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给时涵配了保姆车和助理,助理姓方,称作小方。

虽说签约艺人一般都有这些配置,但时涵还是有些受宠若惊。

理论上,他还没有正式出道,工作少得可怜,唯一录制综艺的杜地方近得可以步行到达,而且他的经纪公司不是专为他一人服务,显得对他照顾过头。

杨笠理所当然地说:“好歹你也是杜老板的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时涵摇头,他觉得这意味着**不平衡。

“杜老板从来没有把谁留在身边过,他愿意给你撑腰,商圈里的老板也只敢把你当回事,你看他平时多威风,你也学着点。”

时涵受教地点头,心想,威风还能是可以学过来的吗?

他与杜山阑的差距,他深有自知之明,架子可以学,顶多算狐假虎威,他想要的,不是一股假威风。

开去电视台的路上,他习惯性地打开微博刷一遍消息,陌生人私信依旧99+,却不再一水儿的咒骂,更多是道歉。

有趣的是,骆星遥的粉丝会集体组织起来,筹款买了一只两米高的熊,向他表达真诚的歉意,希望他能原谅骆星遥。

时涵扯扯嘴角,抬头问:“所以,熊收到了吗?”

“暂时还没。”杨笠说,“估摸着会寄到公司,你要收吗?”

时涵说:“我能不收吗?”

骆星遥对他做过的事,远非常人所能感同身受,他忍了整整十三年,终于可以出口恶气而已,他要如何高尚,才能做到原谅?

“不想收的话,到时拒收让快递公司原路退回就好了,一般这样的礼物最好也别收,以前发生过很多不好的案例,甚至有私生把自己藏在里面的。”

时涵点头,眼神飘向车窗外,倏地伤感。

车子正在路过中心商业街的地标大楼,悬挂大楼外墙的骆星遥的巨幅广告海报不知什么时候已被撤下,留下光秃秃的墙面。

他对骆星遥抱有希望,至少七年,眼下已然连灰都不剩了。

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自己的哥哥是个好人,互相帮衬互相扶持,现实已将残酷的答案摆在眼前,他没有那份福气。

没有便没有吧,事到如今,何苦还拿这个同情自己?

似乎和他看到了同样风景,杨笠深深叹了一口:“自打骆星遥出事,90%的品牌方在第一时间和他切断合作,这两天都在忙着打官司索赔,可惜这些空出来的资源轮不到我们,一代顶流,一瞬间就落魄了。”

时涵扯回分散的注意力,“赔偿?会很多吗?”

“那肯定不能少啊,曾经他的代言费,可是业内最高水平,不过听说他很有钱,应该不至于破产。”

“除了广告费和片酬,他还能有什么收入?”

“这个就不清楚了,听说他和万常山合作投资过许多项目,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在联系。”

毕竟万常山卖过他,虐童的视频一发,骆星遥就该猜到是谁干的了。

时涵不再说话。

电视台大楼到了。

时间不算早了,大楼门口明显比平时热闹,仔细一看,是各家媒体的记者,架着机器在蹲守谁。

时涵心往上一提,“不会是在蹲我吧?”

杨笠冷静地点头,“除了你就是骆星遥,但我们是占理的那一方,直接过去吧。”

果然不出所料,不知道各家媒体怎么认出他这位拢共没露过几面的糊咖的,刚一下车,话筒摄像机一窝蜂似的涌上来。

“骆希涵先生,关于你和哥哥骆星遥的事,可以谈几句吗?”

时涵头一回见识如此阵仗。

小方派上了用场,把他护在身后,不停回绝:“骆先生不接受采访,约访请走流程!”

然而没有作用,一行三人被挤到中间,找不出挣脱出口。

一支麦克风怼到脸前,“骆先生,请问你还会原谅骆星遥吗?”

时涵愣了愣。

小方想替他推开,时涵摆手阻止,对着麦克风静静地说:“不会。”

媒体们一片哗然,还想继续提问,电视台的安保人员到了,帮他疏开了一条路。

时涵微笑说了句抱歉,转身走进旋转玻璃门。

用作拍摄综艺的演播厅早已挤满人,还是照旧忙碌,骆星遥坐在靠边一把椅子,身边只有蒋容和助理。

要在往常,他身边必定围满嘘寒问暖阿谀奉承的人。

导演笑呵呵地迎了上来,“小时来啦,那天让你受委屈了,别往心里去。”

时涵冷冷扫过去,“我改名字了,您没看通告?”

导演连忙搓搓手,“哎呀,怪我怪我,我这不叫习惯了么,那天呢,是我没听懂上头的意思,话说得太重了,你可是唯一拿了两次绿牌的选手,你要不回来,咱这节目都没看头了。”

时涵懒得戳破这番言辞。

他的气头根本不在导演身上,这导演是颗墙头草,无非是见着骆星遥讨厌他,又听说他的靠山倒了,帮着落井下石罢了。

估计杜山阑冲进来的一瞬间,就在悔不当初了。

他浅浅弯唇:“原来是这样啊,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又没有生你的气,不过好奇怪,骆星遥老师怎么还在这里?”

导演额角流下一颗汗,“这,这我也奇怪呢,上头没给通知,我也就是个打工的。”

时涵沉吟道:“那这可糟糕了,我又不想拍了,有他的综艺,能正常播出吗?”

“能能!这个上头有数的,您就放心地拍放心地录,肯定能正常播出的。”

时涵心里有了考量。

敢这么跟他打包票,一定是真的,制片风平浪静,资方也没有撤,骆星遥的后台,果然很硬。

他扔下导演,踱到骆星遥面前,“哥,你还好吗?”

骆星遥缓慢地抬起头,脸上妆容肉眼可见的浓,应该是为了掩饰上次被打的痕迹。

有抹深刻的仇恨从他眼底一闪而过,他虚弱地笑了笑,“希涵,你还怪我吗?”

时涵一阵反胃。

他唯独没有功夫和骆星遥虚以委蛇,厌恶的神态直接从脸上流出:“你怎么还有脸出来露面,不怕脸上的伤被镜头拍到?”

十分反常的,骆星遥像变了个人,只是可怜地说:“是哥哥做错事了,你要怎么出气都可以,但是别把我赶尽杀绝,我也让了你一步,如果把你和杜山阑的关系抖出去,往后你也不好走。”

时涵抱起手臂,幽幽出声:“你抖一下试试,看看抖完之后杜山阑会怎么整你。”

骆星遥眼睛颤了颤。

时涵懒得再多说,转身走了。

明明是怕杜山阑,才没有把事情抖出去,现下倒成了让他一步。

走到化妆室门口,杨笠低声说:“他今天有点奇怪,你要小心。”

时涵扭头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他没打算把节目闹得做不下去,按部就班地拍摄,有条不紊地发挥,临了结束,骆星遥主动递过来一瓶罐装咖啡。

“给,刚买的。”

时涵垂眼望了遍,没有打开过的痕迹,确实是刚买的。

他轻轻咬牙,“不用了,我要走了。”

“那我送你……”

“也不用,助理会送我。”

“……”

时涵利落离开,把他丢在原地。

进了电梯,小方跟他说:“他这么做,肯定有目的。”

时涵心说,没有目的就怪了。

他大概猜到骆星遥想干什么,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急,他得等,等骆星遥狗急跳墙,把背后的人连累出来。

电梯到达一层,他像以往那样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小方忙不迭追上来,“哥,你忘记这个了!”

时涵奇怪回头,看到他从巴里拿出崭新的墨镜和口罩。

“媒体虽然走了,但保不准有狗仔在,现在关注你的人变多了,要是被拍到你和杜先生一起,又该惹出麻烦。”

时涵微皱了皱眉,从手中接过东西。

助理没有说错,他从那样的险局中反败为胜,好容易稍微站稳了脚跟,绝不能在这时候被人拍到上金主的车。

这么想着,心里涌出一股怪异的凄然。

金主……听着好刺耳。

可他和杜山阑的关系,不就是这样吗?

他老老实实地把东西装备上,扭头说:“你快下班吧,不用跟着我了。”

小方摇头,“我看着你上了杜先生的车再走。”

时涵只好同意。

大堂外头,天色全黑,路灯盏盏亮起。

时涵习惯性地看向熟悉位置,杜山阑来这里接他,总会把车停在那个地方。

然而今晚,那里空空如也,左右四看,也不见黑色宾利的影子。

他愣了愣。

今天杜山阑确实没说要来接他,他下意识地先入为主了。

不过他想不到不来接他的理由,昨天都把他弄成那样了,他们的感情暂时没出什么问题才对,以杜山阑的性格,如果不来,一定提前通知。

莫非还在加班?

时涵找出手机,给杜山阑打了个电话。

隔了三十几秒,电话才正常接通,他闷闷地撒娇:“杜先生,干嘛不来接我?”

杜山阑沉默了会儿,嗓音异于平常地冷硬:“拍完了?”

时涵呆呆地点头,“嗯……你在加班?”

杜山阑说:“我在家。”

时涵默然,心里冒出不好预感。

他闷下声音,“哦。”

两人在电话里沉默。

就在时涵想要开口的时候,杜山阑打破了沉默:“这几天让小方送你回家,暂时别来见我。”

“啊?”时涵心头一紧,“又发生什么事了?”

哪怕没有站在面前,还是能通过语气完美还原出杜山阑此刻的表情。

他烦闷地眯起眼睛,硬邦邦地教训:“昨天早上那种事情,我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时涵慢吞吞地反应过来,头顶飘出个大问号。

“关我什么事?是你按着我不放……”

“你再狡辩试试!”

时涵理亏,拼尽全力勾起男人的火又拼尽全力不给的游戏,果然不能轻易乱玩。

以为把杜山阑逼急了,以为自己胜利了,心安理得享受了杜山阑的失控,现在报应来了。

他干笑,“我错了嘛,你消消气,要不我给你唱首歌?小星星怎么样……”

杜山阑冷冷打算:“两周之内,让小方照顾你,专心你的工作!”

时涵忽然明白了今早为何天降助理。

他急了:“你的意思是两周不能见面?哥哥,我真的错了!你再考虑一下,两周可是半个月啊!”

杜山阑语气不容反驳:“我已经决定好了,就这样,你好好反省!”

电话挂了。

时涵站在风中凌乱。

他的金主爸爸,怎么这么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