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他又沉声问了一遍,尾音拖长,唇角勾起浅浅的笑意。

然而他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温度,犹如冰下深渊,望眼生寒,令人与之对视,心悸不已。

他的声音落在姚蓁耳中,隐隐含着一点隐晦的阴暗情绪,震颤着她的耳膜,犹如惊涛来临之前,海面上那短暂的平静;又似捕猎之前,猛兽收敛爪牙,短暂的潜伏。

姚蓁思绪一团混乱,紧抿着唇,不应声,有些受不住他身上过于冷冽的气息。

青年的身量颀长,肩背宽阔,将她整个儿覆在他浓郁的影子之下。

她的视线里、五感中,全是他的身影与气息,犹如细密的雨帘,淅淅沥沥,铺天盖地。

一旁姚蔑呆愣片刻,瞧向宋濯紧绷的脊背,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危险气息,屏住鼻息,阔步上前护住皇姐。

宋濯温声道:“太子,劳烦暂且回避。”

姚蔑顿了顿,旋即又要上前。

宋濯偏着头看向他,声音沉了几分,似是漫不经心道:“太子。”

姚蔑倏地止住脚步,对上他那双冷黑眼眸,鼻息一窒,竟鬼使神差一般,抬起的足陡然转了一个方向,走向殿外,甚至还体贴的将门阖紧。

宋濯的目光,复又落在姚蓁身上。

姚蓁已然回过神来,从最先的震惊中抽出心神,手指撑着黑漆面的桌案起身。

她步步避让:“为何问这个?”

宋濯步步紧随,闻言唇角微微上挑,低声重复她的话:“为何问这个。”

他冷嗤一声,陡然加快步伐,将她逼退至背倚雕花角柱。

姚蓁腰后猛地抵上冰凉的角柱,脚步一顿,转而欲绕过角柱。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她尚未来得及转身,便被人大力拽住手腕,那人微微用力,便将她拽回,掐着她纤细的腰,将她抵在角柱上。

宋濯捏着她的手腕,与她挨得极近。她斜斜倚着角柱,两人身躯之间,仅有半步距离。他一向喜穿冷色,今日穿了一身苍青衣袍,衣摆同她的水碧色裙裾纠缠在一处。

他目光沉沉,手背上青筋虬.起,指间力气愈发大。

姚蓁鸦青的发尾划出一道弧度,下一瞬肩膀重重磕上坚硬的角柱,身躯颤了颤,眉头霎时拧紧。

凹凸不平的花纹纹路,将她瘦削的肩背硌得生痛,又有些发麻。

姚蓁的腕骨被他捏的几乎要断裂,腰身也腾起酥酥麻麻是奇异感觉,似痛又非痛。

怪异的感觉交织在一处,姚蓁挣了挣,肃声提醒:“宋濯,你逾矩了!”

他桎梏着姚蓁的手腕,精瘦的小腿抵住她笔直的腿,若即若离的贴在她的柔软笔直的小腿内侧,不经意地接触间,隐约带起令人战/.栗的触感。

姚蓁胸口剧烈起伏,挣扎几下无果,沉声道:“本宫几时逾矩过?”

宋濯唇角忽而笑意僵住,目光牢牢粘在她的脸上,冷的似一潭寒冰。

目光下至,她唇边粘着一丝凌乱的碎发,宋濯伸手拨开,冰凉的手指,轻轻触及她柔软的唇瓣,旋即下滑至她的下颌处,轻轻摩挲着她细腻的脸颊肌肤,眼眸晦暗。

姚蓁身不能动,又被他这样对待,心中堆积许久的、混合着愠怒与委屈的情绪终于爆发。

她扬声道:“宋濯,你看你如今的模样,可还有半分君子端方?!”

宋濯薄唇微抿,闻言,喉间深处发出一声冷冷的低笑,骤然又向前贴近几分,将她柔软的身躯紧紧压在角柱上,两人之间,再无间隙,衣袂混乱地搅动在一处,发尾**漾着交织。

这次他并未伸手将她护住,姚蓁吃痛,闷哼一声,旋即听到他沉声道:“濯之逾矩,不及公主十之一二。”

此言一出,宋濯果然滞了滞。

姚蓁微微松了一口气,以为他终于恢复冷静,便试探着去推他的身躯。

宋濯睫羽颤动两下,眼睫的浓郁阴影将眼眸遮住,被她推着,身躯纹丝不动。

姚蓁拧着眉,唇瓣动了动,欲说些什么,尚未开口,他忽然提着她的手腕,不容置喙地,将她的手放在他腰后,

她被迫环住他的腰身,尚未看清他的意图,他便又将她另一只牵引起来,放在他脖颈与肩背的交界之处,虚虚搭着。

因为两人身高有些差距,宋濯微微俯身,高挺鼻尖与她的鼻尖之间仅有一掌之距,鼻息相闻。

宋濯按着她的腰,将她压向自己:“那日,公主便是这样贴近臣的。”

姚蓁记忆中并未有这些,她抽回自己的手,满面疑惑地看着他:“你在浑说些什么?”

宋濯敏捷地抓住她的手,压着她的手抚在自己的锁骨处,嗓音低沉:“那日,公主还吻了臣的这处。”

不及姚蓁说些什么,他接着道:“公主还唤濯宋郎,念着温飞卿的诗句,说你心悦我。”

姚蓁心绪大乱,颤声道:“绝无此事!”

这样的距离——

姚蓁本能的觉得有些危险,一时心跳砰砰,欲往后退避。

然而她身后是冰凉的角柱,挡住了她的退路,她避无可避。

宋濯眼睫又颤了两下,眼眸中泛着粼粼的波光,似乎是在回忆什么,旋即一只温热的手抚上姚蓁的腰身,顿了顿,绕过她的侧腰,贴在她的腰后。

姚蓁腰间霎时有些酥./麻,反手推他,声音不自觉地低柔了几分:“你作甚么?”

宋濯薄唇微抿:“分明做过,又为何要矢口否认?”

姚蓁用力摇头,红唇颤抖,说不出话,挣扎着欲从他怀中脱出。

她抗拒的态度,宋濯垂眸看着,忽然冷了脸。

他紧紧按着她的腰身,力气之大,恨不能将她碾碎,揉入自己的骨血里。

宋濯观察着她的神色,眼眸渐渐幽深,忽然俯身贴近她的耳,她侧过头,又被他抬手掰回来,低哑着嗓音问:“是秦颂,对不对。”

他用的力气极大,宛如铁钳般捏住她的下颌,姚蓁吃痛,眼中泛出一些泪光,回道:“……不错,是秦颂。”

“我将你视作他,我借你接近他,我心悦之人是他。”她红唇翕张,忍下眼中泪意,一字一顿道,“此前种种,是姚蓁多有逾矩,令宋公子生了误会。往后姚蓁待宋公子,谨从克己复礼,不会再有半分逾矩。

“日后若是有不妥切之处,还望公子早些指出,莫要寡言积于心,自作多情。也望公子莫要如现今这般过份,不顾男女之别、枉作君臣,令旁人心生误会。”

宋濯闻言,不怒反笑,手中力气更重几分,几近咬牙切齿道:“我自作多情。”

姚蓁忍着手腕上的痛,咬着下唇,不卑不亢,与他对视。

她感受到宋濯此时气息波动地厉害,她的心跳亦怦然乱套,便点到为止,言明界限后,不再多言,偏头缓解紊乱的气息。

他寒声道:“公主方才说,宋郎非颂郎,所以你的心上郎君是谁,那日公主又将我当作了谁?”

他想到了什么,话语微微一滞,笃定道:“——是秦颂。”

姚蓁心头一颤,抿唇不语。

余光看见,宋濯喉间的凸起,正缓缓上下滑动着。

她感觉到宋濯强有力的心跳,一下接着一下,两人沉默之时,渐渐地,似乎平稳了许多,不知他是否恢复理智。

她红唇微动,才要说话,未及说出一个字,忽然被人捏住下颌。

宋濯紧紧按着她的腰身,将她微微提高一些,未及她反应过来他欲做些什么,他微凉的薄唇,夹杂着独属于他的冷冽气息,精准地吻住她嫣红水/.润的唇瓣。

姚蓁未及说出的那句话,转而变成一声短促的娇./吟,被他堵在唇里。

他冷肃俊美的面庞骤然放大,姚蓁睁大双眸,唇瓣被他的唇齿辗./转,脑中霎时混乱成一滩浆糊。

混乱之中,姚蓁的手肘磕到了角柱,混沌的思绪被扯回一些,唇间仓皇溢出一个字,用力摇头:“不……”

宋濯的唇短暂地离开一瞬,垂眸看她,忽然抬手拨掉她的发簪,步摇丁啷落地,墨发柔顺地四散,流淌在他指间。

她眼尾泛红,唇瓣愈发红艳,浑身发着颤,说不上是因为惊惧还是因为其他的一些什么。

对上他沉郁的目光,她红唇微动,水光潋滟,似是要说些什么,被他揉着腰,话语破碎成零碎的低./吟。

他高挺鼻尖抵着她,令她被迫仰起头,唇是凉的,手心却一片炽热,按着姚蓁的后腰,似是要将她揉./碎,又似要将她融化。

姚蓁浑身绷紧,动弹不得,只好抬腿蹬他,他的手顺着她的腰线流连向下,将她的小腿并拢,抬腿紧紧抵住她。

宋濯眼眸沉沉,抬起手,指腹温柔地抚了抚她的颊侧,不待她开口,便按着她,重新吻住她的唇。

她胸口起伏,与他贴的几近严丝合缝,连留给她挣扎地空隙都不曾有,渐渐受不住他的攻势。

起初,双唇甫一相贴之时,姚蓁尚且有一线喘息的余地;可宋濯压着她一阵,恍然开了窍一般,时而细细啄./吻,时而含住她的唇瓣,令她应接不暇,口中断断续续溢出些娇./哼来。

她身量纤细,被他整个儿压着按在怀中,属于他的气息封锁住她的五感,冷冽的气息,压迫着她。

宋濯身形微微一滞,掀起眼帘,见她眼睫湿润,顿了顿,轻哼一声,气息亦有些不稳。

他嗓音微微带着一点喑./哑:“公主方才说,濯自作多情,行事过分,濯此举,是将无须有的罪名落实。”

姚蓁气得发抖,却一时找不出反驳之语,红着眼倚在他怀中,平复急促的喘息与剧烈的心跳。一口气还未顺到底,又被他按着腰提高,吻住唇,堵得她即使现今想说什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姚蓁分明是应当愠怒的。

可她压根抵挡不住他强势的吻,软在他怀中,被他吻的眼波潋滟,眼尾发红,身躯微颤,指甲紧紧扣住他的腰带,试图这样将他推开。

她裙带在推挤之间松散开一些,宋濯顿了顿,高挺的鼻尖绕到她耳畔,缓缓向下滑动。

温热气息洒在脖颈上,姚蓁浑身一颤,用力摇头,长发甩出一道道涟漪。

她声音柔得像水,尾音颤抖,带着一点哭腔:“不要这里……求你。”

他的眼尾亦有些发红,一向清冷禁./欲的脸,此时因为她,漾着未曾出现过的神色。

姚蓁指甲紧紧扣着自己的衣袖,目光微烁,看似乖顺地任他亲吻,却在他再一次试探着吻着她勾挑之时,猛地阖紧牙关——

宋濯低哼一声,眼眸微眯,却并没有松开她,反而吻地越发深,直至血腥气完全蔓延在二人唇齿之间,才松开手,眼中一片阴鸷。

姚蓁扶着角柱,俯身咳嗽着,长发散乱在肩头、纤背,衣领也微微有些散乱。

她清丽的脸庞,因为被人强势吻过,泛着一点绯红。

她伸手拢紧衣襟,抬起潋滟的眼,看着他阴沉的神色,嗅着鼻尖若有如无的血腥气,唇边缓缓勾起一抹笑。

宋濯舌尖舔了舔唇,唇角溢出一线血色,他抬手用拇指指腹擦除,垂眸看着。

姚蓁脸上的笑容愈发大,哪怕此时浑身酥软,站都站不稳,也要抬着颤抖地手拭去眼尾泪珠,道:“公子,甚能忍痛,蓁十分敬佩。”

宋濯面色阴沉,长臂一捞,将她捞进怀中。

她柔如无骨,顺从地倚在他怀中,忆想方才,以为他还要继续吻她,目露诧异,身躯微微颤抖。

宋濯抬手,将她散乱的一缕发挽至耳后,俯身,薄唇触着她的耳垂,停滞一瞬,温声道:“方才公主,喘./息声极其动听,面上神色,比之艳曲所写,亦要妩./媚三分,濯亦十分敬佩。”

姚蓁僵在原地,气结,唇角绷紧。

心中啐怨,他分明喜洁到几乎成疾,吻她时却丝毫不犹疑;又闻他清冷禁欲,如今照样说着些浑话。

实在可恶。

他将她揽进怀中,轻轻抚摸她纤瘦的脊背。

姚蓁低垂着头,神色微冷,须臾,温声道:“公子既因往先我将你错认而不满,今日一吻,便当偿还从前。”

宋濯的手微微停滞一瞬。

他将她的下颌抬起,看她眉眼间分明还留存着妩媚,却端着仪态,眼睫低垂,用冷淡的声音开口。

他目色霎时变得极寒,眸中晦暗情绪翻涌。

姚蓁后撤几步,拉开距离,双手交叠在胸前,膝盖微曲,垂首欠身,行送别之礼。

她的颈子上犹有绯色,脸色却渐渐恢复往日的淡然,仿佛方才被他吻的情动,只是他的错觉。

他打量着她,眼神逐渐变得危险。

半晌,垂着眼眸的姚蓁,看见面前的苍青色衣袍渐渐远去。

她略略松了一口气。

迈过殿门时,宋濯的脚步声忽而一顿。

旋即姚蓁听见他低笑一声,声音却寒若冷刃:“绝无可能。”

**

姚蓁是在三日后,才得知宋濯那日来寻她,是有要事来商议。

不过造化弄人,谁也没料到,那一场会面,最后竟失控成那般,以那样荒谬的形式匆匆结尾。

想到那时——姚蓁抿抿唇。后腰犹有些发麻。

她肩背上磕出的淤青,至今未曾散去。

那日晚间,她手臂磕的抬不起来,宫婢前来为她更衣,瞧见那大片的磕伤,诧异又心疼。

姚蓁偏头看去,后知后觉得痛,暗自对宋濯又是好一阵咬牙切齿。

这几日她称病不出,概不见客,便是连秦颂,她也无暇应对,狠心拒之门外,倒也颇为舒心了地渡过了几日。

前些日子的寒潮渐渐消散,现已满园春光,她寻来一张贵妃椅,支在院中高大树木下,倚在椅子上,阖眸听风声。

小院平静,没多久,一阵脚步声传来。

闯入的姚蔑告知了她一个消息:“皇姐,路通了,咱们可以继续赶路了!”

姚蓁睁开眼眸看他。

姚蔑捧起一旁的糕点碟子,放在她手中,脸上挂着笑容。

他知晓自己办了错事,这几日待姚蓁尤其殷勤,几乎有求必应。

往事既过,缘分使然,姚蓁已看淡,不欲追责。

姚蔑却自责的紧,总疑心是因他误了事,频频提及。

她宽慰几次,作用甚微,再则自己亦有些烦闷,便也不再过问,由他去了。

姚蓁伸手,整了整滑下椅子边缘的碧色裙裾,轻声问:“何日启程?”

姚蔑道:“宋濯哥哥说,明早。”

听见这个名字,姚蓁微微一滞,忆起自从他吻过她后,两人再未见过面。

她亦刻意去回避想起这个名字。

骤然被姚蔑提起,她竟有些不知所措,抿抿唇,须臾轻声应:“好。”

-

第二日清晨,天蒙蒙亮时,姚蓁便被宫婢唤醒梳妆。

因为需要赶路,姚蓁发髻上便没戴什么首饰,素着一张莹白小脸,身着一身素净的碧裳,婢子成一列随在她身后,走入先前定好的集-合点。

晨光熹微,姚蓁困顿不已,强撑着精神。

她迷迷蒙蒙地抬眼,一眼便望见坐在马上,气度不凡的宋濯。

两人目光相汇,粘连一阵,各自平静地挪开视线。

队伍中女子不多,男子多着深色衣裳,姚蓁一行人走来时,娉婷袅娜,沉闷的队列中瞬间点缀了几抹亮色,女郎们鲜少露面,一出现,各式目光纷纷打量而来。

这是他们尊贵无匹的长公主,以往鲜少露面,只闻她颜色清丽,宛如谪仙。

今日一见,女郎着一身碧色裙裾,面容清丽,晨间的清风鼓其衣袖,衣袂翻卷,飘飘若仙,打眼望去,哪里是谪仙,分明就是那九重天上的真仙子,纤弱矜贵,袅袅如烟。

如此以来,之前那些跃跃欲试、想要怪罪公主无法寻得棉衣给他们的随行者,皆不大好意思滋事。

宋濯扯着缰绳,低声说了几句,人群才继续各做各的事去了。

姚蓁没有看他,如往常做过的许多次那般,目光下意识地悄悄查看四周,恰好与不远处的秦颂对上。

往先这个时候,姚蓁会将眼神停在他身上,等待他将视线挪开。

可今日,秦颂温和一笑,朝她走来。

他温润俊秀的脸,渐渐在放大在她眼前,姚蓁一时有些怔忪。

她垂着眼眸,眼睫轻颤两下,明白秦颂,察觉到她那日话中的端倪,到底还是将她的心意窥探到一二。

只是不知为何,她分明应当雀跃高兴的,此时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她思忖片刻,想,许是未曾睡足,脑中有些混沌。

她抿抿唇。

秦颂作揖行礼,温声道:“公主。”

姚蓁轻轻颔首,回之一礼。

两人所立的位置乃是风口,晨间寒风料峭的紧,不大适宜谈话,姚蓁拢了拢衣袍,移步至避风的廊庑后。

她轻声问:“秦公子寻我,有什么事情吗?”

秦颂掀起眼帘,与她对视,眼睫忽然慌乱地眨了眨,垂下去。

他温声道:“并无要事。只是晨间风大,怕公主受寒。”

姚蓁笑了笑,未应声。

从寒风中甫一步入温暖,困意便汹涌的袭来。姚蓁眼睫恹恹地垂下去,强支着精神又同他说了两句话,倚着廊柱,神识渐渐模糊。

她眼眸阖上,不知过了多久,听见秦颂的声音,像是隔着朦朦胧胧的水波:

“公主,公主?”

她睁开眼眸,眼前重影叠嶂,看向声音来源处,隐约察觉自己仍在方才的廊庑旁,应是没过多久。

方才她倚着廊柱,短暂地打盹,身形微晃。

秦颂并不知道她怎地了,谈话之前,又将宫婢侍女尽数屏去,因而眼瞧着姚蓁将要晃倒,情急之下,秦颂疾步上前,揽住她的后背,将她扶稳。

因而姚蓁一睁眼,半个身子都在他怀中。

她下意识地以为搂住自己的人是宋濯,才要将他斥退,忽然嗅到,气味不对。

这人身上并无宋濯身上的冷香味。

抬起眼眸,定睛看去,原来是秦颂,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她怔了怔,迅速回神,从秦颂怀中脱离出来,后撤几步。

秦颂连声致歉,言明自己是情急之下才不得已冒犯。

姚蓁听完,轻轻摇头,并无要追究之意。

可她的眉尖却轻蹙起来。

她意识到,方才被他揽在怀中,心中却并未感觉到欢喜。

姚蓁抿抿唇。依旧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思忖片刻,最终,她归结于,今日太过困顿。

她搜刮了一阵,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

出了这样一个岔子,姚蓁又有些困,便没了同他交谈的心思,就此暂且分开。

姚蓁绕过几道廊庑,回到集-合之地,眼前所见霎时开阔。

她目光逡巡一阵,寻到自己的马车,慢悠悠踱步过去。

她实在是困了,掩唇打哈欠,双眼轻阖,眼尾沁出细碎的泪来。

待她再睁开眼时,目光恰好与十几步开外的宋濯对上。

宋濯正与人谈着话,目光从她脸上滑过,平静无比。

可姚蓁敏锐地察觉到,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比往先更冷沉了一些。

她抿抿唇,走入马车。

**

队伍行过信城,继续向西,浩浩****的前行。

此前在信王府耽误了小半月的行程,因而此次赶路,较之前快了许多。

随行的人也多了许多,似乎是因为他们遇了袭,皇帝便特地拨出两千名羽林军,快马加鞭,赶上他们。

姚蓁卧在马车中,补了两个时辰的觉,待她悠悠转醒后,他们已在信城往西一百多里开外。

先前遇袭,姚蓁的马车掉落急流中,如今她乘坐的这一驾,乃是后来购置的,又寻巧匠稍作改造,规格与她原先那辆并无二致。

姚蓁抿抿唇。

她不用想,便知这马车出自谁的手笔,一时没由来地心烦意乱。

信阳往西,土地渐渐贫瘠,人烟较稀。

莫说是客栈,便是驿站,日落之前,他们亦寻不到。

好在,随行多军人,就地扎营,不在话下,半个时辰余,暮光散落、星河迭起时,空旷的平原上,支起一顶一顶的帐子。

帐子还未支好时,姚蓁坐于马车中,听见有人议论云云,说要去山林中打猎。

待她入了帐子后,因为女眷营帐与主帐距离较远,便不知晓猎没猎到。

随着暮色四合,火光四起,姚蓁渐渐嗅到一股炙肉的香味。

那香味十分浓郁,姚蓁垂眸,手指抚摸自己的腹部,察觉到饥饿。

她掀起帐帘,走出去,脚步微微一顿。

几步之外,秦颂双手捧着一只用油纸裹住的烤兔,目含远星,温和地看着她。

秦颂生得亦俊俏。

虽不及宋濯那般,但在盛京时,也是女娘们集-会时经常挂在唇边的人物。姚蓁往先在宫中,常常听到姊妹们的议论。除却家世不那么好外,他再无让人可挑剔之处。

家世的那点不足,也被他春闱中第所弥补。

此时,他的长袖被山风猎猎鼓起,温润的声音,落在姚蓁耳畔:

“殿下,可曾饿了?”

姚蔑早先便撒了欢,跑得没了影,宫婢寡言,亦不知询问她是否饥饿,她亦少语,未曾主动提及。

若不是现今秦颂来,姚蓁几乎以为自己要被遗忘了。

她眼中蓦地闪过一汪泪花,缓步行至他身侧,用力点点头。

烤兔有些烫,秦颂用纸抱住一只腿,拆卸下来,递给她,手指贴在耳垂上,温声道,快趁热吃。

姚蓁垂着头,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

味道其实并不怎么样,没有盐调味,微微有些腥膻,好在肉质鲜嫩。

姚蓁抿了几口,温热的食物入喉,将她的鼻尖熏地发酸。

她眨眨眼眸,敛去眼底的泪,唇角漾出笑意:“好吃!”

秦颂看着她笑,便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姚蓁将口中食物咽下,问他:“秦公子亦去打猎了么?”

秦颂摇摇头,贴在她耳侧:“前些日子大雪封山,哪有什么猎物。便是有,也未见得可以吃。这只兔子,是我从山中农户手中买下的。”

姚蓁了然地颔首,两人头挨得极近,鬓发被山风吹起,掠过彼此的脸颊。

秦颂抿唇,看向她,嘴唇微动,似是要说些什么。

蓦地,两人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回眸,拉开一些距离,见苑清疾步走过来,给他们二人依次行了礼,对秦颂道:“公子,我们公子寻你,说是有要事相议。”

秦颂眉尖轻蹙,眼眸中闪过一丝暗色。

顿了顿,他颔首,应声道:“殿下,咏山先告退了。”

他将烤兔全数递给她,便随苑清匆匆离开了。

姚蓁捧着烤兔,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劲,思忖一阵,折返回帐中,将烤兔递给婢女,自己披上氅衣,往主帐那边行去。

**

沿途生着许多篝火,火光摇**,驱寒又照明。

姚蓁不知宋濯的营帐具体是哪一幢,回忆着方才苑清与秦颂离去的方向,辨认一阵,缓步行走。

周边的人穿梭忙碌,无人注意到她,亦无人注目她。偶尔有人的目光不经意瞥过她,怔忪一阵,便会自觉地垂低视线,伏地行礼。

穿着一抹碧色,从人群最密集处,穿行过去。

人渐渐少了,火光自然也暗了,姚蓁渐渐有些看不明晰前路,脚步放的愈发缓。

旋即她在一间营帐前,看见了宋濯的长身玉立的身影,他身披一件玄色披风,微微抬着头,似是在观测天象。

姚蓁顿了顿,下意识地想逃离,却因未看见秦颂的身影,仍旧放心不下,止住脚步,行至宋濯身侧。

她和他隔着几步的距离,盯着他看了一阵,确认他脸上没什么危险的神色后,柔声开口:“宋公子。”

宋濯闻言,垂下视线,目若寒星,看向她,眉宇间压迫感扑面而来。

姚蓁避让开他的视线,抿抿唇,温声道:“你可曾见到秦公子了?”

宋濯平静地挪移开视线,下颌点点面前的营帐,淡然道:“在营帐中。”

姚蓁看他,目露感激之色,鬓边钗的垂珠被风吹得颤抖:“多谢。”

宋濯不应。

她踟蹰一阵,在走进帐子中与不走进之间纠结一阵,抬手掀开帐帘,躬身迈步进去。

她走了几步,尚未看清帐中全貌,火光闪了闪,忽然熄灭,帐中霎时一片幽黑,什么也看不清,姚蓁抬手晃了晃,未能将浓黑搅动起一丝波澜。

她蹙眉,探手摸索一阵,触碰到帐子篷布,借助篷布延伸的方向,小步往外挪移着,因为惊慌,口中下意识地唤:“宋公子……”

她眼不能见,只听见伴随着轻缓的脚步声,一阵细微的破风声传来。侧耳辨认,应当是有人掀开帘子走入,便柔声解释道:“烛火忽然熄灭,帐中好黑,我瞧不清楚。”

黑暗中,她听见宋濯清浅的鼻息,就在几步之外,然而他默不作声,未曾应答。

轻缓的脚步声,一下接着一下,踩在姚蓁心房之上。

姚蓁陡然察觉到危险气息,转身要逃,旋即被男人强有力的臂膀拦截住,额头磕在男人坚./硬的胸膛之上。

他单手按着她的腰身,拇指轻轻抚着她的腰线,喉间缓缓吐出几个寒冷的字:“公主的胆子,倒是大得很。”

姚蓁呼吸一窒。

下一瞬,腰间那条臂膀,微微一用力,将她提抱在桌案之上。

姚蓁脚下一空,陡然心惊,双手撑住桌案,不小心打翻了上面堆叠的物件,咣当、哗啦、噼里啪啦一阵响,在黑暗中格外明晰,重重敲打在人心尖上。

然而谁都没有去顾及那些掉落的物件。

姚蓁的腰身被人重重揉了一把,她耐受不住,口中溢出一声轻./吟,旋即被人微凉的双唇堵在口中。

宋濯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不顾她拼命摇动的动作,强行将她按向自己。

姚蓁眼眸中霎时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推搡他无果,便要故技重施,低哼两声示弱,实则借此欲咬住他的唇./舌。

可宋濯哪里会是被她算计两次的人,早在她双手紧紧扣住他胸膛前的衣襟、流露出这个意图之时,他便松开她的唇瓣,转而高挺的微凉鼻尖触上她细/.腻.纤.长的耳后。

姚蓁嗓音颤地如同北风中的雪花:“宋濯……你言而无信,枉为君子。”

他动作微顿,抬头看她,嗓音低沉,尾音带着一点哑:“濯说过,绝无可能。”

说完这一句,他重又贴上她细./腻的肌肤。

微凉的唇沾上温热的肌肤,犹如冰酪落入热水之中,瞬间柔软、继而融化掉。

他的手指滑过她柔顺的发,流连向下,抚摸她的脖颈、耳畔,若即若离。

姚蓁受不得他触碰这里,浑身一颤,口中发出一声似泣非泣的娇./吟,双手骤然失了力气,向后倾身,被宋濯捞着手臂,环在他的脖颈之上。

在姚蓁看不见的黑暗中,他的眉梢略略上挑,喃喃道:“这儿么……”

姚蓁没有听清他说的字句。

她心绪大乱,五感被他的气息满满充斥着,手失了力气,自他的脖颈处滑落,又被他牵引着抚摸上去,指腹之下,清晰地感受到他血脉强有力的搏动。

宋濯抬起手,指尖轻抚着她的颊侧,感受到手指之下,她肌肤的微微颤抖。

他复又垂下首,与她唇齿相贴,每每察觉到她有欲紧阖牙关、咬他唇舌的意图,便会重重揉一把她的腰身,抑或是轻抚她的后颈,直将她弄得眼中含泪,鼻息紊乱,再无气力抗拒他。

寒冷的夜,并不宽敞的帐子中,渐渐腾起一阵热气。

姚蓁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手心温度愈发的烫,而她的氅衣还披在身上,闷得人热的焦灼,额角渗出许多密密麻麻的汗珠来。

黑暗将人的五感放大到极致,她清晰地听到他愉./悦的低./喘,像是刻意压制过,时不时拂过她耳畔,落在她的脖颈上。

他的声音每每在她耳畔掠过一次,她的身躯便软上几分,慢慢往下滑落,又被他摁着腰提起。

姚蓁的手也渐渐从他脖颈上滑落,被他揉着亲吻,冷冽的气息灌了满唇,口中断断续续发出一些轻./哼来,尾音极其轻柔。

又低又轻的娇声传入姚蓁耳中,她难以相信这是自己所发出的声响,然而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指甲陷入他胳膊上的布料里。

宋濯忽然停下唇。

姚蓁胸口剧烈起伏,抬起朦胧的眼看他。

他好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一样,低笑一声,捏了捏她的耳垂,把玩一阵,旋即吻上去,细细啄/.吻舌忝舐。

姚蓁尚且还留有几分理智,不让他吻脖颈,亦不让他吻耳垂,察觉到他的意图,回过神来,用力推他。

帐中昏暗一片,难以视物,姚蓁双手摸索着推搡,一手按住他高挺的鼻梁,另一手没控制住力度,用劲稍大,打在他的脸颊上,发出“啪”地一声清脆的响动。

姚蓁愣了愣,宋濯亦僵了一僵,略略将她放开一些。

姚蓁心中有些发憷,又觉得这一巴掌打的十分快意解气,咬住嘴唇。

旋即她想到什么,怕她将他又惹恼生癫——虽然他现在对她的所作所为,已经十分疯狂,但姚蓁拿不准,心中总隐隐觉得,他还能作出一些更疯狂的事情来。

于是她柔声找补,纤细的手摸索着,抚上她方才打上去的地方,轻轻触了触:“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眼眸渐渐适应了黑暗,姚蓁掀起眼帘,悄悄看他,对上他黑亮的眼眸。

他亦在黑暗中,目光灼灼,眼底阴沉,盯着她的眼眸。

姚蓁被那目光烫了一下,颇为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她欲收回手,然而宋濯将修长的手覆在她的手外侧,摁着她,不准她收回。

姚蓁的手指微微蜷缩。

他的五指,强硬地挤入她的指缝之间,与她十指紧扣。

姚蓁胸腔巨颤,他却没有再做些什么,以一种完全掌控地姿势,虚虚拥着她。

寂静的黑暗,心跳声此起彼伏。

他忽然低笑一声,温热气息贴过来,漾在她耳畔,轻声道:“公主方才,不是问濯,秦颂在何处么?”

姚蓁耳畔酥麻,闻言抽出一分心神,看向他,不明白他忽然提及此时的缘由。

宋濯缓缓偏头看向殿外。

姚蓁的心,随着他转头的动作,一点点沉了下去。

宋濯淡然道:“他此时,就在殿外。

“公主你说,心上情郎若是知晓你在同旁人交吻,会是何种反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