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招本就心虚,见元胄柔中有刚,言语中既不失礼,却又咄咄逼人,立刻又软了下来,满脸堆笑道:“元将军不要误会。本王只想与丞相饮个尽兴,并无他意。来,来,本王仰慕壮士已久,借此机会,敬壮士三杯。”

説完,宇文招就端起酒杯,元胄双手接过:“承蒙大王错爱,元胄受宠若惊,谢大王赐酒!”于是连干三杯,然后站在杨坚身旁不再离去。双眼紧盯着宇文招的一举一动。

宇文招又与杨坚饮了数杯,见元胄仍无离开的意思,心中着急,对元胄道:“天气炎热,几杯酒下肚之后,更是觉得口干舌燥。有劳壮士去厨下看看,有什么汤水端几碗来,以便与丞相解渴。”

元胄説:“依末将之见,既然天气炎热,就不便多饮。更何况丞相公务繁忙,日理万机,不如就此散席,岂不是两全齐美?”

宇文招气愤之极,却无言以对。此时家丁来报,説滕王宇文逌来到。原来滕王在自己的府里等候這边的消息,却迟迟没有动静,耐不住了,干脆赶往赵王府看个究竟。

听説滕王来了,杨坚起身便跟赵王一起去迎接。元胄紧跟其后。

走出内厅,滕王也进了大门。這时元胄听到室后隐约有“叮铛”的兵器碰撞声响,便趁杨坚与滕王客套之机,转身去后面探视。只见花木丛中,有一群家丁正在披挂甲衣,摆弄刀剑。元胄心里连叫“不好!”随即奔向厅前,拉起正欲重新入座的杨坚,説道:“府内公务紧急,丞相不必在此久留!”

説着就拽住杨坚朝大门外急走。宇文招见状心急如焚,呼令家丁向前追赶。元胄连忙将杨坚交给赶上前来的宇文弘,让他带几个人迅速离开赵王府。自己与剩下的几名禁卫军将士拔剑持枪,列开架势挡在院内。赵王府的家丁虽然人多势众,但终归是一帮自家护院的走卒,自知不是宫中禁卫精兵的对手,不敢上前较量。双方就這么对峙着。宇文招眼睁睁地看着杨坚在将士的护卫下从容离去,直急得双眼喷火,恨自己优柔寡断,把這千载良机给贻误了。

元胄带人与赵王府家丁相持良久,估计杨坚已走远了,才率兵慢慢退出,迅速赶往杨坚府中。回到丞相府,只见杨坚与宇文弘将军坐在一起谈笑品茶。元胄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杨坚立即命元胄和宇文弘带禁卫军将赵王、越王、陈王、代王、滕王诸府统统包围起来,将這几个谋反叛逆的藩王满门抄斩。

几位藩王的尸骨未寒,就有驿卒快马飞报大丞相府:行军大元帅高熲已率军平息了尉迟迥的叛乱,逆首尉迟迥兵败后绝望自刎,胜利之师不日将凯旋京城!

這是左大丞相、隋国公杨坚有生以来取得的一次最大的胜利。至此,杨坚扫平了所有的障碍。北周王朝的丧钟已经敲响,一个新的王朝就要诞生。

這日,丞相府司马刘昉来到天台宫,对静帝宇文阐极其和蔼地説:“陛下,如今這皇朝王宫,文武百官全都在左大丞相的掌握之中,一切朝政全由左大丞相———也就是你的外公説了算,再也无需陛下劳神费心了。這么一来,陛下依然坐在皇帝的宝座上反倒显得无趣,依臣之见,你还不如送个顺水人情,主动将那宝坐让给你的外公坐了。否则,等到别人赶你下来,那时脸上就更没有光彩了。”

静帝宇文阐见大势已去,非常痛快地答应了逊位给杨坚。他也看得很清楚,那么有武功的几位藩王都被外公给杀了,尉迟迥那么多军队也被外公打败了,自己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又怎能抵挡得外公這拨人呢?

只是有一点他不明白:既然朝廷里的一切都在外公的掌握之中,国家的所有事情都由他説了算,不就行了吗?为什么做外公的还非要把外孙赶下皇帝的宝座呢?

尉迟迥兵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后梁都城江陵。

明帝萧岿立刻召集群臣上殿议事。端坐于大殿之上的萧岿,那张白皙敦厚的书生脸上似隐含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欣喜,但似乎又有些许悲戚,写满了内心的复杂,谁也不知道他的心底究竟是喜还是忧。

“启奏陛下,”正在萧岿神思飞越之间,老臣蔡大宝奏道:“那周室王朝现在大局已定,大权旁落,依臣愚见,隋国公取而代之为期不远。想那天元皇帝荒**昏庸,這也是历史的必然。我朝应审时度势,抓住机遇,以图奋起。”

萧岿一听,這老臣蔡大宝竟与自己想到一块去了。但他仍不露声色平静地问道:“蔡爱卿言之有理。只是目前我朝仍是仰人鼻息,如何得以奋起?”

“回陛下,”蔡大宝清了清喉咙説:“励精图治,乃历代明君所为。我朝因先皇创立之初,已附属西魏,封邑狭小,在一片废墟之上艰难创业,仰人鼻息,实属无奈。先皇在世亦有图强之志。我等应继承先皇遗志,发扬艰苦创业的精神。对内休养生息,克勤克俭,整军纪,积极备荒备战。对外应以越王勾践为楷模,卧薪尝胆,甘为人臣,忍辱负重。只待兵强马壮,国运昌盛之时,再侍机开疆拓土,自立于强国之列。”

萧岿微微点头,扫了一眼殿下的群臣,很希望再有人出班奏明自己的高见。然而,令他失望了,大殿之下一片沉寂,再也无人附和蔡大宝所奏,一丝凉意袭上萧岿的心头。

“王爱卿,你对目前形势有何看法?”萧岿免强挤出一点微笑,点了老臣王操的将。

王操一听皇上点了自己的名字,慌忙出班奏道:“回陛下,老臣昏庸愚钝,对时局之事不敢妄议。不过,依微臣之见,我朝自先皇定都江陵称帝以来,先是称臣于西魏,继而又附属于北周,皆因疆域狭小,国运不济,非短期内所能摆脱這俯首称臣的局面,若要富国强兵,从长计议,还需与北周乃至周边邻国都保持友好关系。南陈对我朝早已虎视眈眈,亡我之心不死,须得十刻保持高度的警惕。”

萧岿双眉紧蹙,他觉得這两位老臣对自己都忠心耿耿,自己的每一次重大决策都少不了与他们商讨,而几乎每次都是正确的。看来自己的情绪是有些急躁了。想那父皇奠基之初即任命蔡大宝为侍中、尚书令,王操为兵部尚书,对其委以重任,多有信赖,看来父皇的眼力不差,没有看错人。這二位老臣对我后梁的确是功勋卓著。而此次在如何应对北周内乱的问题上,中书舍人柳庄力排众议,主张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朕采纳了他的意见。事实证明,柳庄的建议是正确的。這么看来,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倘若当初听了众将领的话,那么今天的局势或许就不堪设想。想到這里,萧岿不禁又稍稍舒展了一下那紧蹙的双眉,朗声道:“王爱卿。”

“臣在”王操忙跪拜道。

萧岿继续道:“朕命你为行军统帅,操练兵马。”

“遵命。”

“蔡爱卿。”

“臣在。”蔡大宝急忙伏地应道。

“朕命你以尚书令的身份督办休养生息,扶携农桑事务。”

“臣遵旨。”

“柳爱卿。”

“臣在。”柳庄忙出班跪地。

“朕命你为我朝全权大使,出使北周大左丞相府,面见隋国公。”

“臣谨遵圣命。”

萧岿安排完毕,宣布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