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吾以道为虚空,认为道中隐含着儒、道、佛三教。然而,现成论者卓吾所说的虚空,是一股脑儿地归于活泼泼的民众生活中的。他的功利实用论,也可以说是用来论述现成的虚空思想的。这只要从卓吾所说的“除却穿衣吃饭,无伦物矣……学者只宜于伦物上识真空,不当于伦物上辨伦物”(同上书卷1,《答邓石阳》)一段话中,就自然能理解了。然而,虽说卓吾主张现成,但由于以虚空为道,所以他又追求不执于伦物的达人宏识。在他看来,达人宏识就是自得于恬淡之境的认识(参见同上书卷1,《答耿中丞论谈》)。
原来,以道家的自然无为为道的超越的自然主义,其立场来自于对儒家人伦的超越和批判。佛教的空论也持同样的立场。因此,在包摄三教的卓吾的现成虚空思想中隐含着佛老立场,是理所当然的。然而,卓吾所说的虚空之道,由于加入了现成思想的成分,所以便产生了批判儒家人伦主义的直情径行之倾向。因此,卓吾把道学家的严肃的伦理主义和教条主义,或者道统意识,当作束缚人的自然性情的东西而加以批判,并且对道学家饰虚文而欠实用,利用道学作为荣身之资、虚伪之具的行径,进行了尖锐的批判,剥去了他们伪善的画皮,揭露了他们的本质(参见同上书卷2,《与邓鼎石》,《与焦弱侯》)。所以即使品评古今人物,他也提出了与儒家传统评价相反的怪异之论。正如祩宏所说的那样,卓吾大倡奇异之论,如称赞被称为暴君的秦始皇为“千古一帝”,并称无节操、蒙恶名的大臣冯道为“大豪杰”。这种议论在《李氏藏书》中比比皆是。
卓吾说过,小人误国尚能救之,若君子误国,则万万不能救矣。为什么这么呢?因为君子本心无耻,却还要固执其道而大胆决事。在他看来,朱子之流就是这样的人(参见《李氏焚书》卷5,《党籍碑》)。故而他对朱子的批判尤为激烈。比如他非难作为百世之宗的朱子的古今人品说,认为是违于公是、远于人情的说教。又比如被朱子列于《名臣录》的王安石,在卓吾看来,则是用奸邪倾覆国家之人;而对朱子所激烈诋毁的苏东坡,他则以为其道德文章是古今所敬仰的(参见同上书卷5,《文公著书》)。
卓吾对道学的批判,最终还波及古代儒家,连孟子、曾子甚至孔子,也经常受到他的批判(参见同上书卷1,《答耿中丞书》)。卓吾高举反道学、反儒家的旗帜,结果发展到谈论政治而称赞老子的无为,甚至肯定张仪、苏秦之策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