家还有个读不起书的细娃儿,他能不能帮忙呦?”

终于,在第三条商业街的路口处,杨小阳看到了一座白色的两层楼,在楼的一层的大门上方,有一个挺大的牌子,上书几个绿色大字:中国农业银行罗成县支行。

银行一楼的营业厅不很大,大概能够容下二十几个人;装修嘛,与石城的银行相比,应该说是比较简陋的,但是,与三条泥泞的商业街相比,就算得上讲究了。

营业厅的门是茶色的玻璃门;营业厅的地面是一种用当地的石材铺成的深粉色、光滑的石地面;营业柜台也是贴着这种石材的石柜台;柜台上是有机玻璃的隔断,把营业员与顾客隔离开来;柜台上,玻璃隔断下面,分别挖了几个小坑,营业员和顾客通过这一个一个的小坑,交换货币与票据;而在玻璃隔断的中间,基本上是人体头部的位置,分别开了几个小空,用于营业员与顾客的交流。

杨小阳进得门来,营业厅里还是空无一人。

向柜台里面望去,正巧一个女营业员从里面走过来,坐在柜台旁。

杨小阳的心不禁砰然一动:他看到了一个他进入罗成县以来他认为的最漂亮、最标志的姑娘。

她有着这山里边的女孩所少有的身材,个子高高的,很丰满、很圆润;皮肤滋润,白皙,象奶油一样的颜色,一头综色的披肩发,瀑布一样地披散着,并且随着她的每一动而变换着形态,象曹妃河那一波一波的涟漪一样动人,一对大大的眼睛,高而俏丽的鼻子,线条清晰而圆润、丰满的嘴唇。

如果初见陶陶时,杨小阳被高美眉的苗条而纤巧的美所打动的话,那么,现在这个姑娘身上的丰满、纯情的美,可以说,是让杨小阳的心灵震颤了。

杨小阳在心里叨咕道:陶陶是个娇小纤弱型美人;而这个姑娘则是丰满型美人!

“同志,请问您是取钱吗?”

柜台里的姑娘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道,一对大眼注视着杨小阳。

她的嗓音细细的、甜甜的,大概是怕普通话说得不标准,话说得挺慢,反而,使她的话音更加美妙、迷人了。用石城的土话讲,这姑娘的话音里,天然地带着一种嗲声嗲气的味道。

“噢、噢!是的,我是取钱,取钱!”杨小阳慌忙答道。

“请把卡给我。”姑娘微笑着说。

这个时候,陶陶也终于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而那个姑娘看到陶陶,也同样的闪现出了惊艳的神色,这女人啊,就像是林间的孔雀,见到美丽同性的时候,很喜欢开屏的。

“取多少钱。”姑娘耐心地问。

“三万,对,就取三万。”杨小阳这时候心理面已经有了憋的想法了,只是还不是太清晰。

“取三万啊,那需要授权。您恐怕要多等一会儿。”姑娘说,一对大眼睛看着杨小阳。

“需要等多长时间?”杨小阳问,他把自己的嗓音调整到了最有磁性的状态:浑厚而明亮。

“真的说不好。您是石城的卡,我们要打电话到石城,核对和授权。我们这里的长途挺难打的,线路总是很忙。这不,现在就打不出去。”姑娘一边打电话,一边对杨小阳说道。

杨小阳想到九点半还要到草碾子村,便说:“我还有急事。要不然,我把卡和身份证放在你这里,我办完了事,再回来取钱。”

杨小阳说完,又感觉自己的要求似乎有点过分了。他想,如果杨海澜在场,肯定会大叫道:“杨大少,你可够损的!为了跟人家大姑娘套词儿,心怀叵测,居然把信用卡强塞给人家!”

柜台里的姑娘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这一笑使她没有了刚才作为职业女性的那份庄严与矜持,代之而来的却是女孩子所特有的那份活泼与单纯了。

“您不怕我把您卡上的钱,全部取走,而只给您三万吗?”她笑着问,那笑容里带着一股顽皮劲儿,是一种杨小阳久违了的少女的神态,美妙而迷人的美丽少女的神态。

“不瞒你说,我这卡里面只有三万块钱,并且是准备捐款用的。”杨小阳呵呵的笑道。

“那你就不怕我把钱留下,算作您给我们的捐款?”她玩笑道。大概是听惯了乡音,姑娘好象对这个突然而来的说普通话的人,也明显地产生了好感。

“你也算作贫困人口吗?”杨小阳玩笑道。

“我们家也住在山上呢!”姑娘半真半假地说。

“那就捐给你读大学吧。”杨小阳也半真半假地说。

“可我,已经大学毕业了。”姑娘的玩笑话里,忽然有了一分撒娇的味道。

“真的!你们这里居然有大学毕业生?”杨小阳诧异了。

“是呀。幸亏有你们捐学费呀!不过,我是专科,是假大学吧。”

“看一看门口,那因失学而做起小买卖的小女孩,我就感觉,你是罗成县非常的出色的人了!”杨小阳发自内心地说。

“就算我,赶上了一个还算能够尽作父亲职责的爸爸吧,他还能够给我交得起学费。”

“那你是说,交不起学费的父亲,是不称职的父亲了?”

“我觉得,好象是的。比如,你说的街上那个卖土豆的小女孩,对,我们这里叫:卖洋芋的细娃儿,她的爸爸本来就不称职,却偏偏生了两个孩子。乡里面对他的超生罚款,他至今都没有交齐呢!”

“我本来取钱,就是想代那两个孩子交学费的!”杨小阳说。

“那您不是鼓励超生,奖励落后了吗?”姑娘用极标准的普通话半认真,半玩笑地说。

“那你觉得怎么样合适呢?”

“我倒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觉得这个问题,是应该留给***同志考虑的。谁让他当这个穷国的领袖呢!”

“那我们小人物就什么也不管了吗?”

“人生都是有前世因缘的,想必他们前世造的蘖太多,今世是注定要受罪的。”姑娘眼里,流露出一股出家人一般的冷漠来。

“我感觉你的思想接近希特勒呀!”杨小阳玩笑道。

“我觉得,那个小女孩的倒霉爸爸,现在还在作孽!他明明一个孩子都养不起,可他却偏要生两个,造孽于孩子,也造孽于社会。我觉得,你要是捐款,也不应该捐给他那样的,他肯定把你的钱,垫交乡政府的超生罚款的。对他来说,交学费是他生活里,最不重要的事情了,恐怕比吃烧鸡都不重要。”

“那应该捐什么样的人呢?”

“比如,你应该捐给意外伤残人的孩子呀,病魔缠身人的孩子呀,罗成县多着呢!”

“按照你的理论,这些人,不也是前世造了蘖,今世是来受罪的吗?也不应该捐的。”

“咳,我说不清楚了。反正,你是要积德行善嘛,我觉得,捐谁,也比捐那个超生的人强。”姑娘感觉辩不过杨小阳,有一点狡辩地说。

“你叫什么名字?”杨小阳象是找到了知音,竟放肆地问人家姑娘的芳名了。

杨小阳那直截了当地的语气,简直就象是问来公司应聘的人员一般。

姑娘愣了一下,而后,对杨小阳眨眨眼,微笑着说:“你不是要办事吗?一会儿来取钱就是了。我一定会在这里,跑不掉的。”

“这还保密!”

“没的!另外,我还想多跟您说说普通话呢。”

对于姑娘的婉言拒绝,杨小阳感觉到了几分尴尬和失落,此时,柜台里面,正好又走出一个中年妇女,杨小阳不好再逼问,只好很不情愿地向银行的大门走去。

就在他要跨出门口的那一瞬间,只听得柜台里有人叫道:“同志,你忘掉东西了!”

杨小阳转回头一看,只见柜台里,那个美丽的姑娘正站起身,拿着一个取款单,对他舞动呢!

杨小阳不知自己是怎么走上来的了,也不知是如何从姑娘手里接过单子的,可是,当他拿过单子一看,却发现那单子上写的并不是取款金额,而却是一个人的名字和电话:“萧潇:*******(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