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似乎是花城的地牢,沈娇一行人被丢进来以后就没人管过,只有一个耳朵聋掉了的狱卒在走来走去。

“边城的人真凶。”茜玉嘀嘀咕咕道:“姑娘,咱们还是快些亮牌子吧。”

她们驾马几日才来到这里,可算是赶上了中秋这一天。

沈娇打了个哈欠,才下了马车,此刻已有疲意,没精打采地坐在牢里的枯草上发着牢骚:“都怪襄金,非说要我们偷偷进来。”

可不是被当成了奸细给抓了起来。

“谁知道这边城里防备成了这样。”襄金也跟着叹气,“还没看见城门呢,就被抓了起来。”

说来说去,还是怪沈娇突发奇想,非要来陆清显这里看人,如今可算是好的了。

牢里不见天日,只有一盏过道里的油灯发出些许刺鼻的烟味,沈娇耷拉着脑袋,说得有一搭没一搭,“你说他们能认得我的腰牌吗?”

另外两人还没开口,牢里的大门忽而就被人打开了,沈娇立刻抬眼去看——一片刺眼的白光,白光后头立着一个人,看不清楚面目。

那人跟狱卒点了点头,狱卒便欠着腰出去了,随后,牢门也被轻轻关上。

黑暗重新笼罩在了这里。

其中茜玉高声用官话试探着说了句:“我们是都城里陛下派来的,方才在外头人多嘴杂,不便表明身份。”

那人没回,只有不轻不重的脚步声逐渐向这里逼近。

襄金略有些头皮发麻,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沈娇拦了一下。

沈娇的声音透着点古怪,还轻轻哼了一声:“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随着一道火折子的光,她们这牢房外的油灯也被人点着,一行三人都被火光刺着了眼睛,唯有陆清显眉梢弯弯的望向她,“怎么不打声招呼就来了。”

不等沈娇噘嘴回应,他又微微笑道:“但我很喜欢。”

喜欢得不知道怎么才好了。

另外两人悄悄松了口气,沈娇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翘起,打量着陆清显凌厉瘦削的眉眼,歪了歪脑袋:“还不快点把我放出去。”

陆清显却不着急,反而扬起了下巴,狡黠道:“好狡猾的奸细。”

他随意点了点,就有人立刻进来,将牢门打开,又把襄金和茜玉带了下去,而陆清显自己则是抓着沈娇的手,慢悠悠地牵着往外走,“我要亲自审问。”

沈娇忍不住笑,故意撒开陆清显的手,“长了好多茧子啊。”

也不知道他这大半月是如何过来的。

外头天色已经擦黑了,今夜是个无云无雾的?????晴朗天气,边城一贯如此,四季轮转,万里无云。

“见笑了。”陆清显稳稳牵住了沈娇的手,让她不至于挣脱开,一贯气定神闲的他此刻步伐略有些凌乱,连属下问好都视而不见,只顾着带沈娇回去。

一进屋内,沈娇还没来得及打量,便落入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怀抱。他的下巴搁在了沈娇的头顶,心满意足地叹息了一声:“你知不知道,我这时候有欢喜?”

沈娇不是昏君、也不是只顾着自己开心快乐的小孩子脾气。

她勤勤恳恳的治理着国家,受了许多委屈与非议,却会为了见他一面,不远万里的从都城来到边疆。

实在是任性,可是这份任性却几乎让陆清显的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似乎从他记事开始,就再也没有如此开心的时刻,抱着怀里的沈娇,好似能够融入她的骨血里。

再不出来。

沈娇被他禁锢在怀里,倒是安安静静——因为她忽而想起来,这件事情有多么任性与荒唐。

一国之君亲临边疆,万一她出了什么问题,对于正在打仗中的大楚而言,这会是个很棘手的问题。

“我好吧。”只是她的语气里没有什么焦灼,反而洋洋得意,“喜欢死我了吧。”

陆清显闷闷地笑了声,接着懒洋洋地点点头,就着拥抱的力道,把她带到了**。

二人相对而卧,彼此的眼睛里都只有对方。

沈娇忽然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她这几天赶路匆忙,夜里总是睡不安稳。

还想要说说话,她的眼睛上却被一双大掌蒙住了,陆清显轻声道:“闭眼。”

两人都累了。

沈娇闭眼之后,陆清显下了床,又端来一盆水,仔细地帮她擦过了脸和手脚,褪去外衣,二人就这么草草睡下。

明月高悬,一年一度的中秋、沈娇生怕赶不上的时节,却是就这样被他们睡了过去,任凭外头吵闹欢乐,在这间可称简陋的小屋子里,沈娇却是从所未有的酣睡。

他们的呼吸交织在了一起,平静而妥帖。

第二天,下起了绵绵细雨。

与难得见到的甘霖一同来到的,是秦昭然的好消息——胜利了。

打完这一仗之后,南疆最大的部族就此成了一盘散沙,剩下来的无非是几个苟延残喘,还蠢蠢欲动着的小部族罢了,只要防着不让他们结成联盟,此后便是再也不足为惧。

当然了,能乘胜追击,一鼓作气将他们全数歼灭,才是上等之策。

沈娇是被秦昭然喜气洋洋地拍门声叫醒的,多日不见,对方的嗓音粗粝了许多,“妹夫,妹夫!”

沈娇听得云里雾里,只是听见这声音就有点来气,抄起后头的小竹枕就往门那边砸过去。

她的手腕被陆清显捉住,只是那枕头还是滑出了手,撞着了桌子腿上,发出了‘咚’得一声闷响。

敲门声终于止住,秦昭然在外头不知道嘀嘀咕咕了些什么,总算是滚了。

沈娇冷哼了一声,“这秦昭然,倒是会喊。”

认了沈娇是妹妹,就喊陆清显妹夫去讨好他。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是愈发齐全了。

陆清显还没起来,眼睛都微微闭着,随口道:“小娇娇也很不错,居然看清了她的心思。”

此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可是两人都没什么要起来的意思,沈娇打了个哈欠,重新趴回去了**,闷在陆清显的怀里,她轻轻哼了一声,“那当然了,现如今谁的心里在打着什么盘算,我看得可是一清二楚。”

谁都别想在她面前耍小心思!

“真不错。”她被陆清显顺手摸了摸头,声音又低了下去,显出了几分蛊惑,“那你从都城里跑来了这儿,打得又是什么主意?”

沈娇没吭声,她转着眼睛想了想:“就是想见你一面,我就从都城跑这么远的地方来了。”

理直气壮,又有些微微苦恼,小声嘀咕道:“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这样了呢。”

上辈子她确实经常干这些荒唐事情,可是……经历了痛彻心扉以后,沈娇确实以为自己已经再也不会感情用事、那么喜欢一个人而不顾自己了。

等她反应回来,细细的思虑时,下巴却让陆清显抬了起来,对方似笑非笑问她,“什么时候学的?”

“什么?”

“这么杀人不见血,可真是我的好娇娇。”他笑出声来,嘴唇亲昵地印上了沈娇的脸颊,语气极轻的问她:“你是不是,很喜欢我?”

沈娇不好意思说,只是点了点头。

陆清显此刻的表情,好像初春时节下的第一场雨。

然后沈娇就碎碎着列举出来,“你走以后,我过几天就把那和尚招来侍寝了,结果这大师不解风情,给我讲了一夜的经书。”

春雨变作了春雷。

沈娇还在喋喋不休,“什么如露亦如电……别说,他长得怪好看的,念经书的时候,在那灯下猛地一看,比你还要漂亮。”

陆清显静静地嗯了一声。

他耐心地、细致地抚过沈娇的头发。

“念了三天,我急了,我就喊他来侍寝,可是他一把外衣脱了以后,我就好像突然醒了一样。”沈娇犹自不觉,她想了很多形容词,最后只能说道:“我那时候就感觉,我完了。”

满脑子都是这个小病秧子,而且对于此事没有半分的困惑,就这么顺顺当当的接受。

原以为,她再不会爱上任何人了,可是不知不觉间,还是让陆清显这个小病秧子给侵占了地盘。

“而且说来好笑。”沈娇兴致勃勃道:“我后来发现,他居然和茜玉看对眼了,之前两人还不告诉我,那个和尚呢怕我惩罚茜玉,茜玉又怕我惩罚和尚,我差点做了坏人。”

两人结缘倒也古怪,是陆清显偶尔会托这个和尚去跟茜玉要点东西,一来二去的,就成了。

她仰起头看陆清显,“我觉得,他们互相担心对方的样子,就好像是我担心你一样。想来这世上的感情,大抵都是相同的。”

瞧着陆清显的面色似乎略有阴郁,可是在沈娇这句话出口以后,却又瞬间化开了。

他目光沉沉的与沈娇对望,忽而略有所思,“你急着让那和尚侍寝,也是因为想我?”

沈娇扭扭捏捏着不肯说,而陆清显忽而俯身咬了她一下,“不是给你留了玉势?”

“我自己不会用啊。”

全然不顾自己才夸过沈娇,陆清显长叹一口气,“笨。”

幸好他走之前留了一手,否则若是让沈娇第一夜就得逞了,他怕是要当即杀回都城。

然后……他也不知会做出何等举动。

沈娇扭扭捏捏的哼唧声逐渐扩大,转为盈满了屋内的喘/息声,只是陆清显的手指要比走之前粗糙许多,叫她一时间不是很能适应。

不适只是暂时地,不过几息之间,沈娇舔了舔干涩的唇,眯着眼睛往后仰,嘴角开心地微微翘起,让陆清显爬上来轻轻啄了一口。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觉得自己几乎要到临界点了,有什么东西怦然之间炸了开来——

那是秦昭然的大力破开了门,她和数十个黑脸汉子一同涌入,对着那放下帷幔、看不清楚里头的床铺方向喝道:“什么人!胆敢来劫陆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