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梦幻的一夜过去。

清晨,阳光晒到被子上,时涵懒洋洋地睁开眼,抓着被角翻身,浑身酸软传来,击散了尚在残留的睡意。

杜山阑靠在床头,拿着手机处理工作信息,眼神朝他扫了一下,“醒了?”

时涵睁着惺忪睡眼,发了一会儿呆,才记起要说话,张嘴,嗓音沙哑的:

“哥哥,早……”

听着这明显受损的音色,杜山阑眯起眼睛,“又哑了?”

时涵无辜望着。

这可不能赖他,他嗓子天生这样,很容易损耗过度,不过之后的恢复也容易,经验来说喝杯水休息休息就好了。

但他本职工作到底是个歌手,专辑正常做着,演出应接不暇,杨笠姐重视他的嗓子如同重视自己的身家财产,自从带着这副嗓子去上班被听到过,她严肃命令小方买来最昂贵有效的润喉糖,让小方盯着服用,隔三岔五挨在一起,还会旁敲侧击地打探他是不是还在抽烟。

抽烟怎么可能?早戒掉了,时涵没好意思说嗓子其实是喊哑的,说出来也显得太夸张,只好撒谎说上火。

于是他的饮食也被严格控制了。

好在可以恢复,心里头没把这当大事,他反过来安慰杜山阑:“没事,喝口水就好了。”

杜山阑把手机放去一边,端了床头柜上的水杯过来,“你喝了我看看。”

时涵撇嘴,“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能好……”

杜山阑冷眼相逼,不是真的要看效果,而是生了些莫名其妙的闷气。

时涵吞吞口水,识趣地接过来,仰头喝个精光。

昨夜痴狂,临睡前时涵累得没有知觉,杜山阑怕他睡了不舒服,坚持做了简单清理,给他换上干净睡衣,只不过一夜过去,丝织睡袍被他扭得凌乱不堪,领口开到小腹去,半边肩膀光溜溜露着。他仰起脖子喝水,喉结咕噜咕噜滚动,牵扯到三两绯红吻痕,趴在白皙肌肤上,懒洋洋地蠕动。

一时不防,热辣的躁动从下盘升起,杜山阑着了魔似的,喉结跟随着滑动。

他没有时涵那样天生尤物的身材,一身肌肉练得匀称,肩头印着一道凶狠的牙印。

眼见杯中水见了底,他及时收回目光,落向乱糟糟的床单。

控制,他一贯严格执行的铁则,被侵犯践踏了第几次?他引以为傲的控制力,早就所剩无几。

偶尔他也坐下来反思,自从身边有了时涵,他每每沉迷于放纵,在第二早看到欢爱留下的痕迹,严重时想今早这样嗓子坏掉,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昨夜有多不该,可每次都这样反思,每次到了下次,他还是无一例外变成不近人情的野兽。

野兽只享受撕咬猎物的乐趣,猎物的眼泪、猎物的哭求,通通沦为这场盛宴的调味料。

杜山阑垂着黑眸思索,正思索间,手掌传来软乎乎的体温。

时涵把他抓起来,五指穿进他的指缝,接而身子往前一爬,枕到大腿上,贴住他的肚子,小猫撒娇似的蹭了蹭,“哥哥,今天也好喜欢你……”

杜山阑浑身一僵。

他正在痛思自己的放纵!

从一开始,拿着钥匙走进关押他的兽笼,一道一道打开禁锢他的链锁,把他引入堕落深渊的罪魁祸首,不就是这位?

他狠心抿了抿嘴,冷脸说:“知道了,快起来,别惹我!”

时涵抬起两只无辜的眼睛,唇角漾出笑,“反正放假,惹一下怎么了?”

换在往常,杜山阑必然顺着挑逗往下,抓牢他狠狠教训一顿,不过眼下他很介意,不想就这样顺了小家伙的诡计。

他不为所动,语气硬邦邦的:“起床吃饭,不许赖床!”

时涵轻轻撇嘴,心里暗笑。

一次勾引落了空,他并不硬缠,乖乖松开杜山阑的手,撑着酸痛的身子起来,乖乖答应:“好啦,知道了,凶什么?”

柔软小手从指缝间滑走,杜山阑竟觉得心里空了空。

今早的小家伙这么乖……

几秒失神,时涵滑出被窝,赤脚踩到毯子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眯起眼睛,舒服地伸个懒腰。

面向光源站立的人,从背后望去,变成灰黑一道剪影,光线穿过睡袍,更暗一层的身形隐约透出来。

杜山阑掀开被子,大步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

时涵吓了一跳,在他怀里转头,“干什么?”

杜山阑极富侵略性地按住他,强硬占有了他的唇。

时涵艰难配合着,脸颊憋出红潮。

这人,果然还是被勾引到了……

再下楼时,已临近傍晚。

时涵也算知道自律的人,很少这么昏天黑地地睡觉,无奈实在累趴了,睡着前一秒,已是手指头都不愿动弹的状态。

他的野兽哥哥精力好,不知道几点起的,这会儿在书房开视频会议,丝毫不见奋战过度的疲倦,眼睛更加有神,冷不丁瞟过来,吓得他双脸通红。

他忙偏开视线,从门口缩回脑袋,拢紧身上的睡袍,慢吞吞往楼下去。

肚子饿得咕咕叫。

楼下还是昨晚那片圣诞布置,树和花都没收拾,蜡烛早烧完了,灯串还未熄灭。

窗外暗红霞光泛滥,屋内一切染上火光,灯串上的星星一闪一灭。

时涵站在楼梯上看得出了神,半晌低下眼睛,轻柔地勾起嘴角。

要不肚子实在饿,他会坐下来好好享受这股幸福的氛围。

他往厨房走去。

家政似乎没过来,厨房里整齐冷清,食材倒是有的,不过一时间有些无从下手。

他在冰箱前抱起手,正为难,杜山阑从门外进来。

他诧异回头,“会开完了?”

杜山阑点头,“今天阿姨没来,带你出去吃。”

时涵惊喜,眼里露出亮晶晶笑意,“好啊,我去换衣服。”

他欢快走回楼上,没一会儿光鲜亮丽地下楼来,臂弯里挂着送给杜山阑的围巾。

走到了跟前,他把围巾展开,笑吟吟道:“外面冷,给你围上。”

杜山阑任由他把脖子包成粽子。

圣诞节的装饰没收,节日的氛围还在,今个儿不仅是阿姨没来上班,司机也难得的休假去了,杜山阑随意挑了把车钥匙,带着他往外走。

时涵尤其喜欢他来开车,对约会的期待再次涨了几分,准备好一切后匆匆关上门,加紧几步跟上,紧紧挽住杜山阑的胳膊。

走了几步,他拽着杜山阑放慢速度,“杜先生,你发现没有?”

杜山阑扭头过来,“发现什么?”

时涵干脆停下,“你好像从没有牵过我。”

杜山阑凝起眉毛,略一思索,“小时候牵你还少?”

“小时候怎么能算进来?小时候我们什么关系?现在我们什么关系?”

许是这几日被宠过头,时涵敢对他撒小脾气了,嘴巴佯怒地鼓起来,清丽眼角斜着一道冷光。

没想到杜山阑看了他几秒,反过来问:“现在我们什么关系?”

时涵一愣。

别人问起这个问题,他姑且要再三回避,玩玩不曾想,猝不及防的,杜山阑也问起同样问题。

犹疑之色在脸上盘桓,双手渐渐松开,让杜山阑挣脱出去。

杜山阑似冷非冷地插起裤袋,“嗯?我是你的什么人?金主爸爸?”

时涵垂低脸去,手指紧张地刮刮嘴角,倏尔一笑,满眼闪光的笑容,“男朋友!”

杜山阑满意地勾起嘴角,大手抓过来,故意朝他适才刮过的地方用力戳进去,“知道就好。”

以后可千万别因为情人还是爱人的问题偷偷在心里憋委屈了。

时涵把手伸过去,笑意盈盈地问:“男朋友,要不要牵牵我的手?”

杜山阑伸出大手,将他牢牢裹住。

他顺着温暖的力道朝杜山阑贴过去,那架势,恨不得直接长到杜山阑身上。

性格使然,杜山阑确实很少牵他的手,但更喜欢他主动跑过去挽住,像只小挂件贴在身上。

他的爱既是爱,又私藏了点别的东西,像他哥哥,像他爸爸,是现今这世上唯一能为他遮风挡雨的人。

大手的温度穿过手掌肌肤,传到时涵心里,他把脸也贴过去,在杜山阑外套上蹭蹭。

像只终于有了家的流浪小狗。

杜山阑订的餐厅,恰巧是他订过那家,不小心被大惊喜破坏掉的小惊喜,终于还是圆满地补上。

不过餐厅离家有些距离,开车过去花了点时间,腻腻歪歪吃完出来,商场都关门了。

两人回到停车场,杜山阑烟瘾来了,不巧烟盒没在身上,要去街对面买。

天很晚了,大风吹得人头疼,时涵冻得不行,被他命令回车里等。

光线晦暗的停车场,车子停得密密麻麻,时涵压根儿没记他们把车停在哪,来回穿梭寻找,冷不丁地瞥见身后的人影。

他惊诧回头,人影子嗖一下闪进墙角。

这回绝对没有看错,是个黑衣服的男人。

一下子,他想到狗仔,如果是狗仔,他和杜山阑岂不是被偷拍了?

顾不上别的,电光火石之间,他朝墙角冲过去。

人影显然没料到他会冲过来,脚步顿一下,往停车场出口走去。

一辆车开过来,挡住视线,时涵被迫停下,等视野重新空出来,人影已走到大门口了。

他张嘴大喝:“给我站住!”

意外的,人影缓缓停了下来,时涵奇怪皱眉,越过行车道,朝他奔过去。

越近,越觉得背影隐约眼熟。

时涵胸口起伏,张嘴喘着气,一串白雾从嘴边喷腾。

他吃惊:“林玦?”

人影微顿了顿,转身过来。

远处车灯照亮帽檐下的脸,那双眼,那张脸,是林玦。

才多久不见,西装革履的年轻精英脸长满憔悴胡茬,身形藏在呢绒大衣里,仿佛有意避人耳目。

他的眼睛也不如曾经明亮,覆了一层灰蒙蒙的沧桑。

他缓缓开口,只有这副说话的语气还如从前一样:“时涵少爷。”

时涵皱眉,“你不是被调去泰国了?”

林玦摘下帽子,眼底闪过隐秘的痛苦,“出了点事,我偷偷回来了。”

时涵震惊不已,“昨天跟踪我的也是是你?”

林玦点头,冷冷解释:“我有事找你,但你大多时间身边都有人。”

时涵继续震惊:“找我?什么事不能电话联系?”

林玦无奈道:“那样很容易被大少爷知道,被他知道你和我有联系,说不定又要生你的气。”

时涵皱眉,“那你就跟踪我?出什么事了,不能让他知道却来找我?”

车灯走开了,通道漆黑一片,坡面往上四四方方的出口亮堂堂,冬风从那里灌入,冻水里捞出的剃刀片一样,刀锋贴着皮肤刮过。

一片冷流里,林玦沉闷地吐出几个字:“夫人病了,垂危。”

时涵浑身冰冷,“你说什么?”

林玦冷理了理手里的帽子,冷静地戴回头上,“回到曼谷之后,夫人就一病不起,医生来看,说是陈年累积的病根,很难痊愈,那边气候不好,夫人又终日郁郁寡欢,不肯我们告诉家里,病情一天比一天恶化,我出发时,她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

时涵艰难地消化掉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如同艰难咬碎一块坚冰,逼着喉咙把锋利的冰渣子咽下去:

“这么严重的事,为什么要单独通知我……”

“大少爷他现在,只肯听你的话了,你来决定,要不要告诉他。”

“我?”

风从身侧刮过,通道口出现一道高瘦人影,时涵缓缓闭上嘴巴。

林玦顾着说:“回来这趟,是我私自决定,你想想办法,最好能劝他去一趟曼谷,很可能,我是说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刺骨寒气顺着脊背攀升,时涵望着不断走近的人影,呆呆张口:“这你要我怎么说出口?”

林玦痛苦皱眉,刚想说话,沉冷骇人的质问声从身后传来:“你们在干什么?”

林玦一颤。

时涵眼里映着水痕一样的亮光,“哥哥……”

杜山阑站在几步开外,双手垂在身侧,捏着火机烟盒,看不清神色。

林玦低下头,压低帽檐,转身经过杜山阑身旁,“我先走了。”

时涵呆站在原地,不知该做何反应。

杜山阑走过来,一眼没有看路过的林玦,径直走过来。

时涵下意识地后退,“哥哥,我、我……”

得知的消息太过巨大,太过震撼,他该先解释自己和林玦没关系,还是赶紧告诉杜山阑迫在眉睫的坏消息?

又要揭开一次杜山阑的伤口?由他亲手?

他惶然后退,脚后跟绊到东西,身子往斜坡下歪倒。

杜山阑两步上前,稳稳抓住他,“没事,我都知道了。”

时涵惊诧,“你知道了?”

杜山阑眼底一片冷光。

究竟是错觉吗?那双眼睛的冷不似先前坚定,隐着深渊一样的痛苦,挣扎着,颤动着。

他沉沉道:“几分钟前,她身边的佣人偷偷给我打电话了。”

一股滚烫泪意淹进眼眶,时涵紧紧抓住他的手臂,“那、那你打算怎么办?”

头一次,他感觉杜山阑的双手那么无力。

那双手滑脱开去,撕了烟盒,抽出一支来。

冷风猎猎地过,杜山阑松弛了肩膀,似乎叹气:“希涵,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