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屋外雨声倾盆, 晚间骤然降温,鼻间一股湿润清爽的气息,盖着被子极好入睡。

沈墨遥被考研学生小王的话吓到了, 整个鬼还是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沈墨遥以前在副本里本身是boss, 自己可以独占一块地方, 小怪很怵他,都离他远远的。

但小怪们有所不知, 虽然沈墨遥是种可以一个指头把它们碾死的存在, 但是沈墨遥会因为它们长得太可怕, 而对它们产生一种单纯的恐惧感。

沈墨遥有各种可怖的形态, 但自己又看不着, 而且沈墨遥鲜少去照镜子, 虽然长年累月之下,沈墨遥算驭严一言是习惯了自己多套极其掉san的皮肤,但若在副本里贸然照到镜子, 沈墨遥会比玩家还叫得更大声一点。

史上一级奇葩的boss。

这晚沈墨遥因为被小王嘴里的灵异事件吓到了, 加上信守和米道长的承诺,意外地没有发挥自己的阴间属性,老老实实裹着小被在**躺尸。

不过,拽哥到底是嘉宾里最胆大的选手,他对于第一晚被“鬼压床”的经历没有做多联想,纯粹认为是认床的原因。

拽哥对于灵异事件是所有人里最心大的。

不放在心上,便更容易中招。

于是这半睡半醒之间,拽哥听到了门外有人唤着自己:

“小成?小成?”

拽哥本名叫傅成,只有周围的亲戚长辈会这样叫他。

拽哥有些困惑, 他慢慢睁开眼, 房间宁静无比, 并没有丝毫阴森惊悚的气氛,沈墨遥和考研男生小王都睡得很死,小王侧躺着,睡姿良好,沈墨遥的睡相陈郁书可是切身体验过,特别不老实,就爱压着人睡。

现在没有受害者给沈墨遥压,所以他蜷在被子里,头也蒙着,不知道为什么,拽哥总觉得沈墨遥睡得像个……裹尸袋。

他一瞬间有了小奶狗那晚看着沈墨遥所产生的诡异感,但是拽哥并不像小奶狗心细如发,未能察觉出症结处在于沈墨遥根本没有呼吸。

拽哥很快将注意力放在了门外唤他的声音上,自然首先想起考研男生叮嘱他们的话,拽哥困惑地歪了歪脑袋,他现在的三观还很科学,对鬼神和灵异纯粹是看个乐子、并不当真的心态。

拽哥来道观只是好奇,至于除不除晦气,根本无所谓,大多人对于这种无法解释的东西都是这样的态度——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拽哥喃喃着:“不可能吧?”

他用理智思考了一下,瞬间蹙起眉:“草,不会是节目组搞的恶作剧吧?”

拽哥清了清嗓子:“摄像头可以拿出来了,好家伙,睡前还叫我们用夜壶,这屋里一定有镜头的吧,我跟墨遥要是真用了尿壶还得了??你们真够损的。”

这样一番唯物主义的长篇大论,起到的作用只是让小王翻了个身,让沈墨遥哼唧了两下。

一片死寂,连雨声都停了。

拽哥皱起眉头,他不大相信小王的话,白天道士讲的趣闻他也是置身事外去听,完全没有意识到祸事会降临到自己身上,人都有幸存者偏差。

那声音又响起来:

“小成?小成在屋里吗?”

拽哥陡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回是在彻底清醒的状态下听见,每一个字的音调、轻重,全部清楚可闻。

拽哥震惊地发现,这是自己奶奶发出的声音。

拽哥根本没在意小王的提醒,等真正碰上了,他沦陷的速度很快,瞬间着了魔,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干出不理智的行为,他眼睛发直,懵懵懂懂地拿上一件外套披上下了床,也没点灯,一路往门口走去:“奶奶?”

“小成?你真的在屋里啊。”

“奶奶你上这来干什么?离家里好远呢,这里地方又偏,你怎么来的?晚上你住在哪的?这里又没有酒店旅馆——”

吱呀——

拽哥噤了声。

他已经拉开了门,但是屋外什么都没有,连几分钟前还滂沱的大雨都消失了,只是一篇黑漆漆的、如一潭死水般的院落。

拽哥挠了挠脑袋,认为自己做了梦,而且刚刚是至亲之人的呼唤,所以并没有让拽哥感到什么恐惧之感,他心里一直很想念奶奶,甚至没有察觉到这整件事的诡异之处,拽哥的意识和理智,已经被潜移默化地污染了。

拽哥刚转身想上床继续入睡。

那声音又恰时冒了出来:

“小成?我在道观外面,你出来,奶奶想你了,来看看你。”

拽哥愣了几秒,道观门口距离他住的客房有十几米远,怎么会清晰如在耳边。

可拽哥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情况。

拽哥面露喜色,完全将小王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开开心心快速往道观门口走去,嘴里念叨着:

“奶奶我不是说录完节目就回家吗?怎么专程来一趟,你身体吃得消吗?”

拽哥的声音越来越小,客房里几乎听不到他的动静。

沈墨遥此时唰的一下,猛然睁开眼。

他坐起身来,望着大开的门口,门外的滂沱之雨砸进了门槛内里,染湿了门口大片的地砖。

*

拽哥在这静悄悄的夜里缓缓前行着,他踏出观外,门口两只灯笼烛火通明,照得门前亮堂堂的。

拽哥眼里大喜。

门口真的站着一个老人,一头银发,面色红润,看起来完全除去了病态,精神抖擞的,确实是他许久未见的奶奶。

“奶奶!”

拽哥冲到奶奶身边,手瞬间被老人拉住了。

奶奶的手非常干燥,好像沾满了灰尘一般,握起来会磨出沙沙的声音,骨骼突出,皮肤有些松弛,是常见的老人手。

拽哥咂摸出一丝不对劲:“奶奶你手怎么这么凉?”

奶奶眼神慈祥地看着他:“因为晚上太冷了。”

拽哥不知怎么,抹了抹眼角的泪花,脱下临时披上的外套,想给奶奶穿,不过他惊讶地发现,外套不知什么时候全被打湿了。

奶奶摇摇头:“你穿着吧,奶奶不需要。”

说罢,拉着拽哥慢慢地往远离道观的方向走去,拽哥没有察觉出丝毫的不对,他乖乖地跟着老人:“咱们这是去哪啊?是去你住的地方吗?”

“嗯,奶奶给你重新收拾了一间屋子,跟奶奶在那住一晚吧,你住在别的地方我不放心。”

拽哥又抹了抹眼睛,乖乖地答应了一声。

老人这样领着拽哥缓缓地走,不多时果然来到了一家旅馆前,五灵山道观毕竟是清修的地方,虽然建筑很有古韵,但是房间里面朴素到极点,和现在普通人家的居住环境比起来,可以称得上简陋了。

而这家旅馆整栋建筑都洋溢着暖黄的色调,和其他供游客落脚的旅店不同,这里的氛围竟让拽哥感觉像家一般,身边还有奶奶相陪,拽哥心里有股难言的幸福感。

老人笑了一下:“以后就跟奶奶住在这里吧。”

拽哥刚要抹着眼睛点头,他肩膀上被一只手猛然按住。

“傅成!!”

这朗朗的声音中气十足,但声色有点发阴,明显是沈墨遥的嗓音。

拽哥陡然一个哆嗦,耳边猛然间雨声如闷雷,哗哗哗哗地砸在身上,雨点又大又急猛,砸得拽哥浑身发痛,这急猛的雨势让人感觉像被痛打了一般,明明从未停过,拽哥不明白,他怎么会觉得雨停了?

这时拽哥才意识到自己早被雨水淋透了,头发、衣服全都黏在身上,鞋里酗满了冰凉刺骨的水,脚趾缝里被泡得酸胀,手脚更是冰冷麻木,脚一动,颇有种养鱼的感觉。

拽哥再往前一看,哪里有什么旅馆,竟是一片乱葬岗!

四处都是鼓起的坟包。

拽哥还是在想自己的亲人,着魔地找着那个特地来寻他的老人,沈墨遥的声音震耳欲聋地又在他脑中炸响:“你看看它到底是什么!”

拽哥往右侧低头去看,竟看到一条直立起的黄鼠狼。

大师兄没有糊弄他们,这里确实有黄鼠狼作怪。

看着这黄皮子,拽哥脑中又冒进另一种奸诈狡猾的、像掐着嗓子的太监般的尖细声音:

“你看我像人吗?”

这时拽哥终于被吓到瘫坐在地上,腚上一记沉闷的剧痛,溅起大片水花。

这条黄鼠狼四肢短小、身体狭长,是条罕见的硕鼠,站起身来像条立着的板凳,它的面目确实已经有种模模糊糊的人脸相,不过尖嘴猴腮,胡子一跳一跳,嘴上好像在狞笑。

眼看拽哥要被吓得精神失常,沈墨遥现出自己的厉鬼身,黄鼠狼两眼一瞪,瞬间发出难听且高亢的惊叫声,拽哥身边突然出现的人影,在雨夜中越来越清晰,通体苍白,眼睛幽黑无光,有着模糊性别的美貌,可是被他的大眼睛死死盯着,你根本无暇去欣赏。

这是一只大成的厉鬼!

黄鼠狼活了一百多年,是条快成精的黄二太爷,它却从来没见过沈墨遥这种难以理解的存在。

沈墨遥适时冷冷地斥它一声:“滚开!!”

沈墨遥的脸已经开始隐若有扭曲崩坏的趋势,这条硕大的黄皮子顿时屁滚尿流,几下就窜进坟包里不见了。

成功吓跑了黄仙,沈墨遥脸上狰狞的表情顿时消散,拍着胸口,明显是心有余悸的样子,难怪演戏这么拿手,沈墨遥当了这么久boss从来没出过破绽,是人是鬼都怕他,这演技天天都在高压之下训练,这个世界什么科班什么表演班,对于沈墨遥来说,实在是逊爆了。

我玩命,你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