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导僵立原地, 原本打算辩解的话语全都被咽了回去。

他虽然近两年在SW担了不少重要项目,但是与李鹤温却不是同一等级的人物。况且李鹤温手里握着不少股票,严格来说, 他只是李鹤温雇佣的员工。

摸爬滚打多年的王导不再辩解, 他深吸一口气, 重重地鞠了下去:“是我错了,冒犯了李太太。其中有误会, 并非存心,我向两位真挚道歉。”

李鹤温单手安抚着夏宁的背,柔声道:“太太,你愿意原谅他吗?”

夏宁泫然若泣,掩嘴无辜:“他,他看上去的确不是故意的。我也没那么小心眼。”

鞠躬九十度的王导刚松了口气, 就听到头顶前方的女声再次柔弱响起。

“可是……关于我们的事情, 之前剧组里都只是风言风语而已, 他却的的确确知道你隐婚了。”

鸡皮疙瘩顺着后脊一路蹿上脖颈, 王导手脚冰凉,连忙抬头挥手:“我不会说的, 不会说的。”

可一抬头, 他就看到了一男一女不信任的眼神。

王导不自觉动了下喉结, 冷汗从额头缓缓流下, 在双眼与李鹤温对视的瞬间如坠冰窟。

在恐惧与审度中, 他终于下了决心, 颤巍巍地开口:“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弥补。”

SW股东之间也有站队和派系之争。他如今能做的, 只有成为李鹤温的“自己人”, 而需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手上的资源和把柄交出来,当“投名状”。

李鹤温简单勾起嘴角, 凑到夏宁耳边:“太太满意吗?”

一个小时后。

王导从李鹤温房内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是冷汗,像是洗了个澡。他掏出手机,看到上面积攒的好几十条消息。

沈菱:【王导,我已经恭候多时了,您什么时候到?】

他眉头一跳,眼前闪过刚才开门见美女背影的画面,忽然像是被蛇咬了似的,恨不得离这些事更远点。

王导:【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走廊前方,一扇门忽然开了,穿着清凉浴衣的女孩瑟缩着身子,小心走了出来,朝他鞠了个躬,然后忙不迭地向自己的房间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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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木质香肆虐的房间内,当房门被重新关上,两人都松下了肩膀。

夏宁收起那娇媚的神情,像是奸计得逞的小孩子,咯咯地笑了起来:“也让他尝尝被胁迫的滋味,该!”

李鹤温也随她一起笑了:“你是怎么想出这种点子的?”

夏宁清脆地说:“色鬼最胆小,这还不简单?”

李鹤温眯起眼睛:“不愧是你。”

耳边人的笑声抚过夏宁耳垂,她忽然腰肢僵硬,回过神来悄然瞥向身侧的男人——她整个人都窝在他怀里,头顶抵着李鹤温的肩窝,而李鹤温的胳膊牢牢地将她锢在怀里,体温的炙热透过薄薄的夏季浴衣正灼烧着她的肌肤。

她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下意识想退一步,结果发现腰间的那只手坚若磐石,正按在那柔软而敏感的腰窝上,稍一用力,便有无名之火从掌心一路爬遍全身。

李鹤温也察觉到了。他抽回自己右手的瞬间,夏宁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猛地崩了出去,背对他,低头不语。

滴答,滴答。

窗外下起了小雨,深沉的夜色下,院子里的落樱漂在那泓温泉上。

室内的空气都藏着隐秘的波动。

夏宁的耳根全红了,捏着浴衣下摆,若无其事:“今天……谢谢你。”

李鹤温直勾勾地盯着她的侧脸,空****的怀抱让他怅然若失。他收回视线:“我应该的。”

“夜深了,等会儿拍夜戏的人回来容易被撞见。”夏宁低着头,“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李鹤温的应声还未落下,夏宁就忙不迭地打开门跑了出去。

楼梯间的角落里,一道闪光灯的光在女孩从房门间窜出的瞬间,记录下了这一刻。

深夜,雨越下越大。

夏宁从浴室出来,热气升腾,浑身通红。她坐到床边,打开手机与刚加上的沈菱聊了几句,分享完她的喜悦,关闭手机屏幕的时候,脸色却又凝重了。

国泰千家欢:【刚才演戏时若我的触碰让你不舒服了,我表示抱歉。】

一楼的私泉里,热意缭绕于男人**的脖颈间。他上半身靠在泉水边的石头上,眼神同样晦暗。

今天的默契,他好久没体验过了。

那是高一那年的夏天。六月中,天气最难捱的时候。距离暑假还有两周,人心躁动。

那时他经常出去拍摄,但是片子都还未上映,年级组里只知道有个当演员的帅哥,还没像后来那样狂热。

这或许是他像同龄人那样享受平静校园生活的最后两周。

夏蝉喑哑着嗓子,在教学楼外鸣叫。

年级主任面前,他和夏宁并肩而立。

教导主任盖上杯盖,温声说:“市团委要到我们学校拍宣传片,咱们年级要出一男一女两位学生代表,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们。怎么样?下周课后有时间吗?”

他俩同时点头。

“夏宁,成绩前茅,长得也乖巧,你们张老师可跟我一个劲儿地推荐你,你可别让失望。”

“李鹤温,听说你还是大公司的签约演员,这样的小帅哥也给我打起精神来,替学校争个光。”

……

教导主任很满意他俩,喋喋不休地叮嘱。

李鹤温表情如常,却在教导主任低头喝茶时忍不住瞥向身旁的女孩。

夏宁是个典型的乖乖女、三好生,从平日一丝不苟的作风就能看出她那温和且传统的性子。

天色渐晚,蝉鸣声在黑夜里分外躁动。

教导主任一抬头:“时间不早了,再晚食堂就没菜了……不好意思留了你们这么久,去吃饭、晚自习吧。”

两人乖巧应声,沉默地同行,穿越操场走向食堂。两人都是内向的性格,途中一声不吭,甚至越走越分散,看不出是同行的。

“好呀──终于被我逮到了!你俩给我站住!”

两人诧异回头,看到体育老师气冲冲过来。

“天天都在操场上疯,把沙坑刨得底朝天,我每天晚上都得花好大力气把沙子清理好。说,你们几班的?”

两人一怔,这才发现两人正在沙坑附近。偌大的沙坑见了底,黄沙散落得到处都是。

夏宁辩解:“老师,我们刚好路过,现在要去食堂吃饭。”

体育老师不像主课老师,多少知道眼前的女孩是乖乖学霸,他语气很重:“这都几点了?食堂都要关门了!你看看这里,除了你们还有谁?沙坑每天都在这个时候遭殃,你们还真这么赶巧?把学号姓名报上来!”

李鹤温眉头一皱,挡在夏宁前面:“老师,我们刚才在办公室所以迟了,你不信的话可以问高一教导主任何老师。”

“行,我等会儿去问他。”体育老师一脸不信,“但你们现在先给我把沙坑复原了,不复原别想走!”

他们两人都一肚子火气。

李鹤温瞥了眼夏宁。这个向来不会违抗老师命令的女孩眼眶极红,委屈极了,但再多的气也只能往回咽。

他深吸两口气:“好。但如果你证明了我们的清白,请向我们道歉。”

体育老师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那个满脸通红的内向女生一把拉住男生的手腕,像炮弹似的弹射了出去!

体育老师大惊:“唉,你俩!给我站住!”

六月盛夏的风从他们身侧呼啸而过,汗水将校服贴到皮肤上。

天空之上,橙红于绛紫之间是一片沾着暑意的粉红,逐渐暗淡的天光之下,少年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

少女拉着他跌跌撞撞,从来都听话的瘦削身体里爆发出了叛逆的力量。

即使快要晚自习了,操场另一侧的小卖部里仍然人头涌动。

他们当然跑不过体育老师,但夏宁拉着李鹤温钻入人群,三两下就躲到了货架的角落里。

两人胸膛激烈起伏,在狭小的空间里面对面,近乎相贴。

“你,”李鹤温喘着气,说话都不利索,“想过万一体育老师等会儿去班里找人怎么办吗?”

夏宁满不在乎:“去班里找人,碰上其他老师,还是我们占理呢。又不是我们搞的破坏,凭什么要我们来复原?”

这个向来“温顺”的女孩眼里却亮得可怕。

李鹤温忽然感觉手心里被塞入了东西:“这是什么?”

“虎皮蛋糕卷。我们肯定来不及去食堂吃饭,我刚在货架上拿的。”

看着少年怔怔的眼神,夏宁听了下,补充道:“你放心,我付钱了。一整张十块呢,我连那一块的找零都还没来得及拿。”

李鹤温喉结一动:“……谢谢。”

女孩撕开包装,在角落里大口咬起了蛋糕。李鹤温犹豫了一下,也撕开包装纸。

铛──晚自习的预备铃响了。

小卖部里的人如狂蜂出巢奔回教学楼。

“走。”

女孩将他拉出货架的角落。

盛夏晚霞的余晖下,满操场狂奔的高中生。

而那个没有人觉得会如此勇敢的女孩在紫红的天空下回眸:“跑起来。”

李鹤温的瞳孔微微紧缩,还未跑动,心脏却剧烈跳动。

“好。”

他这样回答。

热烈的狂奔踩着晚自习的上课铃,迎来日光最后的闭幕。

后来,体育老师弄清楚了原委,还来找他俩道歉。

这件事似乎就这样翻篇了。

然而,两天后当夏宁清点班级回执时,却发现少了一份,看向那个位置,她发现李鹤温竟然还没到校。

李鹤温同桌对上她的眼神,连忙替李鹤温解释:“今早李鹤温是被他妈送来的,到校后直接去了办公室,还没出来呢。 ”

“妈妈来学校? ”夏宁皱起眉头。

窗外,黄梅天的阴雨又一次毫无预兆地蒙上了天空。

极度潮湿的闷热天气,总让人呼吸得不舒畅。

天光乍亮,站在床前整理袖口的李鹤温听到手机铃声。

看到来电显示时,他挑了下眉,随手接起电话。

“喂? ”

“你究竟在干什么?! ”董事长的声音直冲出来,“有人将女人从你房里出来的照片发给了我,以此要挟我们捧她──幸好我们将事情处理好了。 ”

李鹤温漫不经心:“那还真谢谢你了。 ”

董事长被气得七窍生烟:“我们还听说,你甚至还刻意送花,你就难道没想过会在剧组里传出风言风语吗?你就不能行事再稳重一点吗? ”

“你们不让我公开,我幸然配合。但这剧组上上下下本就都是公司的人,我也未大庭广众之下宣扬,同事怎么传难道还要我负责吗?”

“哈?”董事长被问懵了。

李鹤温知书达理、温和保守的形象深入人心,谁都想不到他也有这样叛逆一面。

“抱歉,”李鹤温侧头夹着手机,拉稳领带,声音低沉随性,“但我克制不了地想让别人知道,我有这样一位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