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西天际璀璨瑰丽的金色云霭蔓延开,如同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凋零前残留着的凄婉哀艳。

金光映照在琉璃瓦上,泛着粼粼的凄凄冷光。

玉阶上一片晦暗的昏黄,同宋濯议事的几名官员,踏着玉阶,渐渐涌入太和殿内,皆是面容沉肃,垂首恭立。

殿中气氛渐渐沉闷,隐约几道低泣声,大臣们的目光不时落在垂泪的姚蓁身上。

她以白玉步摇绾着发,面色惨白,眸光凄哀,未施粉黛,一身矜贵气犹在,仍担得起大垚第一美人之名。只是她身形单薄如纸,使得她原本就清冷的气质,愈发孤艳。

姚蓁以帕遮面,垂着眼眸,余光看着宋濯纹路精致的袍角,在婢女的搀扶下,回避至太清殿内殿。

外殿燃着灯,隔着一道山水屏风,他们低低的谈话声隐约传来。

宫婢随侍一旁,姚蓁坐在榻上,以手撑着隐约作痛的头颅,听了谈话声一阵,忽然察觉到不对。

她扶着床柱站起身,靠近屏风,朦胧的谈话声,随着脚步的轻移,渐渐清晰。

“四王犹盘踞在京中,虎视眈眈,觊觎皇位,稚子继位,怎能保住江山?!”

屏风朦胧透着外殿的光,姚蓁隐约瞧见一人倏地站起身,身影投在屏风上,苍老的低斥声将屏风震得嗡嗡颤动,心中一紧。

“崔阁老。”

说话人话音才落,喧哗未起,一道沉静的声音便徐徐尾随。宋濯缓声点醒,声音不大,隐约含威,将他的气焰沉沉压下去,“注意言辞。”

姚蓁手指抚着屏风,又侧耳听了一阵,心头隐约不安。

她揉着酸胀的额角,轻阖眼眸,听见稍微年轻一些的声音道:“如今唯有此法了。——陛下膝下子嗣本就稀薄,又……如今只余太子一子。先辅佐太子登基,稳固朝中局势,日后再言其他。”

外殿一片岑寂,须臾,众人纷纷应和,有人低声道:“皇室微薄,太子登基,世家辅佐,届时世族在朝中举足轻重,亦不失为好法……”

有人低咳一声,说话那人倏地噤声。

外殿又陷入死寂之中。

屏风内的姚蓁,听闻方才一袭话,却恍若听见一道平地惊雷,心中骤然掀起惊涛骇浪来,脑中一阵嗡鸣。

又?

仅剩太子一人,是何意?

她扶着角柱,将宫婢招至身侧:“……去,传我口谕,将皇子公主们都传来,快去!”

宫婢疾步朝她走来,闻声脚步一顿,垂下首,没有动身。

姚蓁轻声催促几声,宫婢“噗通”跪地,低泣道:“公主……奴婢无法啊……”

姚蓁的五指倏地划过柱子,在红漆柱身上留下四道泛白的印迹。

她眼中蓄着泪,盯着地上跪着的宫婢,一时间声音再难传入她耳中,耳边唯余浪涛似的轰鸣。

僵了一阵,她猛然疾步绕过屏风,走入前殿。

鬓边步摇玉珠轻颤,她目中含泪,竭力稳着声音,对殿外小黄门道:“去宣皇子公主。”

话虽这般对黄门说着,她的目光却盯着殿中坐着议事的官员们,视线越过一众绯色、靛色官服,掠过人群中一身月魄色衣袍的宋濯。

无论相貌、衣着抑或是气质,他都十分显眼夺目。

与姚蓁含泪的目光相触,他神色不变,淡然道:“殿下,要宣哪位皇子、哪位公主?”

他一开口,姚蓁稍稍定心,喉头哽塞一阵,低声道:“所有皇子,所有公主。”

宋濯缓缓眨动浓长睫羽,喉间溢出低低一声:“嗯。”

他身旁,几位官员神色各异,目光闪烁不定。

姚蓁缓缓平复着鼻息,一口呼吸尚未完全吐到底,蓦地听宋濯低缓的声音:“如今,宫中、皇城,乃至整个大垚,仅有容华公主与太子两位殿下了。”

她猛地一噎,眼眸睁大。

宋濯温声道:“不必瞒着了。”

官员们面面相觑,旋即任职于户部的一名年轻官员上前,拱手禀报道:“禀殿下,陛下膝下其余五位皇嗣,皆在帝后薨逝后……随着去了。”

殿中霎时弥漫着一阵哀伤气氛,姚蓁睁大眼眸,倏而失声,无声落着泪,旋即眼前一黑,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失去了意识,昏厥过去。

-

待姚蓁昏昏沉沉,再次醒来时,已是夜深。

她盯着头顶浓黑的虚空,怔忪一阵,眼角仍不住往下滑着泪。

额间一阵钝痛,她眨动着眼睫,恍然忆起昏睡前之事,一时分辨不清,眼前是真实还是梦境。

眼前走马观花,略过许多画面,她支着钝痛的脑袋,只觉得好似身在一场悠长困乏的梦境之中,待到梦醒时,她的父皇母后、连同诸多兄弟姐妹,仍旧健在。

她没有国破家亡,仍旧是尊贵无比的容华公主。

姚蓁无声落了一阵泪,侧翻身子,用手背擦拭眼角鬓边泪水,鼻尖隐约嗅到一股熟悉的香气。

——这香,是她在嫏嬛宫时常点的。

姚蓁心房急跳两下,以为自己方才经历的果然只是一场悠长梦境,连忙用双肘支起上半身,瞧向灯火朦胧的殿外,欲下榻验证自己猜想的真假。

她坐正身躯,借助微弱的烛光寻找绣鞋,抬手摸索到外裳,将要披在身上——

蓦地,手腕处响起两道清泠泠的玉石碰撞声。

她一僵,往先的记忆潮水般涌入脑海里。抬手一摸,腕上果真戴着宋濯为她戴上的手链,心瞬间凉了半截,眼中又垂下泪水来。

枯坐一阵,她起身抹去眼尾的泪。腕上手链仍发出泠泠的玉铃声,落入她耳中,她没由来地有些心烦,便将手链从腕上取下,循着昏黄烛光,向外走去。

外殿的更漏,显示着现在乃是酉时,距她在太清殿,并无过去太久。

殿外宿着守夜的宫婢,依宫灯而立。

听见脚步声,宫女有些迷蒙的抬起头,瞧见她,霎时红了眼眶,低声道:“殿下。”

姚蓁怔怔地打量着周遭,低声应:“嗯。”

烛火轻轻摇曳,殿中一片静谧。

其余宫婢接连发现她醒来,渐渐围拢在她身侧,问她可曾要用膳,膝上伤口可曾还痛。

姚蓁腹中没甚感觉,她们一提及,才觉得膝盖上有丝丝缕缕痛感,垂眸看过去。

浣竹上前,扶着她坐下,蹲下身子,将她的裙摆卷起,观察一阵,低声道:“有些破皮。”

宫婢们便三三两两跑去寻药,姚蓁蹙眉想了一阵,脑海中并无自己受伤的记忆,温声问:“这是……怎么弄得?”

浣竹正往她膝盖上涂着药,闻言,轻声道:“公主在太清殿时昏厥过去,不甚伤到的。”

她一提太清殿,姚蓁的头颅中便隐隐作痛,半晌才“嗯”了一声。

冰凉的药膏,在膝盖上晕开,顿了一阵,浣竹道:“是宋相公将公主送回嫏嬛宫的。”

姚蓁微怔一下,眼睫眨了眨,轻声道:“知晓了。”

上过药后,宫婢端来一盏热腾腾的莲子汤。

姚蓁原本有些话想问留在宫里的婢子们,瞧着她们希冀的目光,迟疑一阵,将话咽下去,伸手接过,小口吹着热气,慢吞吞地饮着。

浣竹垂着双手,立在她身侧,目光频频朝外看。

姚蓁察觉到,并未多在意,抬手召来一名宫婢,唤至身前,低声问她:“我的姊妹兄弟,是如何薨逝的?”

那宫婢嗫嚅一阵:“奴亦不大明晰,只知摄政王宴请诸位皇子、公主,迫于威势,他们不得不去;去了便再也没醒着回来……”

姚蓁眼中赤红,浑身发颤,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低恨道:“摄政王……”

宫婢们皆不敢应声,殿中一时静谧的落针可闻。

姚蓁忽的看向浣竹,循着她的目光,看向偏殿。

这时她才发现,偏殿中燃着灯。

思及往先,她已将偏殿中之人猜到,低声问她:“宋濯在偏殿?”

浣竹道:“是。宋相公送来公主后,宫门已关,进出不便,又有许多政务还待处理,便留在偏殿了。”

姚蓁抿抿唇,折身端起烛台,朝偏殿走去,口中叮嘱道:“我有些事情,同他商议,你们不必跟来。”

宫婢们低声应是。

姚蓁秉着烛,烛光将她的脸庞映得愈发苍白脆弱。

她轻声朝偏殿迈步,绕过廊庑,缓步来到偏殿门前。

殿中,有隐约交谈声传来。

正在台阶上迈步的姚蓁,足底一顿,停住脚步,眼眸眨动一会儿,抬手将蜡烛熄灭。

她听见一个陌生的男声,低声说了两句什么,须臾,宋濯缓声应:

“……她曾主动招惹我、取悦我,既已为我的所有物。她与旁人不同,与她同处,的确能令我有几分愉悦。我视她为玩物,即便她之心不在我处,此皆无妨我将她长留我身侧。”

姚蓁大致明白他是在说她,呼吸一窒。

殿中,暗卫觑着宋濯的脸色,看着他淡然的面庞,想到近日所得他往先做过之事,低声反问道:“数百里日夜兼程,当真未曾动心么?主公,切莫感情用事。”

宋濯单手托着下颌,浓长睫羽低垂着,闻言,慵懒抬起眼,低嗤一声,眼中一片漠然:“你忘了么。

“我几时有过感情。”

暗卫对上他冰冷的视线,心底生寒,连忙垂下头。姚蓁紧抿着唇,将湿红的唇角抿得隐约泛白。

她睫羽扑簌扑簌地颤抖,一声不吭,捏着话本子的手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在宋濯的目光攻势下,她有些透不过气,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最终,她用力的摇摇头。

宋濯双手交叠,手心朝上,拇指时不时触碰在一处。

他似乎并不着急,面色还算平和,静静等待她说。

然而细看之下,可以察觉到他手背上淡青色的脉络,此时正在微微扭曲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鲜活的仿佛马上要挣脱肌理的束缚。

两人目光各自偏移,分明没有对视,却无端隐隐成对峙之势。

蓦地,殿外由远及近响起一阵脚步声。

方才巨大的重物落地响声,惊动了姚蔑。

他小跑着入殿,张皇失措:“怎的了怎的了!”

殿中二人齐齐向他看去。

宋濯沉声道:“无事。”

姚蔑担忧他们,便上前查看。

才走近两步,他察觉到一阵奇异的氛围正弥漫在面前这两人之间,忙急急刹住脚步。

宋濯淡然看他一眼:“殿下去看看,偏殿是否还在漏雨。”

姚蔑如释重负,快步走入偏殿,姚蓁紧抿着唇,目光追随。

他在殿中略一停顿,折返回来:“不漏了!”

他脸上洋溢着笑容,言语之间满是对宋濯的崇敬:“宋濯哥,你好厉害!”

宋濯轻轻应了一声,旋即道:“臣与公主有话要说,还请殿下,先行离开片刻。”

姚蔑眨眨眼,连声应好,阔步走到殿门外,甚至,贴心地将门扇阖紧。

阖紧前,他驱散外面宫人的声音隐约传进来:“走走走,都歇着去罢!”

姚蓁盯向那扇门,眸光中水色越发浓重,唇亦抿得愈发紧。

门阖紧的瞬间,殿中霎时一片晦暗。

支摘窗直起一些,隐约透出一些亮光。姚蓁缓了一阵,才渐渐能视物。

她敏锐地察觉到,宋濯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他缓声道:“给我。”

殿中空**,几乎没什么摆件器具,门一阖紧,他的声音被放大许多,空灵地撞在一处,泠泠的冷。

黑暗放大了人的五感。

亦壮大了姚蓁的胆量。

光线晦暗,她看不清宋濯的脸,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能隐约闻到他身上的冷冽气息,但味道极淡,无足轻重,对他的畏惧便减淡了许多。

于是她用力捏着话本子,收入袖中,努力端起公主的架子,冷声对他道:“为何给你?”

她颤着手起身,脊背端得笔直笔直,欲从他身侧绕出去,走向殿外。

宋濯默不作声。

他高挑的身形堵在桌案外与墙壁之间、唯一能走出去的通道之中。

她走过来时,他丝毫不避让,微微垂首,目光似乎是在看她,又似乎不是。

她瑰丽的裙摆打着波纹,搭上他一角竹青色的衣袍,属于她的香气渐渐在房中弥漫开来,像一团细软的渔网,又似温柔的水波,争先恐后将人缠绕住。

——她过不去。

于是她低声道:“让开。”

宋濯屹然不动。

她的尾音略略有些发颤,又重复一声:“……请您让开。”

距离太近,姚蓁能察觉到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没由来的,她心跳砰砰,手将手册攥的更紧了一些。

这宫殿太过空旷,落针可闻,两人衣袂紧挨,她总疑心,自己剧烈的心跳会被他尽数听了去。

于是她匆匆后退一步,后腰虚虚抵在桌角之上。

蓦地,宋濯身形晃了晃,猝然向前倾身,冷冽的气息,以摧枯拉朽之势,涨潮般汹汹而来。

姚蓁眼眸睁大一瞬,竭力向后弯折腰身,整个绷紧地犹如一张拉满的弓。

下一瞬,他倾覆而来,将她整个人压在桌案之上。

她侧腰被桌角略略硌到,唇齿间溢出一声痛呼。

混乱之中,姚蓁感觉一只修长的手护在了自己腰后,旋即宋濯的身躯重重压上来,与她紧密贴合在一处。

她纤细的小腿,隔着几层布料,与他的腿紧挨着。

倾倒之时,她如溺水之人一般,无措地挥着双手,欲寻得凭依。天旋地转之间,目眩不已,却伸手打偏了他玉冠。

玉冠冰凉,掠过她指尖,沉闷地落在地上。

他的墨发流水般散开,冰冰凉凉,滑了她满手,顺着她的手腕滑落,与她铺散在桌面上的墨发流淌在一处,**漾摇曳,纠缠的发丝间泛着粼粼的波光。

姚蓁的双手,交缠着落在他修长的脖颈之后,被他压着,浑身提不上力气。

先前紧紧攥着的话本子,重重磕到了地上。

她交叠的手臂压着他下倾,宋濯的鼻尖撞到姚蓁耳后,喉间溢出一声不大明晰的低哼。

他鼻息温热,抚在姚蓁耳侧,两人身躯贴合,能清晰地感觉到彼此的气息起伏。腰间一双滚烫的手,似有若无地抚摸着她。

她轻哼一声,腰肢一软,下意识地缩了缩,高挺鼻尖顺着滑腻的脖颈,一路滑到光衤果的锁骨。

两人皆是一僵。

宋濯气息波动几瞬,很快回过神来,自她软塌的腰身后抽出手,缓缓直起腰身。

两人头发纠缠在一处,他起身,目光沉沉,整理着歪斜的领口,缓缓后退。

她腰身尚还酥麻着,头皮忽而一痛,纠缠的头发拉扯,她被迫起身,手指扣住桌沿,稳住身形。

她讷讷的,嗓音轻柔:“方才……”

宋濯亦沉声开口:“方才……”

姚蓁倏地住了口,

宋濯浓长睫羽垂下,顿了顿,继续道:“方才,公主踩到濯的外袍了。”

“啊。”姚蓁猛然抬头看他,短促喃喃,忆起方才,耳根发烫,又垂下头去,“……实在对不住。”

宋濯目光缓缓垂落,目光定格在姚蓁足旁,那儿静静躺着一册书。

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嗯。”

他弯下腰,修长的手指微动,将那册话本子挑起,拿在手中,左右看了看。

册子外封靛蓝,正面端正地写着两个字——《孟子》

乍一瞧上去,似乎很正常。

宋濯眉尾微微挑起。

不对,重量不对。

《孟子》他极其熟悉,这种材质的纸张,订成的《孟子》,绝不会这样重。

姚蓁方才心跳怦然,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只感觉到头发似乎在动。

待她回神时,宋濯已将话本子捧在手中,借着支摘窗透出的一线光亮,随手翻开一页。

姚蓁神色微变:“别……”

毋用宋濯刻意,书页便自己缓缓翻到一页。

宋濯目光垂落,指尖抚了抚,发觉这页纸的折损程度较之其他页更甚,应是被人常常翻看。

他定睛看去,旋即眉头微蹙,看向姚蓁。

姚蓁眼睫慌乱地眨了眨,欲上前抢夺回,他轻轻侧身避让,温声念出上面的字:

“欲君相怜爱,淡画胭脂霞;裙钗遮不住,酥手如嫩芽,低语咿呀……

他眉心蹙紧,顿了顿,继续念道:“枝丫疯涨,攀附郎君颈上,硬立如墙。香腮雪裁,眉眼韵媚儿。疾风骤雨承不住,袅袅纤腰若蒲柳,双唇含贴,丁香交缠,娇笑问檀郎:宋郎君……娇娇消魂否?”

念到“香腮”时,他已放缓声调,察觉到不对。

可方才看到的字眼却怎样都无法从脑海中挥散掉,他视线不受控制的继续看下去,唇微微开合,继续缓声念。

他念到宋郎君,声音猛地一顿,来不及将这一句完整的话念完,便倏然阖上书册,烫手般的托在手中。

姚蓁目露惶惶,终于寻得了空闲,提着裙摆上前,欲从他手中取回话本子。

宋濯仅仅出神一瞬,她上前时,他已迅速反应过来,将拿着书籍的那只手负在身后。

姚蓁扑了个空,径直扑入他怀中。

她似乎是有些羞恼,音调微微拔高,又恐惊殿外人,音量放的极低:“还给我!”

她的双手攀在他的双臂之上:“你还给我呀!”

宋濯道:“休想。”

他身姿颀长,手臂亦修长,姚蓁伸长手指,亦不能及。

秘密被人发现,姚蓁羞恼至极,到底还是有些孩子心性,一时顾及不到什么礼仪礼节,公主的端庄**然无存。

够不到他的手,她停住动作,抬眼看他,眼底愠怒。

宋濯浓长睫羽垂下,淡然与她对视。

姚蓁沉声道:“给不给我?”

宋濯目如寒冰,缓缓摇头。

姚蓁气息不稳,胸脯起起伏伏,盯了他一阵,忽然伸手揪他散乱在胸口的一缕发:“给不给?”

她全然忘记,两人的发丝还紧紧纠缠在一起,揪住他长发的同时,她头皮一痛,旋即不受控制的,额角重重撞在他的胸膛之上,霎时便眼泪汪汪。

昏暗的殿中,她瘫软在他怀中,眼泪汪汪,眼尾绯红,痛的轻哼。

蓦地,宋濯从胸膛中溢出一声低笑。

“公主想要什么?”他低声道,“是‘孟子’,还是那**.词.艳.曲?公主便是这样习书的?”

他骤然挑破,姚蓁又羞又委屈,低埋着脸,尾音隐隐带着点哭腔:“你也看了,你还……你还念出来了!你枉为君子!”

宋濯闻言,面色骤然冷下来。

他将话本子随手丢弃,目光沉沉盯着姚蓁的头顶。

良久,喉间低低溢出一声喃喃:“枉为君子么。

“双唇相贴……要试试么?”

姚蓁泪眼婆娑,没听清他说什么,疑惑抬头:“嗯?”

宋濯抚了抚她垂落的发,看她潋滟的眼眸、绯红的眼尾,在她懵懂的目光中,将她的碎发挽在耳后,伏在她耳侧,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耳垂上。

如同情人之间亲昵一般,他嗓音低沉,轻声耳语:“公主,怎么不唤我宋郎了?”

宋濯缓步上前,走下两阶台阶,俯身,拽着她的腕子将她拥入怀中。

他的眼眸,却在抚到她光洁细腻的手腕时,变的微冷:

“手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