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王根发趁着夜色赶到了王根生家。

而王根生早就候在门口了。

王根发到了以后,把剩下的钱照例递了过去。

王根生皱着眉头揉了揉票子:“怎么只剩这么点?你花了多少?”

“呃……花了大概八九十吧。”在大哥面前,王根发乖顺的像一只小猫。

“这么多!”王根发脸色一变。

知道这是对方发火的前兆,王根发赶紧讨饶:“我的老哥哥诶,这东西再差,那也是实打实的棉制品啊,今年囤货少,只有这些了,那姓张的趁机坐地起价,我也没有办法。”

王根发一面不依不饶,一面把钱收起来:“不用买这么好的,东西他们自己也能备,而且我不是说了,只用队里的钱,集资的钱不要碰吗?”

王根发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就队里出的那点、哪儿够啊?”

“行了行了,我问你你今天出去还算顺吗?没被那姓林的小子发现异常吧?”王根生不再纠结钱的事情,转而换了个话题。

王根发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太对了,他想到白天种种,含糊其辞地说了一句:“嗯,还算顺吧。”

今天本来按照原计划,他是要找个借口把人甩了,自己把货备好,再跟两人汇合。谁知道那姓张的突然请他喝酒,一喝就忘了时间,匆匆赶到商场,林逸秋跟刘季年已经等在那里了。

想到林逸秋在车站那个似笑非笑的眼神,他总觉得心里瘆得慌。他自己犯的错,自然不能说,不然大哥不得抽死他。

王根生还一无所知,心疼地从兜里掏了一张大团结塞他手里:“根发啊,老哥对你够好的了,你以后要继续好好做事,有老哥在一天,你们才有好日子过,知道吗?”

说完王根生就走了,只留下王根发一人站在冰凉如水的夜里。

一阵凉风袭来,王根发才回过神,对着王根生远去的背影啐了一口。

夜深了,刘家的小宅院里头还闪着微弱的灯光。

刘季年又点了一盏煤油灯端到林逸秋面前,又挑了挑灯芯暗叹道:“太暗了……要不,你早点休息吧?”

林逸秋敲了敲酸痛的脖颈,望着灯芯喃喃道:“要是村里都能通电就好了……”

刘季年只当他是异想天开,宽慰他道:“暗是暗了点,这也没办法,咱们回来就不早了,我再去给你点两根蜡烛吧。”

林逸秋摇了摇头,就这瓦数,再点十根都不顶用,还是别浪费蜡烛了。

从知青所回来不过几小时的功夫,林逸秋找来的硬纸壳上就出现电视机、洗衣机、冰箱等花样。

接着林逸秋又给它们上了色,不说百分之一百还原,起码可以达到原件的百分之七八十。

眼看着成功近在眼前,林逸秋更加劲头十足,兴奋地对刘季年说:“等以后有了条件,咱们可以用纸壳直接做,也更逼真一些。”他对明天的国庆汇演抱有很大的期待。

诚然他们可以卖卖橡子粉,但是这并不需要将近三十个人手啊,剩下的人也得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如果演得好,说不定还有去其他生产队表演的机会,演的不好也不怕,就当是给贫瘠的知青生活增加一点乐趣了。

林逸秋负责画画做道具,刘季年就负责一张一张把它们晾干,他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其实心里已经是波涛骇浪了。

他一直以为先生的画技已经是无出其右了,但是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把物品画得这么、这么逼真的!

想到这里,他又看向认真绘画的小知青,他的眉眼在油灯的映照下格外柔和,嘴角也微微带着笑意,嘴巴一张一合对他说这些什么,可是他全然听不见了……

小院里寂静一片,除了翻阅纸张的哗哗声,静得几乎只剩下自己的心跳。

刘季年茫然得摸着胸口:他这是怎么了?

第二天清晨五点,林逸秋就紧赶慢赶来到了知青所。跟他一样兴奋地一夜无眠的人不在少数,大家顶着硕大的黑眼圈,依旧神采奕奕。

林逸秋找来苏媛和几个女同志,把他买的简易化妆品递给了她们,让女同志们给演员化妆。

即便是茂源县城,也买不到什么好东西,一根劣质口红和一个所谓的粉饼,画眉就找了碳棒,腮红用红纸润湿,反正隔得远,演员画成花大家也看不出来。

林逸秋把李招红叫到一边:“人都来齐了吗?”

“都来齐了,全在小树林背台词呢!”

“行,一会儿我去看看,还有个事儿,汇演还缺个主持的人,我想咱们俩就充当主持人,报个幕啥的。”

“啊?我不会啊!”李招红一脸惊恐,谁都没告诉她要做主持人啊。

林逸秋一脸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我也忘了,光想着排练节目,可这节目不得有个主持的人啊,这些节目一直由你把控,你应该最得心应手。”

“好了好了,你就别推辞了,你要是推了,我可真找不到人了。”

“你为了我们也确实辛苦了……”李招红咬咬牙答应了下来:“那行吧,那我说啥啊?”

“放心,我早就准备好了!”林逸秋拿了一张纸递给她:“上面有你的台词,一会儿你照着念就行,先去熟读一下。”

宽慰完李招红,林逸秋又去看了一下后台准备的其他演员。

今天一共有六个节目,分别是《白毛女》《孙丁宝下乡记》和一首诗朗读,一首独唱,两首合唱分别一头一尾,汇演从十点开始,差不多可以演到十二点左右。

时间仓促,能凑齐这六个节目已经很不容易了,林逸秋很知足。

可他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想了想,一拍脑袋:可不是差了点什么吗?

还差了相声小品和二人转啊!

二人转可是东北文化的精髓呐!

可惜,他们这里还没有二人转和相声小品的人才。

现在遗憾是来不及了,只能下次补上。

林逸秋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巡视,看到哪个掉链子就上去补一补。

看完演员,他又来到布置场地的地方。

这次汇演就布置在之前王根生搞批斗的地方,但是此时此刻此地早就焕然一新,完全看不出之前的破损。

这都是村民们这两天自发布置的。

林逸秋很感动地跟大家打招呼,村民们看见是他,脸上也都洋溢着笑容。

“林出纳,早上好啊!”

“林同志,咱们这活动是十点开始吧?我今天可把媳妇娘家的老爹老娘都喊来了!”

“谁不是呢!林出纳,你看看这舞台怎么样?”

“林出纳……”

“林知青……”

林逸秋只能一一跟他们问好。

时间飞速流逝,晒谷场的人越来越多,大家自觉地带了长凳,找了空地就占上,坐不下就拼凳,不分彼此。各家都是拖家带口的,有的人家甚至喊来了其他村的亲戚,人数比林逸秋想象中的多了一倍有余。

这让知青们紧张的同时更加激动不已,第一次就有那么多人来看他们演出,他们知青什么时候这么风光过。

时间到了上午十点,汇演正式开始。

林逸秋穿着一身干净洁白的的确良衬衫闪亮登台,他精神十足,笑容满面,声音又清晰又洪亮:“金秋十月,秋风送爽,各位尊敬的领导、亲爱的村民们,大家中午好!我们是红河生产队第十二分队的知青们。”

台下啪啪啪鼓起了掌声。

李招红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一片人,也有些晕,但还是磕磕绊绊地按照林逸秋给的台词顺利地读了出来:“今天我们欢聚希望,共庆祖国母亲的二十五岁生日。”

林逸秋:“欢度国庆,我们用嘹亮的声音歌唱祖国。”

李招红:“载歌载舞,我们共迎领导老乡们的到来。”

林逸秋:“让我们歌唱伟大的祖国,歌唱美丽的希望,歌唱我们共同拥有的岁月。下面请欣赏歌曲——《我的祖国》!”

《我的祖国》林逸秋之前唱过,但是他一个人的力量也就只能领唱一下前面,中间段的大气磅礴是完全唱不出来的。

但是今天不一样,他们一共二十八个知青,除了两个主持人全都上了,这人多力量大,二十几个人愣是唱出了百人大合唱的感觉,明明也没有伴奏,歌声愣是传遍了在场所有人的耳畔,一首《我的祖国》唱得在场的人们激动澎湃。

一曲终了,全场掌声雷动。

第一首歌就获得那么好的反响,无疑给了知青们巨大的动力。

刘家村村民看汇演看得正欢的同时,全然不知隔壁王家屯都炸开了锅。

林逸秋之前给他们上课提过一嘴,说是要办一个国庆汇演,之后也没再说起过,前阵子农忙,大家也就放到脑后了,原以为只是句空话,可没想到前天开始刘家村人就忙上忙下搭戏台子了。

有脸皮厚的王家屯村民也早早去晒谷场占位置了,他们也是料定了刘家村不会在这样的大好日子赶人,大不了就伪装伪装,低调一点。

殊不知,刘家村就这点人,哪家哪户有几条狗什么花色都一清二楚,更别提几个外来的大活人了。他们一面嘚瑟,一面鄙夷,多少年了,你们王家屯也有求到他们头上的时候?

王根生昨日得了一笔横财,此刻正悠闲地在躺椅上晒太阳,全然不知他的家门口早就被一群人包围了。

王根生某个堂亲义愤填膺道:“这也太过分了!都是十二分队,凭什么他们可以看,我们没得看!”

此言一出,便得到了不少的人的应和。

“咱们这就找队长给咱们做主!”

“要我说这林逸秋分明就是故意的,搞人民内部对立呢!”

可他却没想到,还有人群帮着刘家村说话的,直接怼道:“还人家搞对立,你们也不看看咱们的好队长是怎么对人刘家村的,人能邀请你们去看吗?”

王姓堂亲不服气,冷嘲热讽地说:“那你在这儿叫什么?好像你能去似的?”

“我怎么不能去?我儿子早就占好位置了,要不是我才喂完猪,早走了!”那人咧了咧嘴,似有嘲弄之色。

王姓堂亲脸色难看极了,活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似的。

跟他一样脸色不好看的不在少数,他们都是王根生的近亲,去了刘家村就会被打出来的那种,可凭什么他们看不到演出。

这不,有人一吆喝,他们就组织着一起来找王根生讨说法了,今天非得叫林逸秋他们几个再演一遍给他们看不可!

而本来在他们身后应和其他的人则纷纷灭了音,这老王头能去,那他们也能去吧?跟着王老二在这儿闹事,能有什么好?还不如早早去占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