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在即。

元旦之后, 叶囿鱼的快乐时光急剧缩水。

以往他想偷懒的时候,冲邬遇撒撒娇就能糊弄过去。现在邬遇无动于衷就算了,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拿高考来反将他一军, 逼他多写几份卷子。

叶囿鱼痛心疾首。

于是决定共同进步。

让大家的快乐一起缩水。

叶囿鱼成效显著, 轻易就把两个宿舍的人凑在了一起,顺带叫上了迹扬。

自此之后, 每天放学都能听见三班传来的凄惨哀嚎。

偶尔配上迹扬一两句暴躁的吐槽。

最后一科考的是英语。

叶囿鱼刚走出考场, 就听见周围传来的阵阵议论。

“听说了吗?开考的时候时候校草被班主任喊走了,最后都没回来。”

“我当时正好从厕所出来,好像是校草家里出了什么事……”

“还是别乱猜了,怪唬人的!”

邬遇家里出事了。

叶囿鱼怔愣几秒,也顾不上避开人群,下意识就从小书包里掏出手机。

屏幕上横亘着几条消息提醒。

他快速戳进去, 最后两条消息是邬遇一小时前发来的。

【WY:我爷爷的身体出了些问题, 我可能要临时去一趟京市。】

【WY:柚柚乖乖在家里等我。】

算算时间, 邬遇现在大概已经在飞机上了。

叶囿鱼切到主界面,叶父也发来了两条消息, 大意是今晚校庆结束后会来接他回家。

历经将近两个月的奋战, 他们原本计划着今晚校庆结束一起出去聚餐, 连场地都订好了。

却没想到临时出了这样的事。

叶囿鱼一条条消息回复过去,突然就感觉到无力。

邬遇虽然没有多说,但不难猜出, 邬爷爷的情况恐怕不太乐观。

他既不能陪在邬遇身边,也不能给予邬遇安慰。甚至连邬遇缺考的消息, 都是他从别人的议论中听来的。

叶囿鱼呆呆地站在原地。

就像一颗被人遗弃在菜地里的小白菜。

连叶子都耷拉下来。

几道频率不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张岸和白涂走在最前面, 越过走廊转角直冲他招手:“我们还以为你跑不见了呢!”

没等叶囿鱼说话, 他们先说:“遇哥给我们发消息了, 让我们照顾好你。”

叶囿鱼一愣,心脏好像被按进了陈醋里,又酸又涩。

邬遇总是这样。

自己也没有一点长进。

他缓了几秒,若无其事地朝几人点点头:“先去食堂吧。”

邬遇家出事,他们也没有了聚餐的心情。何况这次聚餐本来就是为了感谢邬遇的帮助。

“校草他爷爷肯定会没事的!”白涂几步走过来,在叶囿鱼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你别太担心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叶囿鱼心情不佳。

张岸和林尽染挨个安慰了叶囿鱼几句。老三和赵钺嘴拙,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就跟在末尾慢慢走着。

他们抵达食堂时,正好五点过半。

由于各怀心事,几人吃得食不知味。

风卷残云般解决完晚饭,他们提早一小时就无所事事地等在了大礼堂里。

邬遇没再发来任何消息。

叶囿鱼把手机塞进小书包里,偏过头对白涂说:“我去一趟厕所。”

白涂虽然假装低头玩手机,但叶囿鱼能感知到,他时刻都在注意着自己的动静。

果然,白涂听完立马就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

叶囿鱼看得好笑。

他把白涂按回座位,一边安抚:“我是去厕所,又不是去天台。”

说完,不等白涂反应,他快步就朝礼堂后门走去。

洗手池前,叶囿鱼一连往自己脸上掬了几抔水。

他瞄了眼镜面里的自己。

又颓又丧,眼角眉梢都耷拉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事的是他。

也难怪白涂会放心不下。

身后响起一声轻笑。

陆还寒不知道在走廊上站了多久:“叶学长,又见面了。”

叶囿鱼的神经蓦地绷直。他抬手在脸上抹了几下,避开陆还寒的视线就往外走。

陆还寒没有阻拦他,而是自顾说:“听说邬学长家里出了些不太好的事……一开始我是不太相信的。”

叶囿鱼脚步一顿,陆还寒又说:“不过看见叶学长这副模样,我倒是信了。”

叶囿鱼猛地攥紧了拳头:“你到底要说什么。”

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到,他看向陆还寒的眼神里透着一股狠劲。

就像是……失去庇护的幼崽。

陆还寒兴味地睨过来:“我只是有点遗憾自己来得太晚。”

叶囿鱼深吸了两口气,算是琢磨明白了。

陆还寒就是来搞他心态的!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不耐。

陆还寒敛起敛笑意,不紧不慢地切入主题:“与其在这里对着镜子难过,不如直接去找他。”

叶囿鱼身形一顿。

他不是没想过去找邬遇。

他只是……不太想成为邬遇的累赘和麻烦。

陆还寒啧了一声:“邬学长耐性真好。”

换成是他,交了个时灵时不灵的小男朋友,非得郁闷死。

思绪转了又转。

叶囿鱼掩下多余的想法,找准机会就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行至转角,他突然想起校运会时陆还寒对他的提醒。分别前,他还是转过身说了句“谢谢”。

陆还寒大约是没有恶意的。

除了有点变态。

叶囿鱼在心底默默卸下一层防备。

校庆表演的节目,叶囿鱼一个也没看进去。

他满脑子都是陆还寒的话,呆呆地坐在观众席上,跟丢了魂似的。散场后,老三和赵钺不太放心,寸步不离地把他送到了校门口。

寒假第三天。

叶囿鱼坐上了去京市的飞机。

今天的天气还算明媚。

透过舷窗,可以清晰地看见翻涌的云海。远处,阳光破开厚重的云层,义无反顾地奔向大地。

到达酒店时,叶囿鱼的脑袋还止不住地发懵。他订的酒店就在医院旁边,来回大概十分钟路程。

他铺平行李箱,从中翻出最厚的那件外套。

又薅出一件高领毛衣套上。

考虑到两地的温差,出门前他特意挑了件厚实的外套,没想到才下飞机,他的鼻腔就止不住地泛酸,眼睛也冻得发红。

坐在**缓了几分钟,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邬遇的电话。

正值中午。

电话接通时,隐约能听见对面的阵阵交谈。

邬遇似乎是避开了人群:“柚柚睡醒了?”

两人最后的交流还是在昨晚。今早邬遇给他发消息时,他已经上了飞机。

叶囿鱼一手撑着床沿,想了想才说:“唔……刚醒。”

邬遇没催他,一如既往地放慢语速:“那柚柚现在该起床吃饭了。”

不止是吃饭。

还要和你一起吃饭。

叶囿鱼慢吞吞地接过话:“哥哥吃饭了吗?”

他话落的瞬间,对面就陷入了沉默。

邬遇似乎是按了静音键。

大约过了一分钟,邬遇再次开口:“柚柚刚说完,管家就送饭来了。”

邬遇现在就在医院。

叶囿鱼偏过头,入目就是不远处屹立着的医院标志。

他从小书包里拿出口罩,边对邬遇说:“那哥哥先去吃饭,有空再打给我。”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我随时都有空的!”

“好。”邬遇似乎是笑了笑,“柚柚再见。”

叶囿鱼早在昨晚就找叶父帮忙打探好了一切。邬爷爷成功度过危险期,已经转进了普通病房,就在七楼706号。

医院的电梯口挤满了人。

也许是正值饭点的缘故,不少人手里拎着或大或小的饭盒。

叶囿鱼斟酌了几秒,还是决定走楼梯。

他才迈上一层台阶,身后就传来两道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稚嫩的童声自身后传来:“堂哥今天也不回家吗?”

“堂哥晚上要在医院陪爷爷。”

“冬生不是把作业背来了吗?下午让堂哥教你。”

是邬母的声音。

叶囿鱼下意识就愣在了原地。

冬生穿着臌胀的棉服,跟在邬母身侧笨拙地迈着腿。他穿的是长款,爬起台阶来就像一只东倒西歪的小企鹅。

邬母拎着他的后衣领,时不时就提溜他一下。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视线,冬生往邬母身后退了两步,防备地看过来。

叶囿鱼低头看了看自己。

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

他也穿了一件长款棉服。

为了保暖,他特意带上帽子,把拉链拉到最上方,脸上还带着一个黑色口罩。

往那儿一杵,的确不太像个好人。

邬母盯着他打量了几秒,语气迟疑:“柚柚?”

叶囿鱼有些无措。

对上邬母堪称锐利的打量,他思索片刻,还是摘下了口罩:“伯、伯母……”

冬生眨眨眼,顿时也有点不知所措:“大哥哥……”

邬母敏锐地觉察到端倪,她看向冬生:“你们见过?”

冬生点点头:“见过一次。”

邬母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联。

她看着叶囿鱼,目露责备:“你应该提前和我们说一声的。”

邬母脸色不佳,显然是不赞成他的做法。叶囿鱼蔫蔫地低下头,又听见邬母说:“京市这么大,万一你走丢了怎么办?”

叶囿鱼一愣。

冬生也皱起眉头附和:“应该让堂哥来接大哥哥的。”

叶囿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邬母捏住了后衣领:“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

邬母个子高。

轻易就拿捏了叶囿鱼和冬生。

一大一小被拎着后衣领上了七楼,不敢怒也不敢言,看起来格外滑稽。

邬母早就打过电话说要到了。

邬遇正奇怪,就看见楼道尽头三道高矮不一的身影。

叶囿鱼和冬生被提溜着,双双蔫了吧唧地埋头苦走。

邬遇一眼就看见了叶囿鱼。

心脏在这一刻胀得快要裂开。