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苍苍,残花蔌蔌,骄阳凝血,铜华尘土。座下的那匹白马已经被染成了赭色,一身腥味,一脸黏稠,马蹄??,铁甲铮铮,秋风萧瑟,此心惨然。

身边只剩十余骑,美髯公率剩下的亲卫将我和哥哥围在中央。几百精兵跑步跟在身后,一行人马,沿着一条崎岖的小路急急前行。借着从枝杈里渗下的阳光,抬头观察。只见周围峭壁林立,两山逼窄。又值夏末秋初,树木丛杂,枝叶繁茂。皱紧眉,心中忐忑不安:此处地势陡峭,是埋伏偷袭的绝佳地点。

“琦叔,这里是?”哥哥似乎也察觉出危险,出言询问。

“此处名为射月谷,是去渡口的唯一出路。”美髯公一紧缰绳,回头大叫,“探子回来了没?”

“回参将的话,石头还没回来!”

韩琦一摸长须,抽马向前:“小子们跑快点!此地不易久留!”

一时尘土飞扬,马蹄声、脚步声在山谷里回荡。行止险处,只容两骑通过,两侧杂木荆棘、疏堵山路。此时人皆饥倒,马尽困乏,焦头烂额者相互扶行,中箭中枪者柱着刀矛。抬起头,只见哥哥脸颊上的血迹已经凝成乌色,他嘴唇干裂,鬓发带尘。昏暗之中只有那双星目奕奕有神,灼灼流光。

“怎么了?卿卿。”哥哥低下头紧张地看着我,“受伤了吗?”说着一夹长枪,两手慌乱地摸着我的脸:“哪里?伤在哪里?”

“哥。”我握紧他的手,靠在他的铁甲上,声音颤抖,“卿卿没事,倒是哥哥的脸破了相。”

“呵呵~”哥哥笑得清朗,“傻丫头,男人哪里怕破相。特别是上了战场的,脸上留道口子,才够血性!”

“少将军好气魄!”韩琦偏过头,脸上略微放松,“小姐,叔叔我就是下巴上有道大疤,家里的婆娘硬逼着,这才蓄了胡子。”

“原来琦叔叔的美髯是这样来的啊。”我紧紧地盯着他黑顺的长须,“回去后,能给我摸摸吗?”

“哈哈哈~”韩琦爽朗大笑,“美髯啊,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夸赞。胡子可以再留,人命不可断送,待我们回去后,琦叔叔就把这把胡子绞下来送给小姐。”

“参将对小姐好大方啊。”前方一名骑兵举着旗子,回头调侃,“上次小庆子偷偷摸了一把,参将就追着他打。现在小姐提出来摸摸,你就双手奉上,这也忒过分了吧!”

“就是,就是。”身后的步兵纷纷应呵。

“臭小子!让你多嘴!”韩琦一挥马鞭,抽了那名骑兵一下。

“又恼了!平时都这么凶,到了炕上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呢,嫂子如何受得了哦!”那人挤眉弄眼,说起了荤话。

“哈哈哈~”“参将勇啊!”“错,是嫂子勇才是!”

笑声、骂声驱散了刚才颓废凄凉的气氛,大家又恢复了精神。我松开紧抓着马鬃的手,轻轻地叹了口气:“哥,不知道爹和娘现在怎么样?”

一只温柔的大手帮我理了理额间的刘海,头顶传来一个坚定的声音:“爹爹不是说了吗,他一定会带着娘回到幽国,一定没事!”

“嗯。”哥哥的一席话硬生生地将我心底的不安感压制住,让我少许轻松了些。

“胡三子,看我不抽死你!”韩琦被臊的发起了飚,忽地一声狠抽了前面的马匹一下,那名骑兵一俯身躲过韩琦的下一鞭。

眼见就要出了这窄小的山道,胡三子一举旗,回头做了个鬼脸:“参将,三子我先去开道…”话未说完,只见一支流矢贯穿了他的太阳穴,箭头染满了鲜血。三子瞪大眼睛,嘴巴大张,愣愣地从马上滑了下去。我呆呆地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骑兵,吓得浑身没了脉息。

“有埋伏!”韩琦大吼一声,向一名亲卫递了个眼色。那人举着盾牌,倚着山壁,探出头去。突然身子一软,痛叫倒下。只见他的胸间插满了白色的箭矢,他趴在地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叫道:“谷口壁崖上有数十名弓箭…”话未尽,气已断。

“这可如何是好?”韩琦握紧拳头,猛地摇头,“后有追兵,前有埋伏。”

“琦叔。”哥哥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沉沉,“数十名弓箭手并不算多,看来这只是敌军的一招暗棋。他们意欲将我们堵在此地,延迟我们出谷,为的就是等着后面的大军追上,将我等歼灭在这个射月谷里。”哥哥横过马,看向身后的众位兵士:“各位弟兄,若是我们踯躅不前,怕了这阵箭雨,那就等于中了敌人的奸计。与其这般,不如拼死出谷,好歹还有条活路!”

“少将军说得是!”韩琦一低头,握拳躬身,“刚才我急躁了,差点中了敌人的套儿。”

“少将军!”一名拄着长戟的伤兵一瘸一拐地走到马前,“承蒙少将军大恩,一路没有扔下受伤的小人,出了谷还有一段路,小人怕是坚持不到最后。既然如此,小人愿为少将军开路,愿做箭靶!”

哥哥一挥手,厉声拒绝道:“不可!要走一起走!我韩月箫不愿再失去任何一名弟兄!”

“少将军!小人也愿做这箭靶子!”“小人也愿!”“请少将军成全!”“请少将军以大局为重!”后面的老弱残兵纷纷上前,跪了一地。

“不可!”哥哥以转马头,护着我就要冲出山道。突然马缰被韩琦抓住,白马生生停下。

“少将军,他们说得有道理。”

“琦叔!”

琦叔声音颤抖地说道:“想要全部突围怕是不可能了,与其让他们无措地死在追兵刀下,不如让哥几个英雄一把。这几十名弓箭手,带着的箭怕是不多,让这些伤兵死的有价值些吧。”

我看着地上面目惨淡、衣甲不整、伤痕累累的众位士兵,眼泪悄然落下。虽然这是理智的牺牲,但是却让人难以抉择。

感觉到身后的哥哥胸腔剧烈地起伏,半晌,哽咽的声音传来:“好…”

伤兵们猛地叩头,齐声大叫:“谢少将军成全!”满脸血痕的他们,目光坚定,一扫刚才的疲软,抽出大刀,举起长矛,抹了一把脸,咬紧牙关向外冲去。

“爹!”“哥!”原来队伍里都是父子兄弟,上阵同战。他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伤残的父兄舍生取义、甘当箭靶,此种悲情,非言语可足道也

“啊!”那些伤兵举着武器,狂叫一声,震得谷中飞鸟四起,惊的太阳顿失颜色。

“呼!”“呼!”“呼!”一阵飞矢,如疾风骤雨,断送西园满地香,弑得幽国好儿郎。身如枯叶,飘摇落地,他们回望亲人的眼中,是满满的不舍,他们飞起的嘴角上,挂着浓浓的骄傲。红轮西坠,残霞满天,伤兵一批一批地冲出山道。泪水挂满了脸颊,我已经不知道如何眨眼,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他们步向死亡,记住他们朴实的脸庞。

箭声渐止,箭雨将停。哥哥一举银枪,振臂高呼:“兄弟们,冲啊!”

“啊!”身后响起悲愤的怒吼声,马蹄狂乱,脚步震天。一路风尘一路血,斜望夕阳,追念故人,泪眼潸潸,断肠山又山。

哥哥俯着身,将我护得严实。心中紧张,侧耳凝听,果然不闻箭矢声,流着泪默默感谢那些士兵,他们虽为卒子,却豪情万丈,是真英雄!

“放火!”山谷里回荡着一声喝叫。

哥哥直起胸膛,立马而望。我借着漫天匝地的斜阳,抬头仰望山壁,只见崖上燃起了数十个火把。将官手臂向后一挥,几个数丈高的布球出现在两侧的山崖上。“放!”布球在被点燃的瞬间推下,一时间火把乱飞,点燃了秋燥的树丛,窄窄的山间燃起了熊熊大火,黑烟四起。

一个火球翻滚着扑向几名士兵,只听数声惨叫,鼻腔里钻进一股焦肉味。哥哥拍马疾驰,却见前路被树干丛草堵的结实,零星的火苗借着秋风,不一会便燃起了大火。前途被截,后有追兵,难道我们就要命丧此地?射月谷,射月谷,真是不祥的名字。

“少将军,这里的草木都是被浇了油的,火势极大,烧的极快!咳咳咳咳~”琦叔吸进了一股浓烟,咳嗽不止。

哥哥用手捂住我的脸,横马回叫:“众兄弟掩住口鼻,切莫吸入烟气!”

“啊!”耳边不断有惨叫传来,劈劈啪啪的柴木声让人心中又燥又怕。哥哥抓紧枪杆,将银色的枪头插入堵住前路的树干里。“呃!”一声怒吼,挑飞了一根燃木。琦叔也走上前来,用长戟助哥哥一臂一力。两人挑开了两根粗木,抽出兵器,还想继续,却见枪头和戟叉已经断在了燃木之中。

“这!”琦叔恨恨出声,“唉!”

时下,风势甚急,火舌漫空,热流扑面,烟焰涨天,谷中俨然成为一片火海。众兵士丢盔弃甲,鞍锱衣服燃满火星,焦味刺鼻,惨叫连连,生生一个修罗场。这射月谷一片金红,火光甚至将天边的朝霞都比了下去,火热的气流满满地将我们吞噬,脸颊被烤的焦热,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湿。

哥哥仰天长啸:“难道天要亡我韩家!”撕心裂肺的呼声动彻山谷,悲愤、不甘、绝望,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在身后的胸膛里回荡。

“轰~”隐隐地传来一个闷响,抬头眺望。晚霞不知何时淡去,渐暗的天空里流云飘动。“轰~轰~”响声渐渐清晰起来。

琦叔扑灭了美髯上的火星,兴奋地大叫:“少将军!是雷!”

沉厚的雷声越来越大,似乎要冲出昏暗的天幕,撕破浓云的束缚,挣扎着想要解脱。“噼啊!”电掣光如昼,向一把宝剑划破了破絮似的黑云。迅雷不及掩耳,疾霆不暇掩目,紫电惊雷将希望播撒在我们心头。山风卷着星火,像海洋的狂澜似的,带着吓人的热浪,滚滚而来。哥哥立马横枪,一动不动地盯着天空。

云翻一天墨,浪蹴半空花。

天水带着我们的愤怒,带着死去英灵的哀嚎,像俯冲而下的雨燕,忽地瓢泼倾泻,砸得一地坑洼。满山满谷的火舌先是不甘地挣扎,随后便像地狱里的恶灵听到了万声佛号,摇曳着身体慢慢滑落,最后只剩下数缕黑烟,没了踪影。

我仰起头,脸颊被雨水刺得生疼,伸出舌头感受着甘霖的清甜,死里逃生的兴奋感冲口而出:“哈哈哈哈~”稚嫩的声音回荡在焦黑的山谷中,我仰起头,眼睛被暴雨浇的酸涩,指天狂叫:“天不绝人愿!笃志力向前!”

哥哥低下头,欣喜地看着我:“卿卿,我们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回声荡漾在谷中,悠悠扬扬,绵延清亮。

“少将军!”琦叔策马而来,一身泥污,“末将已经将堵着的木头清理开了。”

哥哥拉缰回马,只见剩下的十多名兵卫,或者借着倾盆大雨洗着乌黑的脸颊,或者跪倒在地十指抓紧地上的黄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重生的快感和恣意。

“兄弟们套上马,跟着我冲出去!”哥哥一踢马肚,领头向前。一路疾驰,近了谷口,才看清地上堆着几根烧焦了的圆木。感觉到哥哥胸口兴奋的颤抖,他手腕发力,一紧缰绳,马头扬起,四蹄凌空,似踏云追月,飞跃而出。

出了射月谷,只见周围茂林修木,层层叠叠。在暴雨狂风中,树叶斜飞,沙沙作响。黑暗的林间仿佛妖鬼遍地,斑驳的树影扭曲着、摇摆着,狰狞地向我们扑来。一行十余骑,冒雨夜奔,穿过这恶鬼地狱。

“少将军!”琦叔的喊声从身后传来。

“吁~”哥哥拉紧马缰,停住回望,“何事?”

“追兵似乎到了!”琦叔抹了一把脸,雨水顺着被烧短了胡须蜿蜒流下。

“啊!”“怎么办?”“我们只剩十多人了!”“难道注定一死?”亲卫们勒马而立,仰天悲鸣。

感觉到地面的颤动,敌军很快就要赶上了。虚着眼睛,迎着雨大声说道:“哥哥,我有一计!”无措的众人停止了哀嚎,怔怔回望。

“天色渐暗,敌人尾随,多半是追马而来。不如我们弃马步行,没入丛林,反而难寻踪迹。”我松开马鬃,继续说道,“大家将铁甲卸下,绑在马后,这样空马跑起来照样有声。只要误导了敌军,我们便有逃脱的希望。”

“卿卿说得是!”哥哥抱着我翻身下马,“众人听令,弃马卸甲!”

哥哥将身上的白绸解开,我踩着地,大腿酸痛,脚下虚软。十几人褪下铁甲,将辎重系于马鞍处,一拍马臀,十几匹骏马踩着泥水,狂奔而去。

“下面,活路就由大家跑出来了!”卸下银甲的哥哥,身材挺拔,束发披肩,肃肃有质。“卿卿。”哥哥将我抱在怀中,引着众人窜入暗色的山林。

弯着腰,低着头,众人脚步疾飞,披风带雨,蔽身在丛木之中,脚下的声响也完全被风声雨声树声隐没。果然没过多久,轰轰的马蹄声传来,半晌才从耳边滑过,只剩下震撼的回响。

“少将军,他们过去了。”琦叔低低地提醒。

哥哥一挥手,众人像是猿飞兔跑,奋力狂奔。耳边阴风搜林山鬼啸,脸上雨势如刀面如割。夜奔,夜奔,奔的是命,奔的是今生。

不知跑了多久,只知道暴雨渐渐停息,狂风慢慢停止。“少将军!到了!”前面的士兵兴奋地大叫。哥哥拨开草丛,只见灰暗的水面,隐隐地架着一条浮桥。初晴的天空,染着凉凉的清爽,无月无星却有情,寂寂的夜色让人倍感心安。借着夜幕的掩护,哥哥紧了紧手臂,抱着我率先踏出草丛。像是一阵疾风,剩下的十余人踩着竹板,踏水而过。

待到了对岸,还没等我们长舒一口气,忽闻两侧传来阵阵马蹄声,火把亮起刺得人一时眼前模糊。难道,还是没有躲过?

“少将军!”领头的那人大吼出声,匆忙翻身下马,歪歪倒倒地扑了过来。近了才看清,那人便是率领左军突围的韩硕。

这位身高八尺的参军一把扑倒在哥哥的脚下,哭得像个孩子:“少…将军,您终于回来了,属下等了您两个时辰了,还以为…还以为…呜……”

哥哥轻轻地将我放下,半跪在地,扶住他:“硕叔叔,左军剩下多少人?”

“不足三万…”

“唉~”韩琦重叹一声,“右军就只剩我们几人了”

“属下突围后才知道,原来荆军的主力都在东北角。当下便担心少将军和小姐的安危,刚要去解救,却不想落入敌人的鱼麟阵,待出了阵,却发现大军无迹可循。属下只能来到江边,等待少将军和小姐。”

我撒着小腿,挤开众人的簇拥,急急地寻找,可是哪儿都没有爹爹的身影。心中大惊,跑到韩硕身前,拽着他的衣袖,尖声询问道:“我爹爹呢?我爹爹呢?”

“将军…”韩硕拍地大哭,周围的士兵猛地跪下,额贴黄土,恸哭出声。

“硕叔叔!”哥哥瞪大眼睛,扶着韩硕,嘴唇颤抖,两颊**。

“属下…出了阵,就派人前去打探。”硕叔叔的声音支离破碎,“一个时辰以前,探子回报。呜~”

我跪倒在地,身体瘫软,手指抠着地面,一字一句地问:“怎、样?”

“将军!将军,呜~”韩硕蜷缩在地上,用气音说道,“将军寡不敌众,被逼上陨山,抱着夫人跳崖了,呜……”的d6

“不可能~不可能!”我瘫倒在地,泪眼朦胧,极力否认,“不可能!不可能!爹爹他说了要带娘回家的!他不可能死!不可能!”

“啊!”哥哥猛地站起,两拳紧握,青筋爆出,仰天怒吼。

“将军!”琦叔叔一下子跪在地上,捧土大哭,“将军!”

我从衣襟里拿出那条染了爹爹鲜血的白绸,牙齿轻颤,抱着它嚎啕大哭。心脏酸痛,反复念叨:“爹,娘。爹,娘。爹,娘。爹,娘。”哭得痛彻心肺,哭得只剩气音,哭得只剩眼睛。

远远地跑来一个小兵,跪地大叫:“少将军!追兵来了!”

哥哥仰着头,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两手仍是紧紧握住,身体像是一尊石像,一动不动地屹立在那里。

“少将军…”

哥哥猛地甩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胸口起伏,声音沙哑:“烧了浮桥。”

“可是才下过雨。”韩琦低低提醒到。

哥哥喉头微动,抹了一把脸,两眼红肿地盯着韩硕:“军中可有鱼油?”

“有,可是那是弟兄们剩下的唯一吃食了。”

“先活下来再说!”哥哥声音嘶哑地叫道,“伙头军听令,取出所有的鱼油,一滴都不能留!”

“是!”

半刻之后,宽阔的水上燃起了一条火带。熊熊的烈焰映红了暗色的江面,跳跃的火苗就像是黑夜里的魑魅魍魉,妖邪嚣张。借着冲天的火光,看清了对岸密密麻麻的敌军。我用白绸抹了抹泪水,快步跑到江边,含恨地看着那群恶鬼。心中暗暗许愿:我要变强!我要变得很强很强!强到没有人可以再夺取我的亲人!强到血洗这修罗场!

一偏头,只见哥哥夺过一条马鞭,奋力掷入水中。“哈哈哈~”对岸传来一阵讪笑,“无知小儿,耍什么脾气!”一个吼声越江而来。

哥哥拿过一把梨木雕弓,抽出一支白羽箭,目光冷厉,杀气四溢。他两臂发力,拉的雕弓似满月。“啊!”怒吼一声,箭矢如闪电临水而去,霎时无影。

“啊!”哥哥一手鲜血,弓弦尽断,吼声不绝。

“不可能!”只听对岸一声惊恐的大叫,敌军慌乱不已。怎么不可能?我擦干泪眼,走上前,抓住哥哥的衣袖。

是,刚才哥哥的那一箭,势大力沉,飞跃数十丈的江面,直直地射落了敌军的军旗!

“哥哥。”我用那条白绸为他包住手掌,他停止了吼声,低下头,含着泪与我凝视。

半晌,哥哥紧了紧白绸,一把将我抱起来,屹立在水边。江风习习,好像娘亲的手柔柔地抚弄着我的脸颊,我闭上眼睛,感受着她的轻抚。手掌半空,盖在脸上,好像碰到了她的柔荑,好像感觉到她的爱意。风声阵阵,好像爹爹的叮咛,我侧耳聆听,似乎听到了他殷殷的低语。突然凉风停止,我怔怔地抬眼,只见黑色天幕中闪烁着两颗荧荧的明星。

爹,娘。黑夜谦逊地站在天之一隅,屈膝于你们的明亮。我和哥哥站在你们的脚下,似海的亲恩永不忘。

世界用它的痛苦亲吻着我们的灵魂,但哥哥和卿卿却不会沉溺于悲伤,就让我们在死亡中重生,在重生中绝艳绽放。

脸上的泪迹已经风干,我一举右手,指向对岸:“他日,必将踏江而过,西北望,射天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