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贞一案在临安城引起极大轰动,民众对临安府政策风向的转动有些摸不到头脑。前不久官府还四处出动捕捉毒化人和大妖怪,三才会的人也趁机兴风作浪打砸普通妖怪,一般民众都以为这是要把全城妖怪一网打尽。

公审这才过了半天,府尹大人又贴出新告示,这回的告示强调人妖和谐,宣扬凡是临安人,不敢你是人是妖,都是一家亲,不可相互攻击,破坏团结。民众糊涂,府尹大人可明白得很,之前他允许临安城闹得鸡飞狗跳有他的道理,现在安抚民心讲团结也有他的道理。

看告示的民众议论纷纷,满腹狐疑,忽听有人吆喝:“闪开闪开!”走来一队人,前面是两匹青色骡子开道,骡子上的人挥舞马鞭,在空中甩出“啪啪”的响声。拥挤的人群争相躲避,闪开条道路。顺着两头骡子开出的道路,十几个人抬着许多箱子随后紧随。有好事人从箱子上中间写有“仙”字的桃子徽章认出,这些都是钱塘南极仙草社的人。

“这是要去哪里啊?”有路人不解的问。

“还用说,当然是去保安堂。”方才认出仙字桃纹章的人甚是耳目灵通:“看着吧,八成又有好戏了。”

保安堂自从日前上板歇业后一直没有再开,但每天好戏不断。邻居们谁也猜不透保安堂招了什么事:先是昨天上百官府的人浩浩****来抓白素贞,今天钱塘南极仙草社的人又浩浩****送来那么多箱子。虽说不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但光是看现在保安堂门口这些骡子、挑夫,不问可知是来送礼的,而且东西少不了。

这些人果然是来送礼的,礼物就一箱箱摆在保安堂大堂里,押队的仙草社管家,正拿着礼单介绍:“这五口箱子,每箱里是两封银子,五百两一封,五口箱子共纹银五千两。这两口箱子是八十匹彩绢和蜀锦,这里还有一张地契,是临安城东的六十亩好地,南极仙翁的一点私人意思。这里还有一口小匣子……”

说着,管家打开小匣子,呈给白素贞看,里面黄的是金钗子、白的是珍珠链子、绿的是翡翠镯子、红的是宝石戒指,满满当当装得都是珠宝首饰。管家笑嘻嘻地说:“昨日白娘子受苦了,这点小意思是仙翁慰问的,聊表寸心,不成敬意。”

白素贞看了小匣子里的东西,却不为所动:“仙翁如此厚意,我家官人何德何能收受?尊管来意可以直说。”

“许夫人明鉴,仙翁确有点小小要求。”管家又掏出一张带着火漆封的信封,交给白素贞:“只要这上面的些许事可以办到,这些东西都是仙翁白送你们的。”

白素贞打开信封上的火漆,取出信件粗略看了下,问道:“就是说,仙翁希望我们保安堂加入仙草社?”

“正是,”管家陪着笑着说:“我家仙翁很是欣赏许先生高才,希望保安堂能纳入我们钱塘南极仙草社的联盟中来,我家仙翁必然不会亏待。何况,保安堂还是你们的,我们并不取分毫,要的只是许先生可以与我仙草社共进退,这些财物不过是白白送与你们的,未来好处还多得很……”

没等白素贞回答,一直躲在后堂偷听的许仙忍不住跳出来,摇着头大叫:“不可不可!我许仙绝不和你们同流合污!仙翁的那些腌臜勾当,我不说出去已是昧着良心,如今怎么又来要污我清白?尊管送来的礼物都拿去,我许仙分毫不取,莫要脏了我保安堂的地!”

“许先生,我家仙翁也是一番好意……”

“住口住口!”许仙根本不想听管家说,抢着打断他话头,“我说不要就是不要,全都拿走!若是不走,我拿扫把轰你出去!”

说着,许仙真的抄起把扫把作势要打,白素贞连忙拦住他,对管家说:“尊管快去吧,这些东西我们断断是不收的,代我们拜谢仙翁美意。”

管家冷笑着让仆从将这些箱子抬走,对许仙、白素贞拱手说:“二位的意思小人明白了,小人回去必然禀告仙翁。许县先生,您如此这般不识抬举,以后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罢,仙草社的一行人抬着箱子扬长而去。

“我的傻官人,”白素贞夺下许仙的扫把,“说好了你不出来,都由我出面搪塞,你跑出来做什么?”

“我见不得这些小人嘴脸。”许仙的气还没消,“他南极仙翁把我家害得还不够苦?差点把我家搞得家破人亡,又勾结官府害苦临安的百姓。更何况,我亲耳听到南极仙翁和三才会的钱不二说这场疫病就是他们搞起来的,这些人渣不顾别人死活,只图自己发财,今天送来这些钱财,根本就是为了封我的嘴,我又岂能和他们同流合污。”

“唉……”白素贞叹气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连咱家舅舅都帮他们说话,让咱不可随便乱说,可见这南极仙翁黑白两道道行都深得很。官人你性子太直,不可得罪这等小人。”

许仙气哼哼地坐在椅子上,直喘气。

“对了……”白素贞突然想起件事,“官人,你说过曾经偷听到是钱不二带人挖开了哪里才引出这场大疫来着?当时你说记不得,现在还是没想起来?”

“是啊,我当时就顾着生气,没太注意听。只是知道他们挖了哪里,也许是雷峰塔、白堤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我实在记不得。”

“你啊!”白素贞无奈地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在他额头上弹了下,说:“需要听清楚的什么都没听见,要你何用?”

“说到这里……”许仙忽然想起别的事,岔开话题:“你说小青现在在哪里呢?一直没她消息,这孩子也不说回来看看。”

“什么孩子啊,别看她爱玩爱闹,可比你大多了。”白素贞忍不住掩着嘴笑起来。

许仙这才想起,小青要比自己大好几百岁。这些年小青总是一副不懂事的小孩子模样,闹得许仙都忘记她真实岁数要大得多。

“许先生!”

保安堂的大门闯又进来一拨人,这拨人有五六个,来得风风火火,前面是个妇女,后面几个人抬着副担架,担架上搭着病人。

“许先生!您快看看吧,我男人……我男人突然就快不行了。”走在前面的妇女哭哭啼啼的说。

自从疫情发生后,保安堂已多日没有开业,门口挂了歇业的牌子。这群人不管外面额牌子直接闯进来,可知病人应该是相当危急。许仙叫白素贞帮忙横过几条板凳,让来人将担架放在板凳上。

“这是毒化了吗?”许仙一看躺在担架上病人隐隐发绿的脸,就知道是毒化初期的症状。

“不不,许大夫,您好好看看。”妇女说:“我男人肯定不是毒化了,他最近半个月都在家里呆着,并未跨出大门一步。都说这病要被毒化人咬了才会发作,我男人并未被咬过,怎么会被毒化?”

“咦?”许仙让白素贞回避,将那男子全身衣服褪去仔细检查,果然身上并没有被啃咬过的痕迹。

“这就怪了!”许仙心中疑惑,“至今为止,所有得了毒化病的病人,都是被毒化人啃咬过的。看这病人确实没有被咬过的痕迹,听他妻子说,他最近也都没出过门,那又是如何被感染的?”

想到这里,许仙问那妇女:“你男人发病前在做什么?”

妇女呜咽着说:“今日天气炎热,我男人拉了张躺椅在院子里乘凉。他一直喊口渴,我给他打了一大碗凉水,他几口便喝完,又管我要了两碗。一口气喝完三碗,到中午时看着便不行了。”

许仙一惊,想道:“莫非……”他抬头看向白素贞,迎上去的是白娘子同样惊骇的眼神。

※※※

五代十国时,吴越国王钱弘俶看中西湖湖光山色,在西湖南岸的南屏山慧日峰下,为永明禅师建了永明禅院。

寺成之后,禅师在莲花洞诵经,竟引来天女散花。后来,钱弘俶听了永明禅院劝导,献出吴越国十三州土地归降宋朝,免去百姓多少兵火屠戮。宋朝皇帝是以对永明禅院青眼有加,赐名净慈寺,几次大兴土木建设殿宇楼阁,又钦赐大佛,使得净慈寺成了临安数一数二的大寺。

比净慈寺更出名的还有寺外的雷峰塔,这座塔也是钱弘俶所造,并在塔中存了佛螺髻发舍利的纯银阿育王塔,据说夜间经常可以看到塔顶存放舍利的房间生出熠熠毫光。

此时一阵青色旋风卷过,到净慈寺山门前停住,原地盘旋逐渐拉长,风中显出一名青衣少女。少女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身材窈窕纤细,头上梳着双髻。

这少女正是小青,她自从离开保安堂后,一直在西湖边游**。她也有向人打听白素贞的消息,有人说白蛇妖被临安府正法了,也有人说白蛇妖被临安府放了。她有心去临安府衙打听,又怕遇到法海自己打不过,心情郁闷之下便在天上飞来飞去,任意降下青光,发现正落在净慈寺。

当——当——当——

寺内响起悠扬地钟声。小青忽然想起,南屏晚钟似乎是很有名的西湖名景,自己还从未来看过。只是,现在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这钟敲得似乎早了些。

“听说寺内有一尊铜铸卢舍那大佛,甚是灵验,不如去敬两炷香,求老佛爷保佑我姐姐化险为夷。”

想到这里,小青进了山门。她也不急着去烧香,背着手信步闲游看佛像。第一道山门内是哼哈二将,第二道是四大天王,第三道是韦陀尊者……小青一道道门看着进去,这寺院果然不愧是皇家寺院,几道门相距甚远,每道门内的神像个个都是威风异常,神采奕奕。

当——当——当——

钟声还在响着,小青觉得奇怪的是,她一连进了三道山门,居然没见到一个和尚,真是鬼影也没一个。心里暗暗想,这些秃驴都是些懒货,大概躲到什么地方去偷偷吃肉喝酒了吧?

当——当——当——

越向内走,钟声越是响亮浑厚。走到钟楼前,小青抬头看时,被吓一跳,原来偌大的钟楼上竟然空空如也,留着挂铜钟的巨大钟梁横在那里,钟却不知所踪。看钟楼的恢弘气势,只怕那大钟至少重达万斤以上,没有几百个人,只怕根本驮不走。

小青在寺里查看一番,从大雄宝殿到文殊普贤诸院,竟然都是空空如也并没有一个僧人。许多殿中地上摆着木鱼、蒲团和经卷,人好像并没有走太久的样子。

当——当——当——

钟声还在响着,小青辨别方向,声音是从五百罗汉堂方向传来的。

这五百罗汉堂乃是先帝所钦建,殿中有五百座真人大小、栩栩如生的泥胎贴金罗汉像,是净慈寺的著名所在。小青听着钟声是从罗汉堂里传来,觉得事情必不一般,伸手从发后抽出青色宝剑,慢慢走到门口。

由于要装下五百尊真人大小的罗汉,罗汉堂的屋宇建得广大,足够容纳几千人。从门口看进去,一排排金灿灿的罗汉金身像,整齐排列其中,有仰天长叹的、有手拿钵盂的、有手捻长眉的,每尊都神态各异。小青没空观赏罗汉,踮起脚尖履着钟声,朝堂内寻去。

当——当——当——

钟声震耳欲聋,小青躲在一组罗汉像后面,从两个罗汉中间的缝隙偷偷观看。

只见罗汉堂中间有块空场,聚集着上百僧人,既有白眉白须身披袈裟的老僧,也有穿着青色僧衣的小沙弥。这些僧人面色发绿,发出“哞哞”的低吼,有的嘴里流出黄色粘稠**,晃悠悠的包围着一口大钟,分明都变成了毒化人。众僧人中,有个身高两丈多的绿色巨人,身材极其魁梧,身体外似乎包裹着石头一般坚硬,他双手抱拳举过头顶,正在一下一下的砸大钟。巨人的一对拳头如两个箩筐相仿,每砸一下大钟,大钟都发出“当——当——当——”的巨响,如同在用巨大重锤敲击。

大钟看起来不下万斤,上面镌刻着密密麻麻的梵文,看来正是前院钟楼上的大钟,大钟在巨人敲击下,已经有了裂纹。看来是有人将大钟挪过来罩住什么,毒化人无法挪开大钟,才召唤来巨人砸钟。

小青睁大了眼,她和毒化人交过手,却从没见过那么多的毒化人聚集在一起。

“净慈寺的僧人看来都变成毒化人了,可怎么会有那么多?还有,中间那个巨人是什么怪物?看他敲击大钟的样子,下面不知有什么重要东西。”

小青知道那些毒化人并没有多厉害,虽说力气大,但脑子并不好用,动作缓慢。只有中间砸钟的巨人不知底细,看动作只怕也不弱,首先要设法干掉他。

拿定主意,小青拿起宝剑,对准那巨人。

巨人专心砸钟,根本没想到会有人暗算他。眼前的大钟出现好几条裂纹,眼看再砸几下就要碎成几块。它将双拳高高举过头顶,一声巨吼,准备给大钟最后一击。只见细长的青光闪过,他的双眼和鼻梁刹那像被针线贯穿,绿色血液从被戳破的眼眶中喷涌而出。

“喔!”巨人惨叫一声,双手捂住双眼,跪倒在地。

青光刺瞎巨人双眼后,盘旋半圈,飞到半空中变成一把青色宝剑。只见又是一道青光从罗汉像群中跃起,小青在半空中接住宝剑。

毒化人们见有人出现,纷纷离开大钟,朝着小青涌来。小青看罗汉堂空间狭窄,不利战斗,降落在地面后抬手斩杀了几个走在前面的毒化人,然后且战且退,几个凌空后空翻越过罗汉像群,稳稳落在大门外。

毒化人们见小青跑出去了,拥挤着也朝门外走。十几个身材高大的毒化僧人走得快,紧跟着追到大门外,朝仗剑站在庭院中的小青扑去。

小青见走在最前面的三个毒化人离得近了,临空跃起,放他们扑空,剑如闪电,“噗噗噗”从后脑将他们的头扎穿,三个毒化人应声而倒,脑头的剑孔流出绿色**。旁边又有一个毒化人朝小青扑来,张嘴要咬,小青挥剑将他双手斩断,又飞起一脚,将他的头从脖子上踹飞出几丈远。后面几个毒化人接连扑来,小青灵活的躲过他们的攻击,抽空就是致命一击,剑剑直插要害,毒化人个个应声而倒。

一连捅翻十几个毒化人,后面的上百人也鱼贯而出,蜂拥扑向小青。

小青冷笑一声,毫不畏惧的仗剑冲过去,不到一刻钟,左劈右杀又砍倒二十人,身上斑斑点点都溅上了绿色血液。剩下的毒化人并不畏惧生死,竟然将小青围了好几层,小青这才知道自己有些大意了。

见毒化人的包围越缩越小,七八个敌人伸着手,从四面扑过来。小青念句口诀,祭起宝剑,在她身体周围快速旋转,形成一阵高达数丈的青色刃风。这是她修炼五百年的绝学“纡青刃”,靠近的毒化人轻者被消去手脚,重者身体被砍成几段,小青站在刃风中间,毒化人并不能伤到她分毫。

“噢!”

只听一声断吼,被戳瞎双眼,还流着绿色血液的巨人,扛着根巨大的木柱站在百步外,看起来他是拆下了罗汉堂的柱子。

“噢!”

又是一声断吼,巨人分辨了下声音,奋力将手中的巨柱,朝着毒化人“哞哞”叫声最多的地方扔过来。

巨大的柱子带着呼呼风声,朝着小青砸过来,但扔到了小青身后,砸到毒化人群里,当场把两个倒霉的毒化人砸成绿色肉泥。柱子插进地里一尺多深,地面为之震颤,溅起的碎石从小青的刃风空隙钻进来,崩到小青脸,将她的左脸蹭出个小口子。

听到毒化人们的叫声,巨人知道没有砸中,伸手抱住五百罗汉堂屋檐下的廊柱,只听嘎巴一声,将柱子生生掰断。他侧耳找了下方向,又像投标枪那样,单手握住柱子,嗖的一声投出来。这回柱子又扔近了,正砸中小青面前,又有一个毒化人被砸成绿色肉饼。

两根柱子都没砸中,巨人掰断第三根,巨大的木柱再次带着恐怖的风声,呼啸着朝着小青飞来。柱子直直地插进了青色的刃风中,木屑被刃风削得乱飞,木柱被锋利的刀刃切成许多根小木棍,其中一根尺把长的带尖木棍带着劲风插进来,贯穿了小青的右肩。

“啊!”

钻心的刺痛贯穿小青全身,她感到力量在从伤口泄露出去,顿时失去对刃风的掌控,青色长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周围的毒化人见障碍没有了,再次收紧包围,一起对着小青伸出手。小青忍痛跃起,准备驾着风逃走,才离开地面几丈远,一团乌云般的黑影压过来,盲眼巨人握紧的拳头打在她的胸口。小青吐出一口鲜血,身体飞出很远才掉到地上。小青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似乎都断了,瘫软的躺在地上,她再也没有力气飞了,甚至爬起来都不可能。

“这回真的完了,我太小看这家伙……”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小青看着巨人一步步朝自己靠近,抬起脚朝自己踩下来。

五百罗汉堂里发出金属爆裂的巨大声响,一道金光将屋顶戳出巨大的洞,法海从爆裂的大钟里跃了出来。

“臭和尚?”

“哼……”法海冷哼一声,手里拿起两块门扇大的三角形大钟碎片,跳出金光,如雷霆万钧从半空落下来,两块大钟碎片尖头朝下,自巨人后背的肩胛插进。长长的钟片刺穿巨人厚重的身体,两个尖从他的胸口穿出。

巨人发出最后地凄绝吼声,重重倒在地上。毒化人们见巨人倒地,都朝着法海围过来。

“南无……阿弥陀佛!”

法海双手合十,吟唱一声佛号,然后双手伸平握拳,两条胳膊肌肉暴起,如同燃烧般“噼噼啪啪”骨节乱响,两个拳头外被包上一层金光。毒化人并不知道惧怕,他们朝着法海扑来。法海冲进毒化人堆里,挥舞双拳,朝着毒化人的身体打下去,被他大钟的毒化人个个头被打碎,断肢飞舞,有的身体甚至被直接打出个大洞。

有个白胡须的毒化人老僧见法海不好惹,转身朝着小青扑去。法海见他的目标是小青,举起拳想打,但看到老僧的脸时,拳头却停在空中,那毒化人老僧趁机扑到小青身上,张口便咬。小青叫了一声,却无力反抗,被老僧死死咬住脖子。

醒过神来的法海赶紧追上来,一拳打碎老僧脑袋。见小青已经没有反抗能力,他不敢离开她去厮杀,只好守在她身前,将扑上来的毒化人逐个打爆。

好在毒化人并没有什么脑子,不知道恐惧,明知敌不过法海,还是前仆后继冲上来,法海身面前尸积如山,很快就再也没有能动的毒化人了。看到毒化人都被消灭完,法海长吁一口气,这才收了金光合掌念起经来。

“念什么念,别黄鼠狼哭鸡假慈悲了,你打我们妖怪时倒没看你手软过。”

小青虽说不能动,浑身哪里都疼,嘴里却不闲着,躺在一边讥讽法海,法海只是念经,并不理她。

“说你呢,臭和尚,你刚刚躲在大钟里玩什么呢。”

法海念完经,才道出事情缘由。

法海本是金山寺的僧人,在杭州一直挂单在净慈寺。自从临安府衙堂审后,他决心不再管那些俗事,回到净慈寺,找了间静室准备闭关清修。他今天正在坐禅,平日给他送餐的小沙弥突然毒化,抱着他就咬。

法海甩开小沙弥,却发现全净慈寺的僧人都毫无征兆的变成了毒化人,法海平日与这些和尚交情都很好,其中有几名老师傅更是他修行的导师,现在让他出手,心下着实不忍。

由于投鼠忌器,为了自保,只好用法术挪来钟楼上的大钟,将自己扣在里面。这些毒化人无法搬开大钟,其中一个仰天长啸,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直到上百个毒化人一起长啸,不知从哪里召唤来巨人砸钟。

小青的突然出现,给进退维谷的法海帮了大忙,他身在钟里,却知道外面的一切。本来他并不忍心去杀那些毒化的师兄弟和师兄弟,但见小青处境危险,这才顾不得什么情义,冲出大钟救她。

“哼!”小青想表现得很轻蔑的哼一声,然后再嘲笑法海几句,但她实在没力气了,过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要你管……”

“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帮我解了围,我不能不管你,何况……”法海看着小青脖子上的伤口说:“何况你已经被毒化人咬了,如果不赶紧救治,只怕也会很危险。”

“你要敢把我送去南极仙翁那,我……”小青觉得头一阵阵晕眩,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跟着又是一口鲜血涌上来。

法海侧目看着吐血的小青,说:“放心,我送你去保安堂。”

说罢,法海脱下身上的袈裟将小青连头裹好抱起,念动咒语,脚下生出两朵白莲花托着二人升到空中……

※※※

自从白素贞被法海捉了,王押司一直不敢见顾难得,顾难得也不爱理他。他情知顾难得是在怪他,心中有愧。今天顾难得约他在茶棚相见,虽说有些不敢去,想到白素贞毕竟也无罪释放,心里又有了些底。

茶棚正对着王押司办公的抄事房,王押司走出门,只见路对面茶棚里,顾难得和许仙早坐在那里喝茶。他隔着路又有些踌躇,不敢过去,倒是顾难得远远看到他那一身黑色长衫,连忙对他招手,喊道:“王押司,这边来,等你许久了。”

王押司见顾难得满面春风的样子,并不像要怪他,便壮着胆子走过去,对着顾难得施礼说:“顾捕头,不知何事叫小弟前来?小弟抄事房那边公务得很……”

顾难得道:“王押司既然有事,回去便是。”

“好!”王押司如释重负地随口答应一声便要走,忽然觉得不妥,赶紧说,“顾捕头哪里话!顾捕头叫小弟来,这一声唤便值一两金子,小弟如何敢不来?公事都安排小押司、抄事们去做了,顾捕头有话请讲。”

顾难得要王押司坐下,又叫来茶博士要来壶好龙井,几碟小菜,只是喝茶不说来意。

王押司陪着喝了几杯,看顾难得只是喝茶不讲话,赶紧说:“顾捕头,您叫我来肯定是有要事关照,有话请讲,小弟无有不从。”

“王押司若是真的肯时,小人有一事相求,这也是我请舅舅约押司前来的目的。”不等顾难得说话,许仙先张了嘴。

“哦?究竟有何事?”

“近日临安府衙针对疫情的措施,押司可都晓得?”

听许仙说到这里,王押司赶紧很夸张地一拍大腿,假装很义愤填膺地说:“南极仙翁那老匹夫甚是可恨,我在临安府衙主管钱粮文书,眼看着几十万两银子白白进了老匹夫的腰包。府尹大人急着要平定临安府的疫情,请南极仙翁承包制造治疗毒化病的药物,这老匹夫竟然漫天要价,一颗药丸开出七钱银子,还说是成本价……”

“这老匹夫,真是黑心。”许仙听说那药丸竟然卖到七钱银子一颗,忍不住愤愤不平插嘴说:“所谓九转灵通还魂金丹,我已分析出来了,哪里有什么珍贵药材,最主要的一味不过是艾草罢了,根本不值几个钱。最可恨钱塘南极仙草社垄断了市面上的艾草,让百姓想要治病只能吃他的成药,这般行为哪里像医家所为?其心可诛!”

“可不是!”王押司赶紧也义愤填膺地说,“府衙收治了近千病人,免费给他们治疗,靠得都是这七钱银子一颗的金丹吊命,每日银子花得流水一般。南极仙翁还说,这药停不得,总要吃个一年半载,体内的毒才能完全消退。府库存银眼看支应不上三五个月,府尹大人每天急得什么似的,最近正要请城里富商们来相谈和他们借钱的事。许多没得病的百姓听说这药丸灵验,也都自掏腰包去和仙草社买药,南极仙翁这回不知赚了多少昧心钱。”

“此事我们都知道了,这次来还有别的事相求。”顾难得看王押司情绪也有些激动,觉得可以说正事了。

“顾捕头请讲,您一句话,我没有不答应的……”

“行了行了!”顾难得摆摆手,看透了他说话从来没谱,不想听他吹牛,“你王押司是什么样人品,我顾难得自然知道,最近几次事都是拜你所赐。这次是小事,不过只有你能帮忙办到,办不办就看你的了。”

王押司听了忙说:“叫什么话,有什么事,二位吩咐就是。”

许仙看左右人都离得远,低声说:“小侄最近收治一个病人,也是中了毒化症的。查便身体,并未发现有被毒化人啃咬过的伤口,后来详加询问,小侄认定他是喝井水受的感染……”

“井水!”王押司也吓一跳。

“正是,小侄以为,这毒化症疫情状况已然恶化,传染疫病的毒源只怕已经渗入临安城的地下水源里。现在唯有查看府衙秘档库里的全城水井和地下水脉图,小侄才能查到让这家人中毒的水井水源从何处而来——从这条水脉取水的水井都要填埋。王押司高义,请你去秘档库查看腾画一份出来。”

王押司沉吟了下说:“这个啊……恩……我看……顾捕头也许可以请府尹大人下令填埋全城所有水井,那样不是更方便……”

“王押司这话差矣!”顾捕头见王押司老毛病又犯了,猛地将茶杯扔在桌子上,茶水泼了一桌子,“临安府人口百万,所有水井都填埋了怎么得了?若是查到有毒水脉,一者可以填埋避免感染扩大,二者也许可以根据水脉查到毒水源头。”

王押司还是有些犹豫,说:“只是秘档库未经府尹大人擅自开启让外人进入,只怕个中干系……”

“王押司!”许仙恳切道:“此事若成,押司便是救了临安城百万生灵性命,这功德胜过建一百座浮屠。”

顾难得也火上添油地说:“如果你要是不帮,咱们哥们儿情分今天就到这里了,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顾押司你忒是小看咱了,好吧,我老王这次也豁出去了。”

王押司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最后一咬牙下了决断,从腰中掏出串钥匙拍在桌面上,其中有只钥匙上贴着“秘档库”的标签。

※※※

保安堂二楼的卧室里,白素贞侧坐在床前,紧紧抓着小青的手。

大床的蚊帐高高卷起来,小青躺在**,身上盖着丝被,还处在昏迷状态。她的伤口都敷了药包扎停当,法海才送她回来时脸色是白中泛绿的青苹果,在许仙给她用药后,逐渐恢复了少女特有的熟苹果红晕。

许仙抱着一大卷纸从外面进来,见白素贞在床边,叫了声:“娘子,我回来啦!”白素贞示意许仙小声点,又指指**的小青,意思是要他别吵到尚在熟睡的小青。

“娘子,小青好点没?”许仙轻声问。

“好多了,官人你的药真是灵验,服用后不到半个时辰就缓过来了,看样子现在毒差不多都退了。”

“太好了!娘子你看,这是什么?”说着,许仙展开手里的纸卷,上面赫然是临安的地下水脉水井全图。

“哎?”白素贞惊喜的叫出来,然后她也发现自己声音很大,赶紧轻声问:“哪里弄来的?”

“王押司这回可帮了大忙,他带我去临安府的秘档库找到图让我照着摹了一张。我画的时候,他一直手足无措的,老跑去门口往外看,生怕有人来,还总在旁边催我,样子甚是好笑。”

“好啦好啦,不管怎么说,这王押司总算做了回好事。”

“对了,我看法海怎么还在门口坐着?”

许仙进门时,看到法海还在药店大堂,脱了鞋盘在座位上打坐。许仙恼法海抓了白素贞,看他相当不顺眼。没想到,今天他突然抱着昏迷的小青出现,这让许仙相当惊讶。亏了法海及时把人送到,小青不但多处骨折还中了毒,若是再晚些,真不知道还能不能救。

“这个和尚啊,看样子心中有愧。”白素贞笑着说:“小青若是不好过来,他是要在咱们家住下了。”

“哼,”许仙撇了撇嘴说:“我看他是没地方要饭,想在咱们家蹭吃蹭喝,他明日不走,我天天买猪头肉吃。”

“对了,”白素贞问,“你给小青用得什么神药?怎么这般灵验?之前你用艾草配的方子,还有南极仙翁的药丸,都只能起到缓解作用。这次用的药,前脚出门,后脚她就见好了。还有,你当时急忙忙要我放了一盏血出来,也不告诉我干什么用的,究竟怎么回事?”

许仙笑着说:“天机不可泄露。”

说完,许仙抱着图纸转身跑向书房,白素贞看他不肯说,也不好强问,只得继续陪着小青。

许仙进入书房,关上门,坐在桌子前心情忐忑。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妻子,更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书房墙角放着一个三尺多高的冰鉴,这冰鉴在富贵人家是用来夏天冰酒用的,就是个带金属抽屉的柜子,抽屉里放着大冰块降温,许仙的冰鉴则是用来放一些需要保持低温的药物。他打开冰鉴的门,里面散着白色冷气,三支透明波斯琉璃小管躺在里面,管口用软木塞塞紧了,三支管里都装着血液。这是他向白娘子要来的那一盏血。

他清楚地记得,白素贞在给自己缝衣服时,不小心戳破手指,滴了一滴血进培养皿,结果迅速净化了培养皿中的毒化人活体组织。

许仙曾经在一本天竺古医术中看过,用精制血精可以治病。于是许仙向白娘子要了些血分四管装了,其中一管加入盐水放进温水浸透,然后在血里加入特制的药物,试着炼出了精血。他把这管精血用特制针筒给小青注射,本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不想效果这般立竿见影。

“娘子说看到这毒化人的血肉便觉头晕,可见是她体内相性与这毒相对冲。用她的血制作成血精,果然对治疗毒化人有奇效——只是,这秘密若是让人知道,不知多少人要来求药,娘子秉性善良,只怕要把自己血抽干。若是让临安府晓得,将娘子再捉了去研究也未可知,那便是害了娘子了……”

许仙陷入深深的思考,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将剩下的三管血液放回抽屉里。

保安堂的外堂,响起法海咏唱《金刚经》的低沉嗓音,从书房门缝钻进许仙的耳朵里,刺得他耳朵一阵阵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