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甫一走到村口,便有人进去报信,很快全村都沸腾起来,男女老少齐聚,张望着看新娘凑热闹。

这个村子整体还不如林家村,没啥看头,新郎家倒看得出是重新修整过的房子,房子前搭着两个棚子,里面摆着十几个方桌,看成色应该东拼西凑来的。

婚礼的主婚人是大队妇联主任,这可是极有面子的事情,整个婚礼显得更加风光无比,简单地拜过主席和父母,婚礼仪式就结束了。

新娘被七拥八簇地送进新房,一群人跟着去闹洞房了,林逸秋折腾一通又饿了,赶紧跟几个表兄弟找了个座位坐下来。

整个席面四荤四素一汤凑了九个菜,荤菜有:红烧肉圆子、红烧鱼、水煮活虾、糖醋排骨,凉菜有:炒丝瓜、拌茄子、凉拌黄瓜、炒青菜,汤是鱼头炖豆腐。

这菜比过年还好,要搁以前,林逸秋看都不带看一眼的,现在却吃的满嘴流油,不过他也不是唯一一个这样,苏前进苏光明吃的比他还多,连林家几个小丫头也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毕竟油水实在是太少见了,混在一群孩子中,林逸秋并不算起眼。

酒席行至过半,新郎带着新娘和父母出来敬酒,不知道是不是被灌多了,此刻的新郎面色潮红,脸上透出一股傻笑。

等轮到林逸秋这一桌,新郎已经有些站不住了。

同桌有人打趣说:“建刚,你可得少喝点,不然一会儿洞房睡过去了怎么办?”

“别别胡说!我要来敬敬酒,就……”新郎酒杯绕了一圈,“先敬敬大伙,然后额外敬敬我们家小花的大侄子吧。”

林逸秋一听,赶紧举着一杯热水站起来。

“你小子,你刚刚可是难住我了……差点就进不来门了……我今天非得……我……我要……”新郎傻乎乎地念叨着,好像又像在跟自己说话一般,声音低沉了下去。

“你小姑父喝醉了,小姑我敬敬你!”林小花一边把人拦下,一边笑着跟林逸秋说话。

“祝小姑小姑父,永结同心,百年好合。”林逸秋补了几句吉祥话便坐下了。

林小花笑着应下,对林逸秋跟几个兄弟低语道:“一会儿慢点走,我让爹娘给你们几个发个红包!”

“谢谢小姑!”几人异口同声。

林家小姑一行人前往下一桌敬酒,林逸秋把注意力挪到了小姑父的几个工友身上。

他马上就要面临毕业,现在三姐也有工作了,他有心进工厂做临时工,却不太了解这个时代的招工条件,今天遇上了,正好可以打听打听。

“几位大哥都是我小姑父的工友吧!”

“是的是的。”

“你这小子,你刚刚可真威风,问的这几个问题,要是我可回答不上来。”

“是啊,还好我娶我媳妇的简单些,还是建刚脑子活泛!”

“今天这个婚礼可真热闹。”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刚刚那个接亲环节。

林逸秋故作羡慕道:“做工人可真威风,个个都穿的确良,个个都有自行车!”

可能是怕误导小孩子,一个工友赶紧出来解释:“我跟建国还有逢春的的确良是找人借来的,建刚的中山外套也是借的,并不是我们自己的,这年头工人阶级也挺难的。”

另一个也有些羞赧:“可不是,我的自行车也不是什么高级货,二手的罢了,我刷的干净些。”

“我的车也是借的,一会儿要早点回去还呐……”

“二手的?”林逸秋捕捉到了一个重点,他突然想到给林逸海买什么礼物了。

“是啊。”那工友看林逸秋是好友的侄子,也没有隐瞒,一一道来:“这一辆自行车要大半年工资呢,还要自行车票,这钱好攒,票难搞啊,所以我就买了一辆二手的,这二手的车可比新车便宜多了,不过也是可遇而不可求。”

林逸秋又问了些细节,可能是刚刚婚礼上的交情,一行人对他也很友善,那工友把自行车的来历一一交代了,他暗暗记在心里,准备回了城再实践。

林逸秋又问了一些招工事宜,总结了一下,要进工厂——难!

看来自己还得有其他打算才行,林逸秋没有泄气,这个世界的旅程才刚刚开始,他可不能一开始就气馁。

———分——割——线———

刚刚人来人往送礼还不觉得,现在人都走了,林逸海这边瞬间冷清了下来。

林逸海把零碎的钱按照面额整理起来,对着签名一一核对。

“我来算吧!”崔向红自告奋勇。

“谢谢!”

两人静默无声,一个理钱,一个算账,也算有默契。

崔向红把账细细算好交给林逸海:“林逸海同志,一共是五十三块六毛五分钱。”

林逸海已经算过一遍了,核实了一下,确实是这样:“嗯,很好,崔同志你先去吃饭吧,我在这边守着,还有亲戚没来呢!”

“我陪陪你吧!”崔向红脱口而出,却马上意识到什么:“我我是说我帮你一起吧……”越说到后面,崔向红脸越红,最后直接说不出口了。

她暗暗恼怒,恨自己不会说话,又怕林逸海多想,误会自己。

孰料林逸海并没有拒绝:“好,那就辛苦你了,崔同志。”

崔向红惊喜,脸上一红,连道:“不不,不客气。”

两人不再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

酒席到下午三点就结束了,吃酒席的一行人也陆续回到林家,林菊凤跟丈夫和一双儿女没打招呼便马不停蹄地走了。林逸秋知道这是他大姑第一次在父母这里吃瘪,所以面子上挂不才走的,但是在林爷爷林奶奶眼里,这对这个女儿的心更冷了几分。

林父林母赶着上工,也不能再作停留,一家子便准备回家。来时大包小包,走时两手空空,林父提议一家人走回去,毕竟回去船费要一块钱,可以吃好几天的菜了,此举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意,除林逸秋以外。

这坐船都要两三小时的路程,靠两条腿走回去,他不得累瘫咯?

最后还是林奶奶看不去了:“逸海腿脚不好,逸秋冬妮还小,你以为他们是你俩呢。”

林奶奶拿了两块钱递给林逸秋:“你们坐车回去快些,夏妮就留下吧,过两天就跟你婶娘矿上去,一来二去的好省点车费。”

从林家村坐公交车去郊外的厂家属区才四毛钱,两块钱五个人刚刚好。

林母细致地交代了林夏妮几句,说好过年接她回来,一家人上了车,在夕阳下对送行的几人挥挥手。

林冬妮上了车,把头伸出窗外,对林夏妮摆摆手:“姐,我在新家等你回来——”

“冬妮,不要把头伸出去。”林逸秋提醒了一句,把人拔了回来。

“我知道,爸妈再见,大哥小秋小冬再见——”林夏妮泪眼地汪汪追着汽车跑了两步,身影越来越渺小直至看不见。

乡下的路都是泥泞小路,坑坑洼洼的,公交车行驶得并不顺畅,在经过一个大转弯,车身猛然冲了一下,车上的人重心不稳,全都压倒到了一边,林逸秋被迫压在窗户上,往远处眺去。

在田野的尽头,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那里,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是林夏妮,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心酸,一个十八岁的姑娘,在现代也就是刚刚上大学的年纪。

“妈,这石矿也太辛苦了,你看婶娘都做成什么样了,要不还是算了吧,把三姐接回来吧。”

林母无奈:“这件事已经定了,再说你姐都同意了,你有什么好不同意的,我知道你心疼你姐,但是年轻人就是要多吃苦才能成长。你看人家知青,一个个都下乡呢,到广阔的天地去练红心呢,你们呢?”

林逸秋无言,他还是个靠家里吃家里的人,他确实没资格说这话,而且把林夏妮接回来,城里也没有好工作。

林母思来想去又心软了:“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我去托托关系看看能不能找个临时工的工作,在厂里总是比外面好很多,以后找对象也能方便许多……”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临时工比大部分工作都吃香,哪有那么容易找到。

林逸秋暗暗记在心里,想着以后日子好了,也得好好补偿这个姐姐。

此时的林家人并不知道,这是他们跟林夏妮的最后一次见面。

“1973年夏末,三姐林夏妮找到了工作,大哥的相亲之路依旧漫长,下学期我会进入高三,这是一个不同于21世纪高三的体验,可能未来会艰难一段时间……望今后的日子也能如现在一般平安顺遂。”夜晚,林逸秋在日记本上写下这样一段话。

这是他来了这个时代以后养成的新习惯,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到现代,但是多做份记录总是不枉来这一遭。

回到家以后,家具厂定制的家具也到了,林母用点小巧思稍微一布置,整个房子立刻大变样,全家人心情都很好,这几日林母走路都带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