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老板娘的喊声,从里面出来一位姑娘,基本上不施粉黛,但天生丽质,高个儿,挺拔而又婀娜,圆脸,丹凤眼,挺直的鼻子,小巧的嘴圆润的唇,第一眼看去让人心里一亮的那种。“赵哥。”这位名叫草草的姑娘轻声叫我。她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

某一天我忽然意识到,把俏丽可人的梅洁同志调到我身边来工作可能是一个极大的失误。因为在单位,我尽管是领导,但仍然能感觉到有形无形的压力,而这压力都与梅洁有关!

曹局这狗日的想整我,才把梅洁调过来的吧?我甚至胡乱猜忌。

梅洁来了不久,我就发觉有些现象不是很正常。比方说,尽管是因为相关业务事宜,但凡我到局办公室去找梅洁,同一办公室的小柳主任就急慌慌避开,那神态那做派,好像我和梅洁要在办公场所发生性关系,她万一不及时走开就会遇到麻烦,甚至遭受祸殃!奶奶的,这才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呢,事实上,她这样做无端地给我和梅洁制造尴尬。后来此类事态有所扩大,不仅小柳主任,还包括局里其他同志,梅洁一旦进了我的办公室,大家就避之唯恐不及,仿佛冲撞了一对情人约会,当了电灯泡似的。他们这样做的结果,让我觉得梅洁与我之间的暧昧关系仿佛已经成了人所共知的秘密!

妈呀,这怎么得了!

“我要调回区上去,要么换别的单位,反正不在市局机关干了。”梅洁也噘着嘴,忧心忡忡地对我说,“本来你我十分光明正大,啥事情也没有,大家这样,把我弄得跟做贼似的!我要跟你好,在哪里不能好,非要弄到单位来?那些人看我的眼神真让人受不了!”

“就是就是,你说得对。这他妈的什么事儿呀!”我不仅同情梅洁而且自己也很恼火,但又无可奈何无处发泄。

“真后悔当时我听了曹局长的话,不过,曹局长好像也是一片好心。我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哥你难道也没有想到把我调来会出现这种情况?当时你咋就不站出来反对呢?哼,我还以为你绝顶聪明,现在看来也是个糊涂蛋,还当局长呢!”这小女子说着说着就有点跟我撒娇的意思了。

问题是梅洁越撒娇越招人喜欢,秦秀丽撒娇发嗲为什么却招人讨厌呢?

“我哪里知道会成现在这个样子?不过,你也别往心里去,咱们该怎样怎样,旁人爱咋的咋的。去他妈的,看他谁能奈何得了你我!”我给梅洁壮胆说。

谁知我说了这话没过三天,就遇到了一次不大不小的麻烦。

那天,梅洁送来一大堆经局长批示需要传阅的文件给我看,同时还拿来她自己写的一篇公文类小文章让我给修改修改。前一项送文件天经地义,后一项改稿子多少有些找机会在我跟前黏糊的嫌疑,但我喜欢她这样做。问题出在那个讨厌的小柳主任曾推门进来,看见梅洁在我那里就转过身急急告退,而且出去时把门给带上了。小柳主任离去不久有人敲我的门,我和梅洁正在套间里面电脑桌前看稿子,所以开门的动作相对有些慢。我打开门,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亲爱的小市民老婆秦秀丽。我作为单位领导大白天上班关着门似乎有些不正常,迟迟不开门就更不正常,门开了套间里面窝藏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更有理由让秦秀丽想入非非!

秦秀丽进门的时候,梅洁正从套间里面出来。她一看见秦秀丽不知为什么脸唰地红了,而秦秀丽看她的眼神就像刀子,像带毒的钩子。

“赵局长,我先走了。”梅洁说完落荒而逃。

“啥人吗,还藏到套间里?见我来了慌啥哩急着走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哼,什么人呀,一看就像个狐狸精!”秦秀丽立即连珠炮似的朝我开火。

“哎,来劲儿了?你在哪儿吃错药了,跑到这儿犯浑?夫人,这儿是办公室,副局长办公室!给你老公留点儿面子。我也没做错什么呀!”我倒是很冷静,反过来将她的军。

“没做错什么?那你上班关着门干啥?不光关着门,还弄个小狐狸精呆到套间里!幸亏进来的是我,要是你们曹局,要是市上领导,你这像啥话!传出去对你有没有坏影响?你刚当上副局长没几天,就不怕弄出桃色新闻来让上级罢了你的官?你不怕我还怕呢!”

“是你自己莫名其妙地吃醋,还说出一大堆理由来!刚才那个女的叫梅洁,是办公室文书,不是什么小狐狸精。她让我在电脑上看一篇她写的稿子,这有什么错?电脑本来就在套间里,我还能临时把它搬到外面来?门是办公室主任小柳出去时顺手带的,又不是我故意关的。肚子没冷病,不怕吃西瓜,我怕什么怕?你这婆娘屁事儿真不少!没事干了找一块儿炭拿自来水洗去,看能不能洗成白的。没见过谁家的老婆追着撵着给自己老公头上扣屎盆子哩!你说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是不是神经错乱,是不是莫名其妙?”我说着说着真来火了,声色俱厉。

“嘁!嘿嘿,嘿嘿嘿嘿……”秦秀丽竟然笑了,不过笑得有些苦涩。

“笑什么笑!”我继续板着脸训斥她。

“嘿嘿,嘿嘿。算我错怪你了行不行?谁叫你把门关着?你说那个女的叫什么?哦,梅洁,谁叫她长得那么妖冶?我要是不怀疑,不吃醋,那才叫怪事哩!”

“哼,你还有理啦?”我仍然态度生硬,对于老婆在我办公室和梅洁碰面无论如何我还是感到不愉快。“你来我这儿到底有啥事?”

“儿子快开学了,学校说要让每个学生家长的单位开证明盖公章,验证是不是本市户口,不然要收借读费。这事儿你又不操心,我来找你们局里盖章呢,能不先找你?”

“学校真麻烦!”我抱怨说。

秦秀丽撇撇嘴,斜瞪了我一眼。

我赶紧领上秦秀丽盖章,然后把她打发走了。

老婆走后,我觉得应该去看看梅洁。我把梅洁办公室的门推开,她果真呆坐在办公桌前,一副惊魂甫定的样子。

“咋啦,真吓着啦?”我站在她对面,眼睛里全是柔情蜜意。

“哥,”她悄声叫我,还看了看门口的方向,“真的,我刚才从你房子出来惊慌失措的,好像偷了人的东西一样。我见了她不知怎的就害怕。”梅洁说着脸又红了。

“怎么,你知道她是我老婆?你俩好像没见过面哪!”我有些诧异。

“是没见过,不过她一进来我就知道是谁了。我真的害怕面对她,真的很害怕。”

“那有什么怕的?别怕别怕。要么下班以后我请你吃饭,给你压压惊?”

“得,你饶了我吧。”

“那,晚上我看你去?”

“不行,起码十天不许你找我。你让我心里平静平静。”

“瞧你这大的出息!”

“……”

晚上,我借故要出去,秦秀丽同志在我身后翻白眼,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但我还是毅然决然走进了夜色。

我敲梅洁的门,眼见得猫眼里头一黑,她肯定看出是我,然后就没动静了。我打电话,她倒是接了,但一听见我“喂”,就赶忙大声说,“我不在!”然后电话就把挂断了。我再反复打,她死活不接。

我没奈何,只好满街道徜徉。我实在不想很快回家去,以我这时候的心境,十分厌恶立即回去面对秦秀丽。

漫无目的走着,我不知不觉来到上次曹局带我去消费过的、老板娘姓高的美容美发店。

“哎呀,赵哥!今天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难得呀难得,我简直高兴死了。赵哥你赶紧请坐,坐坐坐!桃桃,给赵哥上热茶!”老板娘小高叫喊得煞是热闹,拉着手把我弄到椅子上,一张快要往下掉粉渣的脸在我跟前晃来晃去,一股怪怪的香味直往我鼻子里钻。

“生意好吧?”我略显尴尬的搭讪。我对这种场合以及老板娘做作的盛情不大适应。

“好,托你赵哥的福,我的生意能不好吗?”油嘴滑舌的小高弄得人心里发腻。

“赵哥,洗头按摩?”小高一边说一边站在身后揉捏我的肩膀,“我给您做呢,还是派个漂亮妹妹?”

“随便啦,只要做得好就行。”我努力克服来自内心的局促,做出镇定自若的样子。

“草草,快来快来!这是赵哥,今儿我把他交给你啦,你要好好为赵哥服务。你没见过赵哥吧?人家这相貌,一看就是当官的,人家这派头,一看就是有钱的,这是咱们的财神爷呢。”

随着老板娘的喊声,从里面出来一位姑娘。我打量了一下,这姑娘基本上不施粉黛,但天生丽质,高个儿,挺拔而又婀娜,圆脸,丹凤眼,挺直的鼻子,小巧的嘴圆润的唇,第一眼看去就会叫人心里一亮的那种。

“赵哥。”这位名叫草草的姑娘轻声叫我。她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

小高在草草耳朵上悄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姑娘开始给我做干洗头。

草草的手法熟练的程度比起老板娘来稍稍逊色,但也细腻、周到、一丝不苟,给人的感觉也是很棒的。整个洗头的过程中她一句话也没说,我也就闭上眼睛享用那份舒适。我心中暗自感激发明了干洗头的大师,洗头房有这样的服务项目简直是男人福分!(当然,我不知道长头发的女人做干洗头会是怎样的享受。)

偶尔睁开眼,朝对面镜子里一瞥,草草姣好的容颜很养眼,我心里就有了十分熨贴的感受,一种很典型的男人的感受。

后来进了按摩间,我才试探着和草草姑娘说话。

“草草?你这名字怪怪的。是真名吗?”

“当然是,爹妈叫的,我又不会哄人。‘小姐’才改名儿呢!”

“吆嗬,你说话还挺倔。”

“赵哥我不会说话。”

“你干这活儿多长时间了?”

“一年。”

“哦。在这儿打工,老板怎么给你们发工资?”

“提成。”

“做一个干洗头和按摩你能拿多少钱?”

“做按摩的客人干洗头算赠送,一共收三十块钱,我挣十块。”

“这么少?”

“嗯。”

我俩的对话一般都是我主动发问,草草被动回答。她很简练,多余的字一个都不往外吐。虽然说着话,但手上的活儿仍是一点不马虎。

“草草你是哪里人?”

“你问这干嘛?”

“我听你说话的口音很熟悉。”

她说了一个地名,果真是距离我老家很近的一个县份。我心里猜想她是小老乡,看来没有错。

后来,保健按摩做到男人敏感的部位,草草手上有点儿试探的意思,看我的反应。我闭了眼睛,也闭了嘴,脸上是陶醉加满意的神色。草草于是做得更大胆些,但还是把握住穴位,也把握住了很恰当的一个“度”。小高这店里给客人做按摩的手法和程序看来有统一的规范。

“你们干活儿这么累,挣得太少了。”我说。刚才做后背的时候草草很用气力,她已经冒汗了。

“习惯了。”我好不容易看见草草脸上有点儿笑的意思。

“这五十块钱你拿上,算我感谢你。”按摩做完了,我不知怎的觉得应该对这姑娘有所表示,否则自己心里不安。

“不,赵哥,谢谢你。我拿我应得的就行了,老板娘也不让我们收小费。”草草坚决推辞。

“你悄悄装上,小高她又不知道。”

“那也不行,我不要。”

“你给我点儿面子行不行?”

“谢谢你,赵哥。钱我不能要。”

从按摩间出来,老板娘问我:“怎么样,赵哥?对草草满意吧?”

“满意,满意。草草做得好。”我由衷地说。

“那,您以后多来,我就让草草伺候您。”

“一定一定。我该走了。”

“你急啥?再坐会儿,喝杯茶。”

“不用了。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家。”

“赵哥还是个模范丈夫呢。”老板娘调侃我说。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我属于自我解嘲。不过,接受了草草姑娘一个来小时的服务,我的心情的确不错。我抬腿要走。

“草草,送送赵哥。”

“赵哥,您慢走。”草草的脸上仍然没有笑意。这是个冷面美人,和一般美容美发店那些嘻皮笑脸的姑娘们不一样。

我走出这家美容美发店,心里却又涌上一丝淡淡的惆怅,不知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