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家是皇商。

主营绫罗绸缎以及皮袄布料,还是前两年才刚拿到资格在京城里头站稳脚跟的,根基不算太稳。

沧莫南是沧家的长房二子,此次会在抚宁县码头登船,还是去视察跟沧家合作的江南一带的布行,顺便将最后一批购置的冬季棉布皮跟新一批的春布运送回京。

结果在返京的途中遇见了陈念莞一行人,结下不解之缘。

沧老爷见那货物是运回来存仓入库了,自家乖孙还没回来,等管事说是送在船上认识的一群朋友,心里头正纳闷是什么朋友,要让乖孙连家也不先回告个安,这么热情招待的?便见沧莫南兴冲冲地回来了。

“祖父!孙儿回来了。”

“知道你早回来了!怎么这个时候才着家?”

沧莫南将路途上结识陈念莞一行人的事告诉给了沧老爷,重点提了张二郎跟曾四的举子身份,专程来京是为了来年春闱进士考。

沧老爷登时也有点微微兴奋,但比起沧莫南则淡定多了。

“好了好了,说得好像他们来年就定能高中了!”

“祖父,孙儿也就是想结个善缘,若张二公子与曾四公子能高中自然是好的,可便是不能,孙儿亦可通过他们多认识几位读书人,孙儿观他们面相不凡,总不致于,他们那一拨的举子,都落第不是?”沧莫南笑,“只要其中有一位能得高中,将来又能卖我们沧家几分面子,那我今儿便不枉亲跑这一趟了。”

“有这念头,是好!若是他们是有大造化的,我们沧家与他们相识于微,总比将来人家升官腾达再想结交,却想巴结也巴结不上的好。”沧老爷点点头,“种善缘,要趁早。反正咱们沧家不缺那点子钱银,缺的是人脉,这人脉的经营,可得经年累月才能积攒下来。”

“我就是听祖父的话,将他们安置在香桂街的宅子里了。”

沧莫南没说是租与陈念莞的事,也没敢说其实是一时高兴,想着以后有机会吃上美食昏了头,再加上吃惊张二跟曾四的举子身份,一时冲动所为。

想到在船上吃的海鲜美食,沧莫南赶紧掏出了那坛子瑶柱酱,让管事今儿上菜时,将这酱料用作蘸酱。

席间,还特意给沧老爷推荐,说是张二的新婚妻儿做的新鲜酱料。

沧老爷尝过了瑶柱酱,脸色微变,再听孙儿这么说,冷冷一笑,“这张举子眼光不怎么好,竟是选了这么一位无知妇人。”

沧莫南不明所以。

“这酱,明明是出自陈家,怎能换了个坛子,就说是自己做的?”沧老爷摇摇头。

早些时候,有位沧老爷认识的行商,从江南哪个地抢购了一批瑶柱酱回来,作为行商多年老朋友,得了一罐,那味道极鲜,不知是何人所制,只见得罐子上写着“陈家瑶柱酱”,于是去问老朋友。

因那批瑶柱酱数量不多,又风味独特,一运回来就销售一空,老朋友怕有人获知这瑶柱酱的渠道后,跟自己竞争京城的偌大的市场,笑而不语。

沧老爷本业是做布行的,才将将做出成绩,并不想跨行营生,也就是多问一句而已,不说,也就作罢。

如今尝到跟陈家瑶柱酱,却说是张二新娶夫人所做,自然以为这位张二媳妇沽名钓誉,拿别家的酱料充作自己所为,沧老爷深以为耻。

沧莫南一怔,想到在返京途中尝到的陈娘子的手艺,再想到陈娘子姓陈,陈家?所以干咳了一声,“祖父,张二的新妇,正是姓陈。”

沧老爷怔了怔,姓陈?

莫非,当真是做瑶柱酱的那个陈家?

要她会做,倒是可以让乖孙讨个好,多买几罐瑶柱酱回来!

*

“竟然是皇商啊!”

香桂街的宅子里,陈念莞梳洗完后,换了一身郎君服,打算跟着陶伯去买新棉被。

厢房里虽然有棉衾,可都是用旧的,陈念莞不习惯用被人用过的铺盖,所以打算去买新的。

难怪能买得起京城的宅子,还那么大方的愿意接受一百两银子一年的租金!

绝对是大商贾啊!或许以后还能跟他取取经,了解了解京城的酒楼行情。

等张二郎也梳洗完,换了一身衣裳后,走出屏风,陈念莞抬眸一瞧,笑了。

张二郎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再看看自家娘子身上的,也忍不住笑着一把将陈念莞拉进了怀里。

因为要给陈念莞缝制冬季的郎君服,所以柳氏买布的时候,陈念莞特意跟柳氏说,顺便给张二郎也做几套,跟自己一模一样的款式跟花色,那样出去的时候,那他们一瞧就是关系亲近的人啦!

其实,就是情侣装嘛!

“顽劣!”张二郎自从新婚后开荤,只呆在抚宁县那短短几日尝到了甜头,后来坐船十来日,两夫妇是分开住的舱房——舱房小,床榻小,娘子嫌弃两人共住着不舒服。

再说,是跟大伙儿住连在一起的几个舱房的,那舱房中间隔断特别薄,他便是想,也要考虑影响,所以忍下来了。

途中倒是吃好住好了,他也是没有怨言!

如今终于抵京了,两人独处,他那点子心思就上来了。

只是,他才凑到她脸上亲了亲,含住她的耳垂,外头四丫便叫了起来:“东家?咱们要出发看大京城去了,您可以出发了么?”

张二郎瞬间瘫了,一下把头伏到了陈念莞肩头上。

陈念莞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等买回了被衾,今晚让你吃个够?”

张二郎羞得耳根滴血,忍不住伸手掐了一把娘子的脸颊,就不明白自家娘子怎么什么事都能如此坦然!

让自己尽快娶她过门是,在客船上大喇喇当众吃席是,大庭广众之下喂自己虾肉,也是。

不过,这样的娘子,倒是省了许多要揣摩心思的功夫,相处起来也轻松得很!

而且,他就是喜欢这么坦坦然然又甜甜俏俏的娘子。

张二郎看着娘子脸上隐隐被掐红的印子,又伸手轻轻抚了抚。

“疼么?”

陈念莞摇摇头,“快走,不然天黑之前置办不下来被衾,就没地儿睡了。”

张二郎于是拉着她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京城这地儿比抚宁县冷多了。

幸亏大家都早有准备,翻出行囊里厚厚的袄子冬衣穿了起来。

住的地儿是有了,可生活用品的一些东西都没置办,陈念莞将人分了几拨,抓紧时间分别行事:

她跟张二郎、四丫跟柳云还有曾四等人自然是要去买棉衾的,

柳风还有小佑跟着陶伯去买油盐米面跟菜蔬,

柳熊跟柳狮跟着一个杂役去买柴火炭薪,

余下还没有从晕船中恢复过来的柳青跟段爷爷,还有七木看家,

三伙人出了香桂街,陈念莞见着巷口有租马车的车马铺,于是租了两辆驴车一辆马车,曾四自己租了一辆,就由熟悉地界的陶伯、杂役领着分道扬镳了。

棉衾被铺都是马上要用的,当然不可能扯布回去后自己缝制了,所以只能买现成的。除了曾四,别的人都没啥要求,所以陈念莞就自己看着办了。

买了十多套被衾,结账花去二十多两银子的时候,陈念莞的小心肝就痛了起来。

才刚到京城,一日都没到,不算房租,就花去差不多五十两了,花销太多,长此以往,吃不消啊!

幸好阿娘有先见之明,给他们都?????将冬衣提前备下了,不然这会儿买冬衣也是好大一笔开销。

等将被衾搬上马车回香桂街后,曾四说明儿得去置办一辆马车,陈念莞的眼神儿就亮了,对啊,来都来京城了,还得至少住上一年半载,自己出行,可不是得向京城人士看齐,用马车吗?

虽说香桂街外头不远就有一家车马铺,租用方便,但,一日的租金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就譬如今儿,她自己就得承担一辆马车两辆驴车的费用,合共一两半呢,半年下来就得差不多三百两了,还不如拿着银子买马买驴呢!

大伙儿去看了那马厩,发现里头有四个马棚,容纳四匹牲畜,陈念莞跟张二,曾四合计后,决定曾四负责买一辆马车,她自己则负责买一辆马车一辆驴车,一辆出行,一辆给家里载货嘛!

等其他两拨出去采购的人回来后,陈念莞召集众人先开了个京城大计的小会。

人多嘛,个人的职责得分工合理。

张二跟曾四是不消说的,他们的任务是进学,所以稻禾继续跟着张二,曾四自己的人自己管,不过每个月的花销是还得给银子的,等陈念莞了解过京城的物价后再跟曾四收取,

然后家里头的管事自然由七木担任了,家里有啥大事小事,都给他说,还有迎来送往之类的,陈念莞会每月给他一笔花销银子,做好账簿就好,

至于厨房方面的事,自然是先由柳云负责了,毕竟她的厨艺是最好的,柳熊跟柳狮协助采办,

两个闲人,啊,不是,来京城历练的柳青跟柳风的事儿也是自己负责,段爷爷就,也闲着吧!

陈念莞自己,自然是要准备筹备开店大事的,出门在外,作为护卫的小佑跟四丫得跟进跟出的。

至于陶伯跟两个杂役,其中一个杂役给她带个路顺便赶个车也行的,陶伯还是看门,另一个杂役听命侯事。

嗯,如此一来,人手基本上都分配好了。

陈念莞正想让人解散,曾四咳了咳,问:“粗活自然是不怕没人干的。”那是自然,带来的人郎君居多,啥搬搬抬抬的难不倒他们。

“可浆洗缝缝补补的活儿?”

陈念莞扶额。

是了,还得找婆子,还有绣娘!

第一次做管家婆,业务不熟练啊!

“东家要是信得过我,我可以找相熟的人过来。”陶伯见来住的几位夫人郎君都年轻得很,而且为人和善,于是也敢于说话。

“行,那这事儿就交给陶伯。”

最后,陶伯介绍了一个刘婆子跟她的媳妇过来,一并包揽了浆洗跟缝补的工作,后来曾四也买了两个奴婢,给自己红袖添香之余,还做些轻巧的杂活,这便是后话了。

明儿要去买马车了,陈念莞兴奋得很。

宝马啊!

她可是盼许久了。

她还记得抚宁县的马车起步价要三十两呢,不知道京城的马车一辆要多少钱银,还得另外买一辆驴车。

哎,住京城花销真大,不过,来都来了,自然也要好好跟京城人士看齐的!

自己既然已经是万贯大大富婆了,手头上该松的时候还是得松一松的,必需品,就得买最好的。

陈念莞乐滋滋地想着,把随身带过来的一件小衣拆了里层,从里头掏出了二十张百元银票。

嗯,万贯大富婆的钱银都带到京城里头来了,还分开藏在随身行囊里,至于具体藏在哪些地方自然是机密的。

明儿要买车,先取一部分出来得了!

将两千两银票抚了抚,而后拿出了炭笔跟订成本本的毛边纸,开始记账。

来的时候基本上将能到手的所有钱银都攒到一起了,拢共加起来没到三万两,她计划用二两万买商铺,留一千两做酒楼改建订做炊具之类的,另外预一千两做储备金,剩下就只有四千五百两跟一些零头。

嗯,方才出外的时候,跟陶伯打听了一下,等柳风跟两大猛兽回来后,也问了问物价,只要过得不致于太奢靡,他们二十来人,每个月三十两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问题是,他们初来乍到,啥都不懂,自然会在很多方面会花不少冤枉钱的,且在京城结识新的人家,那人情来往,还不知道得花出去多少呢!

哎,那么大一家子的生计扛在自己肩头,好沉重!

陈念莞正计划着钱银用途的时候,张二郎进来了,坐在她身边看了一眼:“钱银够吗?”

陈念莞抬眸看了他一眼,啊,对了,还有这位举人老爷!

举人之间出去应酬,吟诗作对什么的,也要一笔花销吧?

陈念莞想了想,将五张百两银票递给了他:“这是你的花销,结识什么大儒夫子之类的,可别太小气了。”

“不用了。”张二郎将那五百两拨回去给陈念莞,“你不是已经把我的分成盈利都给我了吗?那些够我花了。”

是了,临行前,因为考虑到张二身份不同往时,所以她将他暂且存在自己手头的银子都物归原主了,张二郎知道到京城念书开销肯定很大,也没推辞,都收下了。

陈念莞于是伸手将五百两收了起来。

张二郎瞧她还要数钱银划拉用处,伸手一下将那钱银跟账本都扫到了一边,将娘子搂进了怀里,“你忘了今儿你说过什么了?”

“我说过什么了?”

“你说,今晚上,让我吃个够的。”张二郎托起她的脸,低低地在她耳边道。

陈念莞脸一下烧起来了。

同样是自己说过的话,怎么听他从口里道出的时候,就特别羞人呢!

“那,也得等我先把明儿买马的钱给拨拉清楚。”

“喜欢马啊?”张二郎轻吻了吻娘子的脖颈。

“嗯,骑马忒威风的呀!”

“那不用明儿,今晚,我就让你骑上马!”

陈念莞被带着倒进帐子里的时候,心道坏了,这张二被自己带得越发胆子大了!

*

次日,众人才想先去打听京城的马市在哪里,沧莫南便又过来了。

听闻他们想买马,提议到京城西郊外的养马场,那里才有更多好的马只可供选择。

陈念莞等人从善如流,除了留下来看家的柳云跟两大猛兽,管家的七木跟段爷爷,其他人都兴致勃勃地去了养马场,沧莫南带来的马车不够坐人,结果出了香桂街,又租了两辆马车。

难怪两次到车马铺,铺子里头都是主顾,这行看来是颇有赚头啊!

得,又花去了一两银子租车!

沧莫南跟张二郎,柳青一辆车,陈念莞跟柳风、四丫,小佑一辆车,曾四及其随从护卫坐一辆车,其他伙计坐车辕,便一路朝西郊而去。

等到了马场,便有伙计过来引路到停放车辆的地方,而后拿上贵重的物品下车,找看管马车的管事要了一个牌子,就进了养马场。

陈念莞一进养马场就心中惊叹,果然不愧是养马的地方,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这马场都是建筑得辽阔得很。

去看跑马地看赛马的陈念莞一瞧就瞧分明了,这地儿不仅养马卖马,还赛马。

偌大的赛马场里挤满了人,马场上几匹骏马正昂头疾驰,那看台上的夫人姑娘还是郎君们,都喧闹得很。

当然陈念莞他们谨记自己是来买马的,没去赛马场那头,跟着沧莫南就往后头去了,唯独曾四瞧着远处喝彩连连地养马场,颇有兴趣,但见前头的大伙儿都无意去瞅瞅,于是随大流地跟了上去。

那马场的管事听说是上门来买马的,于是将他们带到了马厩里。

宝马啊!

陈念莞看着马棚外探出头来吃着马槽里豆料干草的一匹匹骏马,眼神闪闪发光。

是马场拿来卖的马,自然是顶好的,每匹马脖子上的鬃毛都打理得服帖油亮,在陈念莞眼里,简直是一位位帅哥。

等听到这些宝马的价格时,陈念莞的眼神一点点黯淡下来。

这里头的每匹马,价位最低的一匹也要一百五十两。

一百五十两。

超贵的,她的预算里,六十两都已经顶天了。

因为在抚宁县买驴车的时候,打听过马的行情,可是三十两起步价的,莫非京城的马也格外与众不同吗?

等跟管事聊几句后,才明白原来这些马只均是拿来骑的,并非拉车的马匹。

一般民间拉车的马都是被淘汰或者是专门用于负重的普通马只,所以便宜许多。

沧莫南是一听他们要买马,以为是要给两位举子配备坐骑,才带他们来西郊养马场的。

好吧!

陈念莞于是只能打消自己买一匹马的打算,但见同来的郎君们都对马兴趣大得很,最后,除了囊中羞涩的柳青跟柳风没有买马,张二郎跟曾四都各看中了一匹。

想到这两人的举人身份,听说读书人也得练习骑射的,另外,张二郎买的马没需要她出银子,于是陈念莞就算了。

再算算那马厩里还能容得下,又问管事有没有适合拉车的普通马。

嗯哼,她陈念莞可是讲究实用第一,她需要的?????又不是什么拉风的马,能代步就好了。

然后管事给推荐了一匹老马,也要一百两。

“不过是一匹老马,一百两也太贵了吧?”

“别看他是老马,可体格健壮,你摸摸它这腰腹,看看它的蹄子,可是比一般的普通马都能跑。”

“那也是一匹老马。”

“陈娘子你就不知道了,这可是上过沙场杀敌的战马,要不是负伤,还不会送到我们马场来。”

“那也是一匹老马。”

……

管事觉得没话跟陈念莞说了,把视线移到一众郎君身上,一众郎君纷纷转身侧脸装作没瞧见。

“啊,你说它是战马,战场上的马肯定比寻常马只受伤次数多了,它又是负伤退役的,所以,这还是一匹带伤的老马。”

管事更没话说了,搔头,“那,这位陈娘子,你的意思是?”

“这匹老马,跟方才那两匹马,都是我们一起买的,肯定要算便宜点不是?”陈念莞道。

管事看看方才两位郎君挑的两匹骏马,一匹一百八十两,一匹一百六十两。

“所以,四百两,我们把这三匹马全买了。”

陈念莞打的算盘很响。

这么一来,她就能六十两买下一匹马了,没超自己的预算。

“没错。”张二郎支持自家的娘子,“若是四百两,我们就马上签单买了。”

管事再看曾四也点头,勉为其难的答应了,然后又给他们引荐马鞍缰绳,也同样给陈念莞推荐了车厢辔头,当然,又另外收取了一笔银子。

然后陈念莞发现,得,另外还是多花了二十两银子。

得,看车厢造得确实结实宽敞,做工也算精良,并且套上老马就能用,省得她再临时找木匠打造,她就不多计较了。

等一行人离开马场的时候,就多了两匹马一辆马车。

张二郎跟曾四都不坐马车了,直接骑马回去,陈念莞当然是坐自己的马车了,柳风以为自己能赶驴就能赶马了,兴冲冲的要骑马。

老马也是马,驱马也是骑马啊!

未曾想才骑上去没走两步就摔下来了,只好临时叫一个曾四的护卫过来赶车。

自己又坐回了租来的马车里头,沧莫南看着他笑呵呵的。

有了代步工具,大伙儿都很高兴,回到城里头后,也没直接回香桂街,先在沧莫南这位向导引领下转了外城一周,而后便寻了一家酒楼用膳。

陈念莞表示这很可以。

她本来就想花几日时间熟悉京城里头酒楼食肆的情况,摸摸底。

*

他们来的这家酒楼叫凌云阁,也算是京城里头知名的酒楼之一,沧莫南订了一个雅间,一行人便坐了进去。

等小二进来报菜单了,陈念莞才从菜名中推测出来,这应该是家主打鲁菜的酒楼。

大概是因为来京途中狂吃海鲜给沧莫南留下了他们喜吃鱼食的印象,沧莫南尽地主之谊给点的菜,都是鱼类:漕溜鱼片,红烧大虾,乌鱼蛋汤,当然也少不了一味葱烧海参。

陈念莞自是不会说破的。

有好吃的就行。

然后起箸品鉴,鱼片嫩滑,味道鲜美,虾肉浓香甜咸,肉实多汁,鱼汤蛋色雪白,爽口滑润,至于葱烧海参,自然是香味浓郁,清鲜娇软。

再佐以酱香可口的炖萝卜,浓淡皆宜的木须肉等等,陈念莞吃得痛快之余,不由得心里暗想,这京城的随随便便一个酒楼做出来的菜就这么好吃了,要自己当真开一家酒楼,想在其中取得一席之地,恐怕没自己想的这么简单。

于是就装作闲聊的样子,跟沧莫南说起了京城有名的酒楼。

而后便知道了,这凌云阁其实算是京城里十名开外的。

至于京城里排名一甲的酒楼,自然是月满楼了,其次是御风楼,再次是吉祥居,接下来才是二甲的四家酒楼,三甲也有六家,之后就是其他小食肆了。

乍从沧莫南口里听得月满楼的名儿,陈念莞忽而一阵高兴。

她可算是跟这月满楼有打过交道的,还保持着合作关系呢,每个月或迟或早,都能收到陈家河粉的盈利分成,对了,月满楼应该还在卖她家的河粉呢!

那位施二东家,也有好长一段时日没见了,要去月满楼,是不是就能见着他了呢?

彼此是老熟人,也算得上是她的人脉,既然来了京城,交际交际也是要得的,施二东家算是酒楼业知情人士,找他套套近乎,也能从中了解一二。

当即陈念莞就决定了,接下来就去月满楼啜一顿,顺便见见施存祈。

酒饱饭足之后,谢过沧莫南,一行人就回香桂街去了。

嗯,马是买回来了,可还需要有人料理呢!

给马洗漱,喂马吃食,还有其他杂活。

问两位杂役会不会伺候马,两位都摇头说不会,家里头也没人懂这个,这个时候,就又是陶伯发挥作用的时候了,他推荐了一个在车马坊做过的小伙儿做马夫。

陈念莞看他说得头头是道,决定先留下试用三个月再说,不行再另外找人。

此事就定下来了。

因为那马夫熟车马坊,陈念莞原定计划是还要专门买一辆驴车采买载重的,于是就叫柳熊跟柳狮跟着去相看一辆驴车回来,顺便弥补他们没有去养马场的遗憾。

等花二十两银子买回来后,来京城后的第二日,就将代步工具一下都买齐了。

看着昨儿还是空****的马厩,今儿就住进了三匹马一辆驴子,陈念莞表示很满意。

她如今也算是真正的上层人士了,不仅拥有自己的宝马,另外还配置了货车!

不错不错。

*

到底是来京城求学的,张二郎跟曾四都没敢忘记自己的正职,怕浪费了进士考前宝贵的时间,次日就拿着范山长给他们的引荐信去寻梅麓书院。

陈念莞才想起来,自己手里也有一封引荐信,是府城的林夫人给她的。

她原本以为张二郎到了京城,会去国子监的。

毕竟国子监是官学,也是最高学府,听闻拥有最好的师资,谁人会不愿去呢?

不过范山长是他的老师,既然他推荐张二郎跟曾四去梅麓书院,那也只能听从老师的意思了。

陈念莞于是没把那封引荐信翻出来,放弃了去拜见林大老爷的打算。

今儿她是想去月满楼的,对了,还有想去彭东家的陈家河粉店看看。

临离开抚宁县时,她原本想跟彭东家打声招呼的,来京城,帮他看看陈家河粉店运营得怎么样也行啊,自己到底是合伙人之一嘛!

结果那段时间彭东家外出访友,陈念莞便没见着面了。

但她也收到了陶然茶居掌柜替他转交的一百两。

能盈利,就是经营没问题咯?

那她就放心了,掌柜的不知道京城陈家河粉店开在哪个旮旯,等她来京城,人都在这了,打听打听,还怕找不着?

陈念莞原本是想找沧莫南问问知不知道陈家河粉店,不过今日他没过来,所以只能自己出去先探探环境。

于是叫上了柳云。

听说陈念莞要去月满楼吃好吃的,柳风跟柳青表示也要同去领略京城美食,那柳熊跟柳狮则表示就是不去吃请,也得到京城逛逛,毕竟难得来一趟京城,不把京城的景致看够本就枉来这么一趟了。

于是前头马车,后头驴车,大伙儿就出发了。

等到了巷口,问了问车马铺的伙计,知不知道去月满楼的路怎么走,那伙计就干车马这行的,京城里不说啥水路陆路都熟,起码京城里头有名的地儿都得记住,何况是月满楼京城知名度第一的酒楼。

见是连着来两日帮衬的份上,也给他们详细说了说路线。

陈念莞在一旁也听得仔细,掏出小本本跟炭笔,边问就边画下了简略的地标跟路线,大伙儿照着陈念莞画下的舆图赶车,嘿,还真顺利的找到了。

陈念莞表示很得意。

上一世她就是个路痴,总是不记得方位,后来就学乖了,每次问路,总是会随身带着个小本本记下地标跟路线,而后沿着这地标走准没错。

当然,后来有车后,除非导航仪出错,也不用时常那么麻烦了。

月满楼是在内城里,一栋三层楼高的建筑,笔直矗立于苍穹之下,雕栏玉砌,气派非凡,据说是京城的上流人士——权贵侯爵们经常光顾流连的酒楼。

甚至连那位刁钻挑剔的明海大师也对月满楼赞誉有加。

唔,明海大师?

陈念莞心里一动。

嗯咳,许久没听这个大名了,是她的救命恩人呐,据说在京城里也是鼎鼎大名的,看来也值得登门拜访。

陈念莞默默把明海大师列为下一位要拜见的大腿名单上。

一行人走进富丽堂皇的月满楼,便有伙计过来招呼了,陈念莞瞄了一眼厅堂,正是饭点的时候,已经客满了,于是要了个雅间,那伙计就引着她们上二楼去了。

月满楼二楼都是雅间。

陈念莞跟伙计打听了一下三楼,才知晓三楼也是雅间,不过那上面的雅间比二楼的?????雅间价格要翻一倍,而且上去的非富则贵。

陈念莞马上明白了,二楼就是普通雅间,三楼估计就是类似VIP尊贵房的场所。

至于月满楼后院,则是同样三层楼高的客栈,看来这是集住店吃饭一体的大酒楼啊!

等伙计给他们介绍菜单的时候,陈念莞便顺便打听起施二东家。

“二东家?这位——娘子怕是打听错人了吧?”伙计看着穿着郎君锦袍的陈念莞,也不知道这位姑娘是为了方便着郎君服呢,还是为了遮人眼目着郎君服,可听旁儿一位同样穿郎君服的娘子叫她表姐,最终还是决定叫她娘子。

“咱月满楼就一位东家,没有二东家!”

“月满楼不姓施了?”陈念莞第一反应就是月满楼易主了。

“怎么可能?咱东家就是施家的大老爷。”

“那你怎么说月满楼没有二东家呢?你们施家的二老爷不是叫施存祈吗?”

“啊!”伙计恍然。

“啊?”陈念莞奇怪。

“那……”伙计嘿嘿笑了起来,瞟了外头一眼,“咱没见过二老爷,就我来月满楼这么久,只听过施东家,没啥施大东家施二东家!”

“噢!”陈念莞点点头,没再追问。

难怪差不多一年没见过施存祈了,他是不插手施家的酒楼业务了吗?

陈念莞没有多想,点了几个菜,当然其中也要了一份陈家河粉。

嗯,月满楼果然在供应陈家河粉呢,一份要一百文钱,可是比她们正宗的河粉店里卖得贵多了。

而且其他几个菜也不便宜,陈念莞在心里头算了算,这一顿就花了她差不多二十两银子,是他们每个月生活费的大半。

啧啧!

要有十个像她这样的人来帮衬,仅仅二楼雅间一日就能赚二百两了!

吃着河粉的时候,陈念莞就向伙计继续打听陈家河粉店的事情,没想到伙计使劲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这陈家河粉啊,全京城咱月满楼独此一家,没有其他厨子会做这道吃食。”

没有陈家河粉店吗?

不可能啊,彭家要开这陈家河粉店的话,总不致于亏本吧?不然她赚的那一百两哪儿来的?

是名声不扬?

“京城那么大,或许是你不知道呢!”

“哪儿啊,我是听咱店里的厨子说的,这河粉啊,是陈家的人把秘方卖给了咱施家,别的人都不许做这买卖。”

怎么可能?陈念莞愣了。

她记得,她一共卖了两个方子给施存祈,一个是鱼腐,附带不得再将方子售与在月满楼包括分店所在地酒楼的免竞争条款,另一个是河粉,也有类似的免竞争条款。

两个契约都没有阻止她再将方子卖与他人,也没有禁止她自己进行两个吃食营生的权益,更没有说,禁止她陈家在月满楼包括分店所在地进行同样的营生。

不然,抚宁县的月满楼卖鱼腐卖河粉,她陈念莞还怎么能在抚宁县同一个地点继续做跟月满楼一样的营生呢?

陈家河粉店打的就是“陈家河粉”这个招牌,她成为合伙人就是授权他人以陈家河粉的名义进行营生了,也等于是她陈念莞自家的一盘生意了,月满楼哪来的权力不允许别人做这买卖?

总不会是,那彭家的厨子回来京城后,没开成陈家河粉店,是因为月满楼不许可吧?

“那,有别人想开这河粉店,但你们施东家砸场子的事?”

“施东家的事,我小小一个伙计,怎么会知道呢?”伙计摇头。

陈念莞于是没再追问下去。

等吃过后,离开月满楼时,陈念莞磨磨蹭蹭地,总算在出门之前,见到了一个勉强算是熟人的人:“大掌柜!”

月满楼的大掌柜乍看一个面红齿白的小郎君笑眯眯地跟自己打招呼,一时认不出是何人,等陈念莞热情的做了自我介绍,大掌柜的才勉强将她跟一年前跟二东家去抚宁县时,见到的那位小娘子联系起来。

“是你啊,陈四姑娘!”

“哎,我嫁人了!”陈念莞笑嘻嘻跟大掌柜道出身份不同往日。

“噢,陈娘子啊,我还特地派人去抚宁县,想找你再收购一批腊味呢!”

上一年也便是在这个时候,在抚宁县买了陈家一批腊味,带回来后,重金售出,也俘获了不少食客,所以才打算今年再去陈家一趟的。

没想到,人都派出去了,这陈娘子却突然出现在了京城。

得知陈念莞是因为夫君得了举人功名,要参加明年春闱才陪同进京的,不由拱手贺喜。

“对了,大掌柜,怎么不见施二东家呢?我难得来了京城,想着拜访拜访也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他呢!”

大掌柜的哈哈干笑了两声,一边送陈念莞等人出酒楼,一边模模糊糊地谈及施存祈。

最后,还是将施存祈的宅子所在地告诉了她。

“二老爷已经撒手酒楼的事许久了,这月满楼跟二老爷也无瓜葛了,你要见二老爷,还是去他府上为好!”大掌柜拱拱手告别。

呵,没有施二东家了,只有施二老爷?

上一年施存祈还为了丰富月满楼的吃食大老远从京城跑到抚宁县跟她合作,怎么忽然就撒手不管酒楼的事了?

是发生什么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