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见下楼梯的人是他俩,一下子目瞪口呆。曹局脸上也有惊讶的神色,然后故作镇定。两个女人的脸也“唰”地红了,羞臊得头都抬不起,相互之间竟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我糊里糊涂慌里慌张竟然还没有忘记巴结顶头上司,抢着给曹局付了账。这狗日的在女人身上真敢挥霍,俩人竟然吃了三百多块……
出差回来后,虽然身边的事情纷纭繁杂,但我的心里仍然放不下梅洁,然而真正能和她在一起的机会并不多。
我的顶头上司曹局长很懂得领导艺术,特别会当一把手。局里的大事他都清楚,人事权和财权也牢牢把握着,其他方面的权力却能舍得放开,具体的活儿给我这样刚刚上来的副局长安排得很扎实。所以,上班时间我非常忙,想找一个幽会的机会真不容易。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只要一回家,就被秦秀丽牢牢地看住了,仿佛我当了副局长,在她心目中地位提高了,夫妻感情也随之加深。秦秀丽很粘我,简直成了我的影子。即使吃完了晚饭,她还会提出要我陪她去散步,说是消化消化,有利于健康,要么就是她陪着我看电视,即使以前从来不感兴趣的体育比赛,只要我喜欢,她也能耐着性子陪我看。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秦秀丽在我的心目中就有了一种新的身份,那就是我的保镖加侦探,而我简直是陷入囚笼的一头困兽。
看来,任何人都没有绝对的自由,生活中处处是藩篱。
当然,我不甘心做困兽,机会也可以由人来创造。好在单位经常有应酬,只要我告诉秦秀丽出去吃饭,她也只能罗嗦几句早点儿回来、甭喝醉了之类的话,其奈我何?所以,即使是处在老婆严密监视下的我,往往也能和心爱的梅洁女士单独吃个饭,然后再一起回到她的小安乐窝干点儿坏事。新鲜感没有丝毫的消退,相互的吸引力和爱慕却与日俱增,日益感觉我们之间谁也离不开谁了!在外面的饭馆吃饭,有时候难免遇上熟人,略微有些尴尬,但我告诉梅洁不必介意,反正纸里包不住火。好在现在的人观念比较开放,非婚关系的男女在一块吃个饭不算啥。
不过,世间的事情无巧不成书。有一次我约梅洁一块儿吃海鲜,因为我们选择的那个“东海渔港”生意火爆,碰上熟人的几率高,所以我别出心裁地建议将活动内容颠倒一下次序,先在她家里温存造爱,然后再出去补充给养,梅洁也认为我这主意不错。这样,我俩先在一起相互制造并享用幸福,在温柔乡里出生入死,一直到了晚上八点多钟,才缠缠绵绵一起来到海鲜店。不料,我们进门上楼梯时正好碰见曹局长带着一个女人已经吃完饭要下楼买单。我这顶头上司所带的女人也并非他老婆,而是我以前的直接下属小柳。
如此不经意间的邂逅,你说尴尬不尴尬!
我抬头看见下楼梯的人是他俩,一下子目瞪口呆。曹局脸上也有惊讶的神色,然后故作镇定。两个女人的脸也唰地红了,羞臊得头都抬不起,相互之间竟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我糊里糊涂慌里慌张竟然没有忘记巴结顶头上司,抢着给曹局付了账。这狗日的在女人身上真敢挥霍,俩人竟然吃了三百多块,害得我心疼就像猫抓了一般!
“完了完了,竟然碰上他们,对谁都不好。我以后还怎么见曹局长。”后来坐到小包间里,梅洁仍然用双手捂着羞红了的脸,也不管我点的什么菜。
“怕啥?谁也不怕谁,彼此彼此。”我安慰梅洁说,但实际上我的内心同样十分不安。我和梅洁的关系被曹局和小柳知道了很不好。他俩一个是上司,一个是下属,也就是说,我的个人隐私被上上下下都窥视到了,很不利于我作为领导干部在单位保持良好形象。另外曹局是我直接上级,我让他遭遇尴尬就像领导拉屎撒尿你非要看人家私处一样,是很犯忌的。小柳和曹局拥有同一个隐私,也让我不知道该鄙视她还是应该高看她一眼。总而言之,今天这意外相逢他妈的不是个事儿!
整个吃饭的过程我心神不宁,梅洁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更让我没有预料到的是遭遇尴尬也可以接二连三。
一直到吃完海鲜,梅洁的情绪似乎还没有完全调节过来。为了缓解她的紧张和尴尬,我建议陪她再去K歌,梅洁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我一直认为所谓的“量贩KTV”基本上属于让正经中国人念起来拗口、理解起来费劲的狗屁名堂,但这并不妨碍人家生意火爆。我和梅洁来到一家“量贩”的“娱乐会所”,里面可容纳两人的情侣包竟然爆满,而稍大一些的袖珍商务包要贵一些。贵就贵些吧,既然来了,总不能因为钱的事儿打退堂鼓。男人嘛,面子最重要。
走在二楼的廊道里,我正低头盘算着买过两份吃海鲜的单子,兜里剩下的钱还能够我和梅洁唱几个小时,突然有人喊我:“老赵!”
我抬头一看,竟然又是曹局长!
曹局长带着办公室女文员小柳早已在这里开了一间小型商务包K歌,他出来上卫生间又碰上了我和梅洁。市区的量贩KTV并不少,我们竟然能再次相遇,确实有点儿鬼使神差。曹局的包厢可以容纳四人,他把我俩也带了进去,说,“一起唱一起唱”。我和梅洁对视了一眼,也只能听从本系统一把手的招呼。
其实,曹局长这样做是把短暂的尴尬变为常态的尴尬,但是你要彻底走进去了也可能不再尴尬,就像水温很高的浴池,你刚进去时要试探,逐步深入,等到全身皮肤烫红了反倒无所谓了。
曹局长叫来服务生,征求我和梅洁的意见之后上了绿茶和葡萄酒,还要了些瓜子、开心果、香蕉片儿之类的小吃和一个水果盘。我心里盘算着他俩在这包厢里至少呆了两小时,要是再继续两小时以上,包厢费加上酒水和水果小吃,总价值一定不菲,我衣兜里的银子可能难以应付!到时候该怎么办呢?我心里于是又多了一分不安。
尴尬加上忧愁,这歌唱的,真他妈的累!
“小梅,你们单局长平常对你咋样?”曹局长把身子挪得挨着梅洁,做出关心下属的姿态来。我正拿着话筒狼嗥一般唱着费力不讨好的《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他说话不得不大声叫喊。我看见梅洁在点头,同时用幅度很小的动作将自己移动得和曹局保持一点儿距离。看到她的小动作我心里很安慰。
“我看你又年轻又能干,是个难得的好同志。找机会把你调到市局来。”曹局长这会儿酒喝得不少,有年轻女同志陪伴着高兴得过了头,就胡乱许愿。我心想姓曹的,把梅洁弄到你眼皮子底下让你惦记,那不等于把肉包子送到狗嘴里?看你跟小柳这样,量你也不是不吃窝边草的正人君子!
梅洁又在点头,看口形好像还说了“谢谢”。我突然唱歌就跑调了,小柳指着我笑得捂住嘴,她笑容灿烂姿态妩媚完全不是平日里那中性人的作派。看来女人只有跟她中意的男人在一起才会充分展现女性魅力,曹局开发这个女人一定没少下功夫。
好不容易唱完一曲《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我赶忙把话筒递给曹局,想给他使一个调虎离山计。曹局不但不接话筒,还说我:“你唱歌鬼哭狼嚎简直是折磨人的耳朵和神经。我跟小梅说会儿话你不要酸溜溜的,小柳在那儿闲着呢,你俩爱干啥干啥去。”
你听这话,好像在这小包厢的沙发上我跟他的小情人真能干什么似的!
“赵局,您以前是我的主任,对我很关照。现在您是局长了,以后还拜托您继续关照。”小柳把身子往我跟前靠了靠,说话娇滴滴让我肉麻。仔细想想我以前也没怎么关照她,奉承话客气话说起来不打嗑巴充分说明小柳并不简单。仔细想想,从今以后且不说关照,我认为必须离她远远的以防止引火烧身。但我心里想的并不能说出来,只能点点头:“彼此关照,彼此关照。我们都需要曹局长关照。”
奶奶的,我是谁?虚与委蛇谁不会?
“我敬您一杯酒。”小柳举杯的姿势很优雅。
“谢谢。干!”我觉得我是豪爽加优雅,决不输给这小娘们儿。
曹局长和梅洁那里也在干杯。
“来来来,咱四人共同干一杯。”曹局长提议说。我们几人都忙不迭端起酒杯,要碰。
“别急别急,每人要说一句祝酒词。我先来,祝两位女士越来越漂亮!老赵接着来。”
“祝曹局工作顺利万事如意,带领我们大家不断前进,共同发财!”说完了我才发现这祝酒词又有谄媚之嫌,我在心里痛斥自己骨子里有小人基因。
“祝两位局长仕途顺利,步步高升!”小柳的祝酒词和我异曲同工,都不怎么的。
“你们都说得好,我不知道该说啥了。”梅洁略一矜持,然后说,“相聚都是缘,举杯邀明天!”
“小梅的祝酒词最好。干!”曹局的话音刚落,大家的酒杯就碰在了一起。
曹局喝完,先把杯子翻倒过来,意思是要把杯中酒消灭光。领导带了头,群众有劲头,我们几人也都喝干了酒,将杯子倒过来举起。梅洁的目光不经意间跟我相遇,我的心里一道电光闪亮。酒不醉人人自醉,我心底里升腾起舒适和迷懵。
“不过,咱说实话,大家能聚在一起,葡萄美酒,轻歌曼舞,真是神仙过的日子。”曹局对着大家说,不过我能听出来他主要是说给小柳听的,小柳瞄他一眼,也是含情脉脉的样子。这小女子过去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和单位一把手把关系搞成这样,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小梅说得好,相聚都是缘。古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比如咱这几个人,老家都不在同一个地方,上学念书天南地北的,但是现在成了一个单位、一个系统的同事,这也是缘分哪。咱们四人今天晚上能相聚在一个小包厢里,更是缘分——早知道咱们吃饭也一起吃就好了。我今天真高兴。”曹局继续发感慨。我觉得他这样说是在掩盖大家心里都明白的那份尴尬。
“高兴,高兴。”我只能附和说。
“我也很高兴。”小柳也说。
只有梅洁很矜持地笑笑,没说话。她这样更让我欣赏,我向她投去赞许的目光。
“目前看,国家公务员待遇还是很不错的。企业员工的收入总是要和效益挂钩的,弄不好还下岗;做生意的人风险也大,赚钱了当然好,赔了的也很多,血本无归的时候跳楼上吊的都有。再怎么说,咱们手里的饭碗子还是牢靠的——你们看去年今年国家机关招考公务员,好几十万人报考,录取比例是五十比一——这就说明当公务员好!你们都好好干,为人民服务,为国家多做贡献,咱自己也不吃亏。”
不知不觉,姓曹的领导同志又给我们几人上政治课。
“咱这城市曾经流行一句话叫做‘幸福不忘共产党,致富全靠冶炼厂’。过去郊区有的老乡经常偷工厂的原材料和半成品卖钱,这话就是他们现实生活的写照,如今工厂管理得越来越严,老乡发不了这财啦。不过,咱这些政府机关工作人员领工资还得靠企业和纳税人。你看那些大烟囱整天价冒烟,有时候还黄的绿的,吓人呢!说要节能减排,我看效果也不明显嘛。经济效益和环境保护还真是一对矛盾。”我也接着曹局长的话题胡拉被子乱扯毡。
“就是就是。发展不能以牺牲环境为代价,追求经济效益的同时还应该注意防止污染。咱是个重工业城市,企业要跨越式发展,保护环境太重要了!”曹局一脸的严肃认真。
我觉得有些滑稽,就像曹局这样,到哪儿都忧国忧民,当官累不累呀!况且,曹局跟我一样无耻,携本单位本系统美女在餐馆和KTV包房潇洒,这是忧国忧民的地方吗?我在心里暗自盘算我们四人这一晚上的消费,足够我老家那样的穷乡僻壤父老乡亲一大家子人一年到头的零花钱!想到钱我突然又冒出一头冷汗,忧愁着一会儿付账买单,兜里所剩无几的人民币难以应付怎么办?总不能等曹局去替我和梅洁付账吧?总不能跟梅洁要钱吧?那多没面子!我一时间想不出万全之策,头上不觉汗津津的。也不知道这娱乐会所让不让签单?
曹局终于说:“该回家了。”抬头看看KTV包房墙上的石英钟,已经过了零时。
下楼的时候我抢先往吧台走,曹局挡住我说:“别去了,账我已经付过了。”原来他借上厕所的机会提前买过单了。我先是喜出望外,但紧接着觉得自己很没面子。
我到吧台要了发票。我要找机会把今天晚上在“量贩KTV”的开销转嫁给公家,而不能让曹局长吃亏。我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把他们几人挨个儿送到家。打车的钱我还是有的,况且当车上剩下我和梅洁之后,我还赚了她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