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采购物资要拿不少东西吧,您看我这小身板,恐怕也拿不了什么,不如咱们再带一个人吧。”这也是林逸秋一早就想好的借口。

王根发因着王根生的缘故对林逸秋多有偏见,却也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行,那我把晓军喊上!”

林逸秋大惊:你这大叔,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但是对付王家人,直来直往是没用的,得迂回,所以林逸秋故作为难道:“晓军去不太合适吧,毕竟他是您的人……”

“实话跟您说了吧,外面都传您每年拿着队里的钱去采购,这些物资又没有明细过账的记录,也不知道您拿着这钱干嘛去了,所以……”

王根发被林逸秋这话气得脸色大变:“你这话什么意思?谁他娘的在背后造老子的谣呢?”

林逸秋一副被吓到的样子,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对方:“忘了,只是大家都在说。”

“放他娘的狗屁!简直胡说八道!一、一派胡言!”王根发一副指天誓日的样子,一张口就把好几户关系不太好的人家骂了一顿。

另一边其实林逸秋也在默默观察他的反应,因为之前他发现生产队账目有所疏漏,就怀疑王根生兄弟是不是拿队里的钱挪去了王家屯(两村各有分账),故而想诈一下王根发,可如今他见对方也不像是恼羞成怒的样子,要么就是他毫不知情,要么就是他演技太好了。

王氏兄弟虽然是俩老狐狸,但王根发的段位明显没有王根生高,情绪也更容易外露,所以具体情况还有待观察。

林逸秋说:“之前我不在,都是牛会计跟您去的,牛会计是再公正不过的人了,今年他又忙,咱们得找个既有力气又公正的人才行。”

王根发有些不耐烦:“那你说叫谁?”

“就叫老村长吧,您是副队长他是老村长,两个人各代表刘家村和王家屯,这样也不会有失偏颇!”

“刘大斌?不行!”

“为什么?”

“刘大斌他……”其实王根发也说不上来,对方跟大哥是多年的死对头,自己对他也是烦得很,要是一路上有这么个碍眼的家伙,他还不如不去。

王根发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想到了一个好借口:“他都不是村长了,怎么能代表刘家村呢!”

“那您的意思是?”

“让那谁,刘季年跟着去吧,他那么年轻,能拎能抗的!”

林逸秋眼看着对方掉坑里了,笑得牙不见眼:“成!那您给他也开个通行证吧!”

王根发这时候才回过味儿来,好啊,原来是搁这儿等着自己呢!可这时候要收回刚刚的话已经来不及了。

他忿忿地对林逸秋说:“哼!开就开,我警告你们两个,千万别给我惹事儿,这茂源县可不比咱们生产队里!”

“是是是,您快去吧!回见呐您嘞!”林逸秋飞速地跟王根发道别,然后跑回了家中。

他打开许久未用的行李,从夹层里抽了几张林夏妮给她的票子,想了想这里的商场还不知道卖什么呢,还是所有的票子都带上吧,有备无患嘛。

拿了票还能拿钱,那拿多少钱合适呢?

这东北比他想象中的要冷,知青所也穷,要买的东西还真不少,而且年前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进城了,干脆多带点钱。

等刘季年回来,就看见林逸秋蚂蚁搬家似的往外倒腾行李。

“你这是搬家呢?”

“刘哥,快帮我一把!”

两人合力把行李重新放回原处。

“怎么样了?”

林逸秋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事,闻言略有些得意:“那我出马自然是办成了,明天你就跟我一起进城就行。”

“行,那我也收拾收拾。”

“你要收拾啥?”

刘季年故作神秘道:“你明天就知道了!”

夜里,林逸秋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从没像此刻这般激动,他想把心情说给刘季年听,又怕两人越聊越来劲,最后都甭睡了,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复盘好明天的路线规划,争取不做无用功。

是骡子是马,明天城里一见分晓。

黑暗中,刘季年听着隔壁的翻身声,他感觉自己的心被对方的动作牵引着,直到林逸秋呼吸平稳,他才隐约有了些睡意。

第二天四点多,天上还挂着几颗星星,林逸秋就醒了,这还是他第一次靠自己醒过来,洗漱完以后,再用井水洗了把脸,彻底清醒的林逸秋跟刘季年走到村口等王根发。

过了十几分钟王根发才姗姗来迟,他一来就撇见刘季年脚边放着一大堆东西。

王根发有些不满:“怎么带那么多东西?”

林逸秋赶紧解释:“都是柴火!”

“就这么些柴火,还用背到城里去卖?”虽然现在城里人都用煤球,但是柴火的需求量依旧很大,在村里分文不值的玩意儿拎到城里绝对有人会收。

这种无伤大雅的小生意基本是屡禁不止的,就算是被拦住了,也可以借口说是给亲戚家送的,算不上投机倒把,只是就这几大捆柴火估计一块钱都卖不到,也值得大老远拎到城里去卖?他看这俩人分明就是想占队里出的车票的便宜!

刘季年又恢复到和往常一样,冷冷地看着王根发,语气略带嘲弄:“这些都是深山里的老木头,跟普通柴火不一样。”

“切,以为老子不懂吗?”王根发自讨没趣,也不再理两个人。

林逸秋松了口气,还好王根发没有上来检查,他带了八十斤橡子粉全藏在柴火下面。

就这样,刘季年挑着担,林逸秋拿着背包,两人跟在王根发后面往公交车站走去。

又这么走了大半天,林逸秋都气喘吁吁了,刘季年挑着两担的柴火却脸不红心不跳的,这要放之前,林逸秋肯定就吐槽了,但自从两人变成朋友以后,林逸秋对刘季年这体力就只会暗自叹服。

没有手表就没有时间的概念,三人只能根据远方红日渐渐露出的粉红霞光来推测时间,接着调整速度。

约莫五点半,由远及近开来了一辆大巴车。

王根发买了票,三个人一起上车。

售票员习以为常地看了眼刘季年带的东西,心里十分嫌弃它们又脏又占地方,于是便催促三人:“你们往后走一走,别占前面的地儿,别人都上不来了!”

王根发有些恼火,又不好跟售票员吵架,憋屈地找了个离两人最远的地方坐下,这反倒是顺了林逸秋的意。

他们是车上来得最早的,车内人也不多,林逸秋跟刘季年就找了个最后头的位置,把柴火放在走道里,勉强可以挤得下。

拥挤的短途大巴内,汽油燃烧后的味道与人体的汗味夹杂在一起,清冷空气裹着新上的乘客挤进来。

在张山村站点停了大概十分钟,大巴车门擦着最后一位上车的中年男人的后背奋力合上,司机一踩油门,车身猛地一震——

林逸秋赶紧稳住自己,一边打开窗户透气,顺便从包里拆出了两颗水果糖,拿了一颗递给刘季年:“你尝尝。”

刘季年也没客气,拿过直接塞嘴里了,一股甜腻的糖精味直冲脑门,却见林逸秋吃得津津有味的。

“你爱吃糖?”

林逸秋摇摇头:“嘴里没味儿。”

起太早,吃太少,其实他有点低血糖。

刘季年把他这习惯默默记在心里。

大巴车一路走走停停,摇摇晃晃地就到了下一站。

“咯咯咯。”

“嘎嘎嘎。”

有人带着家禽上来了。

车子里顿时又多了一股难言的味道。

林逸秋难忍着这一切,鼻尖隐约有一阵若有若无的香味,他一边嗅着一边靠近,最终鼻子差点贴到刘季年身上。

刘季年以为他不舒服,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林逸秋尴尬地扇了扇不存在的风,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却不知耳边的粉红早就出卖了他。

一个大男人还怪香的!

终于公交车驶入茂源县城车站,林逸秋带着散架的身躯,脚底打晃地走了下来。

距离他上次踏入茂源,已经有一个月了,连林逸秋自己都感慨,他竟然能在这样一个破山沟沟里呆了一个月。

王根发出了车站就马不停蹄地就要往百货商场走,生怕两人觉得他耽误工作,回去又乱传谣言。

林逸秋则走不动了,他闻到车站外一家国营饭店传来的包子香味,肚子开始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副队长……我早上起得早,还没吃早饭呢,我走不动了……”林逸秋就跟黏在蒸笼架前一样,寸步不离地流口水。

这年头家家也就温饱的程度,下一顿馆子少说得好几块钱,所以能出来下馆子的可都不是一般人。

可真是个大少爷,以为出来采买是来休假的吗?

想到这里,王根发既恼怒又警惕地看着林逸秋,生怕对方赖上自己:“那咋整?你还想队里出钱请你下馆子呐?”

林逸秋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提议道:“不不不,这个当然是我花钱……我就稍微吃点,要不您先去买东西吧?”

王根发闻言更加确定对方就是个没成算的小年轻,也不知道大哥看中了他哪一点,还让他做了个出纳员,于是他冷笑了两声:“行啊,我先去就我先去,不过我身上可没钱啊。”

“哦哦哦,对了,钱、钱在我这里!”林逸秋从包里掏出十张大团结爽快地递给对方。

王根发看了一眼两人,联想到两人带了那么多柴火,心里更加肯定两个人此行的目的,但是没有这两人碍手碍脚,对他来说也方便很多,便也不再阻拦:“吃完早点来找我,我就在人民商场,别乱跑!”

“是是是,我吃完就来,吃完就来!”

两人相视一眼,可算是把王根发甩掉了。

眼见王根发越走越远,两个人下意识地换了条路。

茂源县里虽然不繁华,但是马路也修的宽敞,比村里的小土路强太多了,四通八达,很快两人就跟王根发渐行渐远了。

接下来自然就是要去卖橡子粉了,在此之前,要把刘季年带来的柴火处理掉。

刘季年带来的柴火都是松木,十分耐烧,因此非常抢手,压根不愁卖,附近找了几户人家稍微兜售一番就卖了个精光,甚至还有人约下回的柴火,却被刘季年通通拒绝了。

林逸秋数了数,进账也有一块多,笑嘻嘻地对刘季年说:“咱们这是开门红呐!”

“交给你保管了!”刘季年看他高兴,自己心里也喜滋滋的。

“行吧!回去咱们再一起清算!接下来咱们去哪里?”

刘季年提议:“先去几家供销社问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