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曹地府

被一根‘勾魂索’套住、甩进鬼门关的怨鬼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就这么简单粗暴地来到了阴间。

它还在试图寻找离开的方法时,被一袭黑衫黑帽的黑无常逮了个正着。

由于阴差天然克鬼魂, 反抗无果的怨魂很快便被绑得结结实实, 送到了阎王殿前。

迷迷糊糊间一声严肃正气的呵斥,猛然让浑浑噩噩的怨鬼清醒过来,它抬头一看发现自己被羁押到了一处极其空旷的殿前, 隐约能看到更远处此起彼伏的殿尖。

它眼前的匾额上写着四个大字:‘秦广王殿’。

此处便为十殿阎罗的第一殿, 殿主为十殿阎罗之首——秦广王蒋子文。

祂此时身披华服法袍、头戴帝冠坐于大殿首位。

“下方戴芸,年30,十八天之前上吊自缢而亡,变成厉鬼后违抗地府律法出逃拒捕、逗留阳间,滥用禁术为祸人间,你可知罪?!”

邢家媳妇——戴芸, 感受着碾压般的阎王气势, 魂体都因紧张和惧意而轻轻发抖。

可饶是如此,它还是咬着牙面露恨意, 一副毫无悔意的模样。

见状秦广王一拂袖,下方的怨鬼戴芸便不受控制地飘了起来,跌在殿外右侧的一处高台之上。

此处台高一丈, 镜面大约十围, 是一面巨大无比的镜子。

正是秦广王殿中的第一宝器:孽镜台。

但凡身负孽障的鬼魂只要站到台前, 其一生中所有的罪孽和恶行,便都能被映照出来,一览无余。

戴芸生前在瓦拓村布下诅咒, 用较为残忍手段报复几名村民, 在他们死去还撕碎了他们和王林的魂魄……这些过于狠辣的手段, 都一一浮现在镜中。

要不是顾之桑的插手破坏了诅咒阵法, 现在整个瓦拓村都将变成人间炼狱。

如果按照孽镜台中罪行,那戴芸是要先去十八层地狱受火烤刀刑、而后再在鞭狱中忏悔百年。

而鞭狱之刑对每一个阴魂来说,都是极其痛苦的折磨。

很多受刑的恶鬼根本撑不过年限,便魂飞魄散了。

蒋子文抚平案前的生死册,正准备提笔勾画,一袭黑衫的范无救忽然出现在殿尾。

祂双手作揖,恭敬道:

“禀报秦广王殿下,殿外有鬼众聚集、申请对厉鬼戴芸之案加以铺陈。”

蒋子文眉尖微挑,一挥拂袖,殿前的幕帘便被掀开。

祂这才看到,第一殿外竟乌压压聚集了上万鬼魂,一眼扫去殿前雾蒙蒙一片,其中大部分都是女鬼,见到第一殿的幕帘打开后纷纷拜见秦广王。

蒋子文道:“你们要替此鬼求情?”

半晌一名身着旧时长裙挽着发髻、头插一支朴素珠花的女鬼幽幽飘至殿前,深深伏拜:“见过秦广王。”

“奴家琴莨,生前乃是某朝御史之女,因父辈被斩落于党争之中全家流放,年幼时落入青楼中充当卖艺不卖身的艺妓,却遭当地的纨绔歹人欺凌侮辱至死,尸体被丢于桥下、被野狗虫蟊啃噬钻心,最后只剩白骨……”

女鬼琴莨回想起往事时,声音中仍带着森森恨意。

“可那纨绔子背靠县令父亲,非但没有被判罪,反而继续大摇大摆吃酒享乐,而那些衙役和附近百姓提及奴家之死,竟以奴家出身青楼为理由,认为奴家贱命一条、被折辱至死也是活该。

所以奴家化身骨女,只为报仇。。”

秦广王蒋子文眼眸微眯,忽然想起来了此鬼的身份。

'骨女’琴莨,死了一千三百多年,其中有近千年的时间,都是在地狱刑罚中度过的。

因为它死后在当地掀起了极大的波澜。

披着美艳皮囊之下是枯骨,将当地县令一家、以及从犯和包庇之人全都绞死。

除此之外它还在附近村镇杀害了数十名男性。

尽管都是些作恶多端、欺负妻儿父母之人,但它作为一个逃犯鬼,是没有资格去惩戒他人的。

被缉拿回地府时,它已经是红衣厉鬼了。

千年过去,它已然成为地府中掌管一方领域的鬼将。

琴莨幽幽说道:“奴家并不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开脱,也从不后悔我的决定,但我身后的姐妹中也有诸多生前受了欺负、压迫,死后却发现地府也并非仙境。”

众多跟随前往秦广王殿的鬼魂,并不都是大鬼。

许多阴魂在阎王的威压下瑟瑟发抖,根本不敢抬眼,但它们还是来了。

这些阴魂中有的生前被夫家折磨至死、有的被欺辱后遭万人唾弃自缢而死……

她们死在几百、甚至是千年以前,死在那个有诸多教条和压迫的年代。

而当时地府的法则受到天地平衡制约,是和阳间律法基本相近的。

许多阴魂走过孽镜台前,甚至会浮现出一些在如今看来十分可笑的罪行:不孝公婆、没有儿子、多言、**/**……

也就是所谓的“七出之条”。

这些阴魂很平静地走过了孽镜台,顺从接受了这些罪责,甚至从没有想过这些并不是她们原生的‘罪’。

直到近些年来阳间实行改革,越来越多思想更前卫的阴魂涌入地府、阳间律法也在慢慢修改,才让地府的律法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但这些变化,许多死了很多年的老鬼、或是分散在各个犄角旮旯小地狱的鬼魂,是根本感受不到的。

直到那档横空出现在地府的直播:《灵事》第三季。

直到那个叫做顾之桑的玄师出现在节目中。

她不同于以往人鬼对立,见到阴魂便喊打喊杀就要祛除,而是把许多地府鬼魂没有见过的新鲜事物带到了它们的眼前,帮助许多阴魂洗刷了怨屈。

同时也让很多浑浑噩噩的、早早死去阴魂们意识到,原来她们是不该被称为罪人的。

琴莨又一拜,说道:

“奴家斗胆说上一句,孽镜台前无好人。只要是人就有私欲。”

“戴芸确实有罪、奴家也有罪,可我们这些受尽屈辱而死的怨魂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在替自己报仇。

既然天道和地府都允许我们这些小鬼修出道行,又何尝不是在给我们为自己报仇雪恨的机会。”

“现如今人间的律法中都在法理中加入了人情参考,能够灵活变通,难道我们阴曹地府传承千万年,还要落后至此、一切功德赏罚都要靠着一面无情的镜子来评判吗?

恳请诸位殿下开恩,戴芸罪不至神形俱灭!”

'骨女’琴莨说完后,背后也溢出了一身冷汗。

要知道就算它已是修行千年的大鬼,可面对阎王这样的鬼神,对方仍是动动手指头就能把它给灭了。

它如今所说的话,已是胆大包天、在挑衅十殿阎王的掌权、在质疑阎王殿的威严了。

但‘骨女’孤注一掷,虽然害怕却并不后悔。

在它看来自己都被害成鬼了,难道做鬼还不能向加害者报复回去吗?

如果无尽的轮回都是如此,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殿前一片死寂。

沉默良久,殿上的秦广王支着下巴沉思良久,深深看了一眼下方的‘骨女’琴莨,以及那一片黑压压的求情鬼众,肃声道:

“你们先退下吧。”

“至于戴芸此鬼,容阎王殿稍后再定夺。”

闻言众鬼纷纷抬头,惊讶看向殿前欣喜若狂,殿下议论声不绝。

因为戴芸的遭遇和报复行为,其实是阴间诸多鬼魂的缩影。

它们生前被欺负、被打压、被冤枉等等,死后因为心中的怨恨变成了厉鬼,被情绪所影响做出了一些出格的报复举动,根本不敢被阴差带回地府,只能变成孤魂野鬼在阳间游**。

只要被带回地府,它们就会受到审判、要去十八层地狱受刑。

如果戴芸的刑法能够酌情加入情理考虑,适当地体谅被害者的心境,对于地府中所有受过委屈、含冤而死的冤魂们来说,都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看着那些飘着离开殿前的阴魂,秦广王蒋子文轻哼一声:

“老七老八,你们怎么看。”

黑白无常的身形出现在殿中。

一袭黑衫的范无救拱了手,朗声说道:

“如果诸位殿下商议之后,真的能够在地府律法中增加更多的考量,私以为这是件好事。

毕竟让我代入那些被害的冤魂中去,我肯定也要把害了我的人生吞剥骨!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谢必安:……

祂有些无奈,但也语气平缓道:“我也是如此。”

蒋子文:“本殿算是看出来了,你们这些阴差和那些小鬼们现在是格外推崇那个顾之桑啊!”

谢必安道:“禀报殿下……”

“算了你们不用为她开脱了,这人若是真的什么都不管,结案之后就不会以地府使者的身份上书了一份案情陈述,让全地府的鬼众都能看到,其实也是变相地在替这个戴芸求情了。”

蒋子文说道:“不过那些小鬼说得也有道理,地府数千年来许多律例确实较为腐朽,地狱刑法也应当与时俱进。”

“待我和其余几殿商议之后再作定夺吧,你们先从生死册上找些近两年刚死还未投胎、生前是阳间律法专业的鬼来,等候传唤。”

黑白无常:“诺。”

秦广王殿前求情之事后没过多久,就有带着新死亡魂归入地府的阴差,把一串鬼魂送到了黄泉路。

交接了这些阴魂的名单后,阴差便离开了。

这一串亡魂中有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太太,以及一个身上覆着红斑的中年男人。

老太太死后面上铁青,嘴里仍骂骂咧咧:

“我可怜的儿啊,咱们母子俩被人欺负,我要去告状!去告地府里的阎王爷!”

拿到名单的值班阴差看了眼名单,看到这对母子的名姓后忽然抬眼,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邢老太太:

“你就是邢xx?你要告谁?顾之桑吗?”

邢老太太一愣,“你怎么知道?就是告这个贱人……”

它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从它身前一直到很远、根本看不到尽头的奈何桥上,无数灰蒙蒙的鬼魂几乎是同一时间扭过头来,一双双或红或绿的眼眸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和儿子,仿佛要把他们撕了。

邢老太太:?!!

——

次日上午

早早等候在官博下方的观众们等来了一次短暂的开播。

主持人大刘上线之后,把昨晚瓦拓村中来了警方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同时也揭露了邢老二和那些死去村民曾经杀死了王林、而他又把妻子的婚契卖给鬼魂的事实。

很快当地的警方也通报了相关消息。

在直播的最后,大刘依次将每一位选手所得到的消息都列了出来,方便观众们看、并为每一位选手打分。

他拿着话筒说道:

“我们至今也不知道世间是否存在鬼魂,也不能确定村中那些人、以及邢家母子俩的死亡是否是死去的孕妇来报仇了。

但在本场求助最后还是要提醒大家,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做出违法的事情,多行不义必自毙。”

“接下来节目组和众选手将前往下一个求助人所在的地点,因为路途较为遥远,预计要到下午三点钟才能到达目的地、并重开直播。”

“感谢各位观众朋友的理解,我们下午再见!”

关闭了直播通道后,蹲到了后续的观众们给每一个选手打了分。

很快和瓦拓村事件新的相关词条再一次冲上了热搜。

不少观众们得知了村中真相后,都表示自己三观被刷新了。

【这个儿媳妇太苦了,一家子除了大姑姐没有一个好人,要是我遭遇了这样的事情,我也恨得牙痒痒!】

【果然和鬼相比还是人更可怕……】

【我真的对这个邢家大姐怒其不争啊,她亲妈都这么对她了还能原谅,这人真的被彻底洗脑成个软包子了!】

【……】

事件很快来到了下午。

因为节目火了,现在《灵事》节目组的配置比刚开播那会儿不知道好了多少。

节目组直接包了一架飞机,从夏国西北部飞到了内地某处三线小城。

落地之后,选手们到了提前准备好的酒店歇息了一会儿,又马不停蹄地坐上了前往求助人家中的轿车。

下午三点

直播间准时开启,提前蹲守在设备前的观众们一窝蜂地涌入,直播间的人数不断上升。

大刘举着话筒,面带微笑道:

“各位观众们下午好,又来到了新一期的求助案现场。”

“废话不多说,现在让我们走近案情,看看这一次的求助人有什么样的诉求吧。”

大刘话音落下后,直播间的屏幕上一闪,再次插入了一条提前拍摄好的短片。

录像开始后,一个年约五十岁的中年妇女出现在了直播镜头前。

她面对镜头略显腼腆,先是咳嗽了好几声气息有些虚弱,而后才开口说道:

'不好意思我的身体不太好,第一次拍节目,可能拍不好。’

负责采访她的工作人员道:‘没关系,请问你找到我们的节目组的诉求是什么呢?是遇到了什么玄学灵异事件吗?’

女人面露苦色,说道:

'是我身边出现了一些怪事,被缠上的人不是我,但这些怪事是因为我家里的私事兴起的,却害了帮了我们家的人。’

'我良心上真的过不去,所以想找节目组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解决方法。’

画面定格在女人话音落下的画面,背景音介绍道:

“眼前这位就是本场求助赛的求助人:许女士,她今年50岁,是一个非常内敛的人,并且身体不是很好。”

“几天前她陆陆续续向我们节目组投递了数封求助信,每一封信中都写了数页纸,从中我们了解到这位女士的坎坷经历,以及她最近碰到的一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怪事。

据她自己所说,她因为家中出事恳请相熟的邻居帮忙,但是却因为这些不断出现的怪事害了对方。”

“为了解决家中怪事,她才多次求助于节目组,为此我们和选手来到了她的家乡,希望能够帮到她。”

录像结束之后,直播间的画面重新切到了主镜头上。

从镜头拍摄的道路两侧能够看出,这个求助人生活的地方应该是一个县级城市,四周楼房不高有些老旧,不算繁华。

来到一户居民住宅楼后,楼下有一些纳凉的老人正坐在藤椅上,看到扛着摄像机的节目组众人后纷纷询问道:

“你们找谁?”

大刘说了求助人的名字后,几个老人对视一眼:“她哦!”

大刘:“几位老人家认得许女士?”

“都是邻居当然认得,你们找她做什么?她把人家家里的娃娃害惨喽!”

【?听这几个老人家的语气好像是知道些什么啊。】

大刘只是笑了笑没多问,找到了具体的住址后敲开了二楼的一户人家。

门从里面打开后,一个身形消瘦的女人露了面,见到节目组的人的到来后面露惊喜:

“是《灵事》节目组的诸位吧?欢迎欢迎,家里有点乱实在是不好意思……”

大刘道:“没事的,许女士可以和镜头后面的观众们打个招呼,节目已经在录制了,如果您准备好了我们就正式开始,让选手们来观察了。”

许女士一听已经在录制了,顿时有些紧张。

她抓了两下衣角而后点头道:“没问题,请开始吧。”

很快第一名选手:白慈便在节目组工作人员牵引下来到了现场。

白慈一进入屋子里,许女士便站起身伸出手:“白大师你好。”

微微颔首之后,白慈松开了她的手道:

“你的身体很差,肺部有比较严重的问题吧,我能看到你呼吸出来的气息都带着一层郁气,这是病灶很严重的迹象。”

许女士提前看过了节目,知道白慈最擅长的就是给人看病,她并没有太多惊讶,点点头道:

“确实是这样的,我年轻的时候不注意,现在年纪大了肺病严重。”

白慈点点头:“还有,刚刚搭上你的脉搏时,我粗略感受了一下,你最近忧思极重,整晚整晚睡不着,这样不好,会对你的身体造成非常大的负荷,让你原本就比较差的体质病情加重。”

“除此之外……”

他眉心微蹙,下意识耸了耸鼻尖。

意识到这个动作不像是人类能会做出来的,更像是动物在感应气息时的反应,他立刻忍住了。

白慈轻咳一声道:“你的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死气,以及檀香气息,非常杂乱并不都是同一个人或是同一种香的。”

“我推断没错的话,你最近家中有人去世了,而你一直在往返于墓地和家中,去你去世的亲人坟头上香。正因如此你的身上才会染上许多杂驳的死气和香火气。”

因为墓地里埋葬的尸体太多,有新死的也有死了很多年的。

那些尸体埋藏在地下,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残存的尸气从地底溢出,飘散在坟地的空气中。

再加上墓地来往祭拜的人也多,经常有人去给死去的长辈亲属上香。

这些混乱的尸气和香火气都混在一起,自然也就让经常去墓地的许女士身上染了许多味道。

寻常人等闻不到,但是嗅觉异常灵敏的白慈却能够嗅得清晰。

只是他嗅觉过于灵敏也不好,过多的杂驳气味反而会扰乱他的感应能力,让他无法分辨出更多东西。

无奈之下白慈只能说道:

“你心绪不宁、同时向节目组投递求助的原因,应该就和这位死去的死者有关。”

许女士点头说道:“白大师你说得没错,其实我父亲半个多月前去世了,这栋房子是他生前的居所,我是不住在这里的。”

白慈道:“如果仅仅在这栋房间的话,我能够看出来的东西就只有这些了,很抱歉没有帮到你。”

许女士:“没有的,你们愿意过来我已经很感激了。”

这时在一旁等候的主持人大刘说道:“我们的2号选手白慈看出了许女士的身体问题、以及她日渐严重的精神状态,而这一切似乎都和她去世的父亲有关。”

“到底许老先生的死亡有什么隐情,会让许女士无法释怀,以至于需要向我们节目组投递求助呢?接下来有请第二位选手:奚海红出场!”

走无常奚海红一来到这间屋子,看到许女士的第一眼,便顿住了脚步微微眯眼。

她忽然掐了个手决,面露肃色直直盯着许女士的方向——准确的说是许女士的肩头,声音陡然拔高:

“还不滚开?!”

几乎在她话音炸开后,许女士便觉得自己酸痛了许久的肩膀和脖颈一轻,像是有什么东西散开了。

她很是惊讶,也有些茫然,刚准备开口询问,便听奚海红说道:

“最近你有亲人去世了。”

“而且他心中有所不甘,并没有去地府轮回,还在人世间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